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潯靜靜地抱著張靈夕,等著她哭了好一會,才輕輕道:“雪越來越大了,我們回房間好不好?”
張靈夕這才抬起了頭,雙眼已經(jīng)紅腫,臉上掛著殘淚,似乎冷風刮過就能凍住了,她凄慘一笑,“你,不想看看我白頭的樣子嗎?”
一直有些沒摸到精髓的蕭公子,這才遭到了幾近致命的痛擊。
“原來,她是看到了我雪中白頭的樣子,所以哭得這么傷心……不能看到心愛的人白頭的樣子,也不能讓心愛的人看到自己白頭的樣子,才是她不可觸摸的最大遺憾呀?!?p> 蕭潯心中的鈍痛陣陣襲來,他重重抱住懷里的姑娘,頃刻間就哭得全身顫抖不能自己。從來不缺果斷的小王爺,牙關(guān)一咬,將張靈夕打橫抱起,快步往船艙走去,“我現(xiàn)在不看,我要以后慢慢看……”
回到房間,蕭潯將張靈夕輕輕放到床上,姑娘摟著人脖子的手不肯松,蕭潯偏頭親了親她,“乖,我把披風脫掉,衣服濕了有些冷……”
張靈夕突然就笑了起來,怒罵道:“乖什么乖,你當真哄女兒呢,我爹夠多了,您想排隊嗎?”
已經(jīng)會罵人了,蕭潯知道她回過神來了,有些欣慰她的自我調(diào)節(jié)能力,更多的是心疼她這舔傷口的速度,還有些遺憾———那么粘膩纏綿的狀態(tài)可不多見啊。
若說男人喜歡漂亮的姑娘,欣賞有個性的姑娘,尊重賢惠溫婉的姑娘,那一個一直堅強得有些不符合常理的姑娘突然而來的脆弱,足矣融化任何一個天生保護欲過剩的男人———她那雪中痛哭的模樣,他多久之后午夜夢回想起,都會熱被窩中打個寒顫。
蕭潯收拾被雪打濕的外袍的間隙,張靈夕飛快整理了思緒,自己挪到了羅漢塌上,放松地窩進柔軟的靠枕里,左腿搭著右腿,手里緩緩轉(zhuǎn)著個小茶杯,眼神粘在蕭潯身上。
蕭潯今日下了好大決心冷靜冷靜,特地穿上了在神羽營里述職用的武將常服,提醒自己即將和心上人分別回到軍營里。張靈夕淡笑著盯著這身窄袖緊腰的玄色勁裝,軟綿綿地說,“蕭潯哥哥穿這身衣服真好看啊?!边@些日子兩人廝混在一起,張靈夕發(fā)現(xiàn)他似乎特別喜歡自己叫他“蕭潯哥哥”,她倒是也不會濫用,因為偶爾為之用在特別的時候,那效果……
果然,蕭潯的耳根跟著就犯了紅,張靈夕見好就收,帶著點正經(jīng)夸獎的味兒,但說出來的話卻著實讓人冒汗,“或者是你現(xiàn)在有了……所謂的,煙火氣?冷淡嚴肅的軍服,都能穿的那么好看。以前啊,長沙王府的小王爺,穿那一身溫潤公子世無雙的月白長衫,掛著潤澤萬物的招牌笑容,可看著怎么就那么討厭呢?!?p> 蕭潯正準備解開有些潮了的腰帶,聞言雙手頓在空中,他轉(zhuǎn)過身看著張靈夕,示意她繼續(xù)說。
張靈夕瞅著他那一臉求知欲,更來勁了,“那會我見著你就想逗逗你,想看看高高在上的小王爺,會不會對臟兮兮的街頭少年見死不救?!?p> 蕭潯果然皺起了眉頭,“你說什么?你故意的?”嘴上有些質(zhì)問的意思,其實他心里樂開了花,原來一切不只是巧合,自己從小就在她心里是特別的嗎?只是這個“特別”的方向好像有一點偏。
張靈夕笑哈哈的癱倒,擺著手道,“沒沒沒,哪能那么有心機啊。我只是進巷子之前就看到你了,一位霽月清風小公子站在書攤前,在那……挑小書簽?我吧……其實,是想招惹了橫巷里的小流氓,混戰(zhàn)著帶到你面前……”張靈夕頓了頓,“耍耍你”三個字愣是吞回了肚子里,只是嬉皮笑臉避重就輕地說,“我就想看看你那一塵不染的月白衫子臟了是什么模樣……”
蕭潯一下就清楚怎么回事了,他放下腰帶,坐到姑娘身邊,垂眸看著她揶揄道:“沒想到,戲弄我沒成,自己先被青苔崴了腳吧?!?p> 張靈夕不置可否地小嘴一撅,“可沒想到啊,有的人,居然就這么背著我走了?!彼D(zhuǎn)瞬沒來由的笑了兩聲,直起身子靠到蕭潯身上,爪子不老實的撓了撓人家的下巴,“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好看才救我的?”
蕭潯無奈地笑笑,“是呀。我想誰家的少年郎可以生得這么好看,勢必得抓住機會結(jié)識一下才行?!?p> 張靈夕掰過他的臉,兩眼正正盯著近在咫尺的人,“你不怕我是壞人?不怕我像狗皮膏藥貼賴著你?長沙王府世子哦,誰不想攀上啊。我到時候亮出女子身份,就賴定你了,看你怎么辦?!闭f著手指還往人臉上戳了戳,“看你以后還敢不敢街上隨便一個陌生人就往身上背?”
蕭潯抓住眼前晃來舞去的爪子,“這么涼”,他眉頭一皺,沒多想就直接把張靈夕的手揣進了自己熱乎的懷里,才繼續(xù)用無奈的語氣道,“大概,色令智昏就是這樣吧?哪顧得了那么多,這么好看不得先認識了才行??上О?,我又是背人,又是送藥的,人家轉(zhuǎn)臉就跑的無影無蹤,讓別人牽腸掛肚好些年。”
蕭潯嘴上無奈,心里卻有種塵埃落定的感慨,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大概就是這么神奇,本不喜歡逛路邊小書攤的自己,那天就是去了橫巷,而陰差陽錯般地抬頭看了那墻上的“少年”一眼,卻就再也挪不開了眼睛。浮沉,輾轉(zhuǎn),糾結(jié),內(nèi)耗,放下情緒,時刻叨念平常心,千萬個割舍不下,終于,將人從內(nèi)到外徹底揉進了自己的生命。
蕭潯仰頭輕笑一聲,用鼻梁蹭了蹭懷中人的側(cè)臉,“我其實一直很奇怪,蒙在白紗之下的姑娘那么冰冷高不可攀,對誰都客客氣氣,為什么老對我愛搭不理?!?p> 張靈夕側(cè)過臉就輕啃了他一口,“我那會覺得你虛偽啊,和誰都那么好?!?p> 蕭潯馬上認慫,“我錯了”,他就知道張靈夕覺得他對她不夠“特別”,老覺得這事兒大概可以被說一輩子,但馬上又覺得機不可失,必須得刨根問底兒,“楊祎不是更和人自來熟?”
張靈夕吸了吸鼻子,“那可不一樣,楊祎還是很有原則的,那會打架最多的就是他了吧。你看看你,對誰都笑嘻嘻的,看著特別好,也從不與人交惡,太學里你就從沒和人打過架吧,可誰背后不說你一句小笑面虎啊。”
這個蕭潯倒是知道,這稱號不就是被他那“笑面虎”老爹長沙王給“連累”的。只不過他也無所謂,雖然他那會并沒算計誰,倒不是給自己貼金多善良,只是彼時年少,沒到算計的時候罷了,不代表以后他不會算計。
所以蕭潯也沒什么好辯駁的,只是擠出一點酸溜溜的調(diào)調(diào),“難怪我看你打小就和楊祎處得好,誰家清談會你都不去的,就是去過他家的?!?p> 張靈夕不以為然,笑哈哈道,“哪有,我明明是更喜歡崔哥哥好嗎?大將軍府我小時候可沒少去?!?p> 蕭潯假醋,“可惜啊,人家崔公子恐怕從未正眼看你吧?!?p> 說到這個,張靈夕傲嬌起來了,“那有什么,人家現(xiàn)在還不是天下皆知的鎮(zhèn)國公主準駙馬,我這一房間紅綢錦被洞房花燭游湖大船,哪一樣不是我家駙馬親自給布置的呢?!?p> 一想到洞房花燭夜,蕭潯耳根就熱了,他本來是想這最后一天逼著自己冷靜冷靜,免得真到了分別的時刻太過于割舍不下場面難看??蓱牙锏娜酥鴮嵅焕蠈崳嬖趹牙锏氖衷缫呀?jīng)四下溜達去了,他想著話本里說的,分別在即,不舍晝夜,瞬間就不甘心了,倏地一個翻身將人壓住。
如此良辰美景,可千萬別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