小坐了一會，張靈夕徹底放松了，自顧自又站起身，捧著水果盤湊到武陵王旁邊看棋，看著密密麻麻的白子黑子，又覺得眼暈沒意思，就在房間里溜達。
終于到時辰了，崔府家將畢恭畢敬地請了陛下和各位王爺國師過去。
張靈夕跟著侍女坐到了安排的位置，左右分別是楊祎和崔甯。應該是崔甯特地安排的。
所有的宴會不都那樣，歌舞助興，領導講話，喝酒寒暄。
一輪甯夫人安排的歌舞過后，皇帝起身隨便說了幾句吉祥話，給崔大將軍賜了酒?？芍^給足了面子。
接下來就是各個使臣奉獻的異域歌舞，大人物們也紛紛起身互相寒暄。
張靈夕和楊祎兩個人都極其乖巧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不在焉地吃著喝著。按照正常流程，待王爺國師丞相使臣們寒暄一圈后，皇帝就會先行回宮，留時間給其他人交際，那會年輕一輩的世家公子才能起來發(fā)揮。
不過，張楊二人到不是因為沒到時間而老實，楊祎是見著崔將軍甯夫人就心虛難受，根本沒心思管宴會上發(fā)生了什么，只想捱到宴會結束逃回凈虛行；張靈夕是覺得哪兒不對勁，總覺得今天不會這么順當就結束，一直有意無意打量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會大殿中央正上演著北疆胡舞，男女舞者互相搭配剛柔并濟，倒是挺好看的。在南朝，男子跳舞就很少，男女一起跳就更少了，張靈夕隱約聽到身后的公子們竊竊私語。
一舞結束，北朝使者高天止起身，抬手展示了一下旁邊小吏端著的托盤，拱手施禮道：“高某送將軍和夫人一柄和田玉同心如意，祝愿將軍夫人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聞言，張靈夕琢磨著，這是壽宴，又不是婚禮，送人夫妻禮是什么意思。
果然，高天止接著說道：“剛剛那支舞，是我北朝對一個家庭最大最美的祝福，畢竟夫妻同心多子多福是一個家族一個國家繁盛的希望。高某在北朝時就聽說崔將軍和夫人伉儷情深，實為典范，欽佩不已。來到金陵之后，又聽說崔公子專情于斯，雖然尚未成親，但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話一出，大殿里一半的眼神都望向了張靈夕。姑娘心里嘆氣，但還是恭順得垂著眸子表情淡淡，但她的余光里卻看到身邊的楊祎捏緊了袖子。
“高某特意送上一對和田連鯉玉佩，祝福崔公子覓得良緣。”高天止揮了揮手，身側的小吏端著托盤往前走了一步，微微躬身。
全場一片安靜。甯夫人站起身輕輕一笑，盈盈走向高天止，抬手讓侍女們接過了托盤，端莊回禮道：“多謝高大人?！?p> 高天止一笑，“夫人客氣。高某在北朝時就多次聽聞夫人大名，對崔家不擇世家女偏愛江湖俠的故事敬慕不已。噢，聽說崔家每出生一個孩子，就會打一對佩劍，用作孩子將來成年之后送給百年好合之人，可有此事？”說著眼睛來瞟了瞟大殿正前方墻上劍架上的兩把劍。
眾人的目光又被帶著看向那一對佩劍。
甯夫人淡淡頷首，“讓高大人見笑了。我崔家世代武將，對孩子們的期待也是以武立人以德立身，一點點家傳小把戲罷了，不值得高大人掛懷?！?p> 高天止又是一拱手，“高某只是初次登入大將軍府，又剛好看見殿上的兩把佩劍，就想起了之前聽聞的佳話，好奇而已，畢竟崔公子之事家喻戶曉，我還以為……”高天止訕笑幾聲，“是高某人失禮了，還望夫人見諒……”
甯夫人淡笑：“犬子尚未婚配。但多謝高大人的祝福，將來犬子大婚如果高大人還在金陵，定當請您過府喝上幾杯酒?！?p> 高天止又呵呵幾聲笑，“那高某就靜待佳音。今日是高某唐突了，實在是年初聽聞崔家回了虞家小姐，以為崔公子好事將近。高某也難得能進大將軍府門，想略表心意而已……”
此言一出，不遠處的虞宗主臉色頓時泛青。
甯夫人面色不改，抬手讓侍女們端了托盤退下，繼續(xù)道：“犬子確實心有所屬，我們崔家素來擇愛而歸，沒什么不能說的。只是這婚事，是要看孩子們自己的打算，我們崔家不興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p> “好好好。擇愛而歸?！备咛熘构恼频?，“不知高某可有幸見到崔公子擇愛呢？今天崔將軍五十大壽，沒有什么比兒子有喜更讓父親欣慰的大禮了吧。何況今日陛下也在，還能得天家祝福。”
蕭軍面無表情地手指輕輕敲著長桌。事情發(fā)展到此，他已經(jīng)大概清楚：崔將軍乃南朝第一高手，且?guī)状伊紘仄鳎咛熘苟啻谓Y識未果，轉而求其次，索性放棄交好，走上挑撥之路。但崔氏獨立于世家之外，想要抓到把柄太難。他顯然頗費工夫去思量，終于找到了唯一的突破口——金陵盛傳張靈夕深得圣心，恐怕遲早是得入主禁宮的。但那姑娘其實在青城山時就和崔家公子情投意合，雖然早已芳心暗許，可礙于圣面至今未得婚配。
如果能將此事當眾挑破，再逼著崔家給個態(tài)度，定能讓帝將離心——如果崔家執(zhí)意認下這段情，皇帝自然心有芥蒂；如果皇帝加以阻撓，或者崔家識大體委曲求全，都將讓這以愛為名的崔公子心懷不滿。
局面看起來是死局。只要此事挑到公眾面前，崔家就是進退維谷。
高天止此話一出，現(xiàn)場賓眾紛紛竊竊私語。大家多少對此事有些耳聞，只是沒想到北朝來使竟敢在壽宴挑事，一時間眾人各懷心事——擔憂的、幸災樂禍的。
甯夫人一時也有些猶豫，通透如她，自然知道北朝來使想挑什么事，她也知道張靈夕真實的身份，所以她并不擔心陛下會因此心存芥蒂，只是她兒子真實的情況……如果張靈夕真是她兒媳人選，她定然馬上取劍贈人，可她不是……但讓兒子當著圣上和外使的面，將定終身的佩劍送給一位男子，她又實在沒有這個勇氣。
她可以尊重和祝福孩子的感情，也不在乎自己的臉面和流言蜚語，可崔家?guī)状藬€下的好名聲，會因此蒙上陰影，從此成為四國八方的笑柄。
看出母親糾結的崔甯，緩緩站起躬身行禮，“父親、母親，是兒子處理不周給人留以話柄了。兒子自己的事情，還是我自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