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紫硯看著樞蘭和搖光隱去身形,感受著他們的氣息慢慢遠去,自己站在空曠的祭司殿前,凝視著遠處的虛空,久久未動。
樞薔爬上最后幾級臺階,正撞見紫硯側(cè)眸看過來。
那目光冷傲睥睨,一瞬間,竟讓他恍然覺得,眼前的并不是平日里那個懶散隨性的祭司,而是九霄之上的神祗飄然落下,高貴強悍的讓他難以直視。
紫硯勾起一絲笑,“好久不見你,病好了?”
樞薔忍不住眨眨眼睛,站在那里的紫硯姿態(tài)隨性,哪里有半分神祗的影子?
“發(fā)什么愣呢,嗯?”紫硯瞬移到樞薔面前,用折扇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哎呦!”樞薔捂著額頭,徹底清醒了。
什么高貴傲氣,一定是他眼花,居然把這個惡趣味的女人看成了神祗!
“小公子這次生病著實兇險,這才乖乖養(yǎng)了些日子,否則早就過來了?!?p> 紫硯聽了檸盼的話,又把樞薔細細打量了一遍,就在樞薔以為她要噓寒問暖時,紫硯卻伸出手指輕佻的挑起了樞薔的下巴,“不過月余不見,我怎么覺得你模樣秀氣了很多呢?”
樞薔臉色爆紅。
檸盼抬手打掉紫硯的咸豬手,“哪里有什么變化,你可正經(jīng)些吧?!?p> 紫硯用折扇敲著掌心,又看了樞薔片刻,“我怎的就覺得他變了呢?”
樞薔被她說的也懷疑起來,摸著自己的臉看向檸盼。
“小孩子正在長大,有變化也是正常的,你這么大驚小怪做什么?!?p> 紫硯不置可否,又看了樞薔一眼,才折身往回走,“你近來也沒有和翊銘聯(lián)系吧?”
“她去麟家在繁城的軍營了。距離太遠,傳音不好用?!?p> 紫硯有些煩惱地吸了口氣,“傳音超過五十里就不能用了,真是不方便?!?p> 檸盼笑盈盈地跟上來,“我最近在研究一種術(shù)式,如果成了,應該能不受距離限制,隨意傳遞消息?!?p> 紫硯驚喜,“天啊!怎么操作?對靈力有要求嗎?”
檸盼捻動手指,一只靈力凝成的白色小蜂鳥出現(xiàn)在指尖,飛快地扇動著翅膀,停到紫硯的食指上,消散成靈力碎片消失了。
紫硯露出驚艷又無語的表情來,“我什么時候見色忘義了?”
檸盼沒接她的話,又凝出一只蜂鳥來,“只需要一點靈力,術(shù)式也簡單,只有接收消息的人能看到蜂鳥。只是速度和距離還有不足之處,再等我一陣子,完善了就可以教給大家,咱們聯(lián)系起來就方便了。”
紫硯伸手摸著那只栩栩如生的小鳥,“要是能連到人界就好了?!?p> 檸盼面上也閃過嘆息的神色,“兩個空間之間,這點靈力不等散出去就被碾碎了?!?p> 紫硯收回手指,懶洋洋地笑了,“我知道啊?!?p> 樞薔也看出兩人的失落,趕忙道,“紫硯,咱們很久沒去迭夢軒了,不如去聽琴吧?”
紫硯表情玩味起來,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小男孩長大了呀。”
檸盼毫不留情地揍了她一拳。
***
而此刻的迭夢軒,伽南正在經(jīng)歷難以應對的難關。
迭夢軒今夜選花魁。
姑娘們都來央著伽南,希望在臺上表演的時候,伽南能夠在旁為她們伴奏。
她礙不過那些姑娘的央求,坐于臺邊的簾子后,在表演開始后撫琴伴奏。
不見人,只聽聲。
琴聲錚鳴,舞姬穿著火紅的衣裙,在臺上旋轉(zhuǎn)的仿佛是一團燃燒的火焰。
繞著舞臺的二樓,雅室里的貴族們或坐或倚,看著舞臺上輪番的表演,掂量著價錢。
一曲畢,其中一個雅室掀開紗簾,伸出一只手,扔下一塊金色的牌子來。
一看牌子是金色,掌事者不等下人過去,自己急急跑過去,恭敬撿起來,高聲唱道:“臨溪雅室,一兩百金,恭喜慕情姑娘!”
“慢著?!毖攀依镉腥颂匠鲱^來,“我家爺看上的不是那跳舞的,把琴師給我們叫出來?!?p> 饒是掌事者一向伶俐,聽到這個要求也不禁怔了半晌。
“快著些!”
“好,好……”
掌事者忙不迭小跑到舞臺邊,把簾子打開一條縫隙,向著里面道,“伽南,貴人要見你,快些出來?!?p> 伽南抬眸看了一眼滿臉殷切的掌事者,彎腰出來。
名動魅族的琴師不過是一個身材過于纖瘦的少年,穿著極為普通的淡青長衫,安靜的向雅室行了一禮后,略顯局促地低著頭不動了。
在座的很多人都聽過伽南彈琴,不過都是在雅室中,也并沒有過多注意。此刻看她站在華麗的舞臺上,只讓人覺得格格不入。
雖是琴音動聽,但模樣太過普通了,一百金,還真是不值得。
伽南握緊了手指。
她已經(jīng)很小心了。
平日里幾乎不與人來往,寫好了曲子便交給掌事者,見到那些明媚耀人的歌姬舞姬,也不搭話,微一點頭便擦身而過。
時間久了,連迭夢軒里的大家,都知道她雖才華瀲滟,卻性子冷淡。她亦不解釋,依舊沉默著譜曲彈琴。
只是,紫硯的擔憂還是成了真。
一百金,這是要買下她的意思啊。
特意扮作男裝,又一副安靜畏縮的樣子,不想竟還是躲不過。
該如何是好?
莫非真要魚死網(wǎng)破?
“好沒禮數(shù)?!币粋€冰冷的聲音響起,讓她只能抬頭看向聲音發(fā)出的方向,正對上一身玄衣的少年鋒利如劍的目光。
——正是凰斫。
伽南便對著凰斫的方向,又拜了一拜。
“說話。”
原本靜然的目光微微一滯,她求助地看向立在一旁的掌事者。
花枝招展的掌事者見氣氛已經(jīng)僵住,忙搖曳著上前,“這孩子前些日子傷了嗓子,已經(jīng)幾日不能言語,若非如此我又怎么會不讓她見眾位大人。就請凰斫公子饒過她這一回,我們接下來要登臺獻藝的姑娘都等不及了呢——”
“口不能言?”少年冷冷牽起嘴角,打斷掌事者的解圍,“真是無趣?!?p> 伽南在那樣鋒銳的目光下再次低下頭,仿佛膽怯。
“俞掌事,一個啞了的琴師,賣多少錢?”
伽南猛然抬頭,原本波瀾不驚的眸子里掀起軒然大波。
——凰斫要買下她?!
少年見她神色大變,勾起一抹暗沉的笑意,“多少錢?”
掌事者為難的看看他。
“凰斫公子,這……本是臨溪雅室的客人先下的牌子啊。咱們得講究個先來后到啊?!?p> 凰斫嘴角笑意加深,斜斜倚著欄桿,看向?qū)γ娴难攀?,“對面的那位,我實在喜愛這個小琴師,不知可否割愛,將這琴師讓與我?”
對面沉默了片刻,才讓侍從傳話道,“我家爺鐘情于伽南的琴音,恕不能相讓。只是從前不知,凰斫公子喜愛的,是單薄少年呢。”
“是又如何?!被隧骄挂膊粣?,隨手扔下去一塊牌子,“五百金,人給我安置好了,送到府上去。”
掌事者趕忙撿起來,陪著笑道,“出價高者得,不知臨溪雅室的客人可還要加價?”
凰斫每次來都不讓姑娘陪,原來是這個原因。這丫頭原本掩飾的裝扮,竟弄巧成拙了啊。
“斫,這琴師長的著實一般,怎能入你的眼?”少年身旁響起一個溫潤的聲音,正是凰家族的家主凰顏,“你可別戲弄他了?!?p> “戲弄?”少年亦笑起來,然而眼底卻無半分笑意,“哥,我偏看上了,怎么辦?!?p> 凰顏放下酒杯,瞟了一眼低垂著頭的楊,轉(zhuǎn)向掌事者,嘴角的笑意斂了斂,“兩千金,俞掌事,去把賣身契取來。”
伽南垂眼,靜靜站著,雙手在袖中死死握緊。
那些貴族們興致盎然的目光仿佛粘膩的蛛絲一般,讓她屈辱的無法呼吸。
分明是有著思想的人,卻要像物品一般,被輕易而帶著屈辱意味的交易。不過是無法擁有所謂純正的血統(tǒng),就因此失去自由的資格。
——愚蠢而腐朽的規(guī)矩。
她看似溫順的低著頭,掩飾著眼底的冷芒。
進入凰家族,總好過被不知是誰帶回去。紫硯曾說過,凰斫是可信之人。此番搶奪,她也明白是在為她解圍。
……只是這其中,不知有沒有小玥的原因在。
***
紫硯幾人剛到門口,就見伽南背著個小包袱,抱著她的鳳尾琴,正從門里出來。
看到紫硯也沒有過多的反應,仿佛紫硯只是個客人一般,恭敬行禮道,“見過祭司大人?!?p> 紫硯也只是怔了一瞬,便像沒事人一般,瞟了一眼就攬著樞薔的肩膀隨侍從進了迭夢軒。
交錯而過的瞬間,伽南的傳音在紫硯心底響起,“無礙。晚些細說。”
紫硯向檸盼使了個眼色,由著下人引向舞臺前為數(shù)不多的空位。
樞薔早被檸盼告知過,她們與伽南相熟的事不可暴露,因此方才雖見到伽南一副要離開的模樣,卻也曉得不能問出來。
直到坐在空位上,他才有些不自在地小聲問道,“我們?yōu)槭裁床蝗パ攀遥俊?p> 紫硯敲著折扇,目光落在美艷的舞姬身上,嘴角帶笑,“自是因為雅室都滿了?!?p> 檸盼低笑,“我看是因為沒錢了吧。今日這迭夢軒選花魁,雅室早早就訂出去了不說,價格也翻了好幾倍呢?!?p> 紫硯斜了檸盼一眼,“堂堂樞家族小公子每次出門,都要我這個靠著救濟過活的窮祭司付賬,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p> 樞薔噘嘴,“母親不給,我哪敢和她要啊?!?p> “祭司可別謙虛了。百姓在各地祭司殿里獻上的銀兩并不少,可都進了你的口袋?!睓幣握{(diào)侃著,狀似無意掃了一圈雅室,倚著欄桿的凰斫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看著舞臺,連一個眼神都不曾轉(zhuǎn)過來。
“原本這些銀兩也是夠用的,只是前些日子被家主借去了好些,我又從來不存錢,自然就變窮了?!?p> 檸盼面露不解,“家主向你借錢?”
“是啊?!弊铣幷归_折扇,懶洋洋地搖著,“說是君妃命她過些日子隨淺薇少主進沙泉,需要趕制武器,偏制造材料只有凰家族還有儲備,現(xiàn)在去人界找也來不及,只好先高價買來。銀錢不足,我這個楓綣家的女兒也得出力不是?!?p> 檸盼眼神幾經(jīng)變幻,還是化成了濃重的擔憂。
淺薇焰又要入沙泉,那么獨自在淺薇家的妖該如何自保?
妖剛?cè)霚\薇家不過幾個月,楓綣潯就要隨淺薇焰一起去沙泉。她與淺薇焰的親事是兩家早已定下的,這個時候單獨相處,不是讓妖更加難堪么?
紫硯側(cè)眸看向檸盼,神色依舊懶散,“見招拆招吧?!?
書七簡
小趣: 凰斫每次來都不讓姑娘陪,原來是這個原因。這丫頭原本掩飾的裝扮,竟弄巧成拙了啊。 伽南可憐巴巴:掌事者救我。 掌事者專心數(shù)著金子:伽南你說什么,我怎么什么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