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行至凰斫的院子前,還沒進(jìn)門,就被凰玥攔住了去路。
看著滿身是血的西凌,女孩的眼神瑟縮了一下,明顯是在懼怕,卻依舊壯著膽子轉(zhuǎn)向西凌身后的凰斫,咬了一下唇,才語氣僵硬道,“我來問問,你帶回來的琴師可好?”
凰斫?jīng)]有回答她,而是看向凰玥空無一人的身后,眼神寒涼,“伺候你的下人呢?”
“她們被我罰了——”在凰斫的威壓下,凰玥下意識就開口,卻在解釋到一半時住了口,強(qiáng)撐著脊背道,“我為何要告知你?”
凰斫收回目光,繞過她徑自回了院子,“她是我買回來的,離她遠(yuǎn)一點,否則別怪我翻臉?!?p> “你!”凰玥看著凰斫的背影,只能氣惱地跺腳,卻拿他無可奈何。
西凌也繞過凰玥,掃了一眼守在門口的凰清,“備水,沐浴?!?p> 凰清被這一身濃重的血腥味嗆得差點咳出來,趕忙招來一個下人,“傻站著做什么,快去燒水??!”
待到兩人都進(jìn)屋好一會兒了,凰玥依舊盯著那緊閉的房門,緊緊攥著拳頭,眼淚才沒有掉下來“你明知我是哪里來的——”
凰清聽到她的話,趕忙上前阻攔道,“八姑娘,你剛回來,還不知道我們公子脾氣古怪,有得罪之處我在這里替他給你賠不是了。都是自家人,還請八姑娘不要放在心上?!?p> 凰玥被凰清打斷,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只得甩袖離開。
凰清心驚膽戰(zhàn)地看向那緊閉的房門,見里面一直沒有動靜才松了口氣,看著遠(yuǎn)去的凰玥,不以為然地摸摸鼻尖。
——八姑娘啊,你也回來幾個月了,還看不明白么。你想在這里生存下去,就不能和我們公子惡交。
瞧著挺機(jī)靈的姑娘,怎么做事這么莽撞呢。
這個性子,若是真回到二爺那邊,怕是用不了幾天,就會被那七個姐姐給生吞了啊。
不過,一個外面接回來的、沒有絲毫根基的小姑娘而已,她怎樣又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
凰清想著,轉(zhuǎn)身向凰斫房間走去。
之前那些護(hù)衛(wèi)直嚷著有人夜襲,該去提醒公子一聲,加強(qiáng)這院子的守護(hù)啊。不然爺不在的時候,就憑他們這幾個人,都不夠刺客一刀殺的。
***
等西凌換了一身干凈衣裳出來,凰斫腳邊放著兩大壇酒,已在院子等了好一陣子了。
西凌走到凰斫身前。
凰斫拎起酒,遞給西凌一壇,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兩人一前一后,各自抱著一個酒壇子,在各家貴族們各色的目光中,旁若無人地向城外走去。
若無家主手令,異類本不能隨意出城,但凰斫不受這個限制,便帶著西凌來到都城外的一處荒山上。
凰斫席地而坐,拍開泥封,自顧灌了一大口。
西凌學(xué)著他的樣子,也喝了一口,被酒的味道嗆得微微皺了一下眉。
凰斫看著她的模樣,勾起嘴角笑了,“若喝不慣,就不要勉強(qiáng)?!?p> 西凌沒有言語,仰頭又喝下去不少。
月光下,她束著利落的馬尾,身形瘦削,脊背挺直,單手拎著酒壇,透明的酒液從嘴角溢出些許,順著脖頸濕了衣領(lǐng)。
西凌沒有在意,放下酒壇,用衣袖隨意抹掉了嘴角的酒。
凰斫笑意更深,“你啊,真是一點女兒家的樣子都沒有?!?p> 西凌挑眉。
凰斫?jīng)]有繼續(xù)說下去,又灌了一口酒,半躺到山坡上,抬眼看著懸在空中的圓月,眼底滑過一絲悵然,“你知道么,人界存在的光芒,輕盈的像蜻蜓透明的翅膀……”
西凌眼神清冷地瞟向凰斫。
在說起這種光芒時,他一向暗黑冷酷的眸子里,泛起了淡淡的光華——仿佛天空中,那輪冷月傾瀉的如水螢光。
“……在草地上閉著眼睛,陽光落到眼瞼上,讓人舒服的想睡著?!?p> “蜻蜓是什么。”西凌收斂了所有的殺氣,抬眼,神色極為認(rèn)真的問道。
凰斫斜眼看她,極寒的目光被月光鍍上一層朦朧,丹鳳眸子散發(fā)出極為妍麗的光芒來。
西凌在這種琢磨意味明顯的注視下,執(zhí)著地回望著,等著她要的答案。
“等到了人界,我指給你看?!被隧焦雌鹨荒ò党恋男σ?,似是被她認(rèn)真的摸樣逗笑。
他說著又要拎起酒壇,卻被西凌伸手握住了手腕。
并非不能掙脫的力道,凰斫卻順勢松開酒壇,“怎么?”
“你醉了?!?p> 凰斫撐著下巴看她,“醉了如何?”
“影響對危險的感知?!?p> 凰斫眼角一動,“你這是在關(guān)心我么?”
“是?!?p> 聽得西凌沒有絲毫猶疑的回答,凰斫嘴角的笑變得恣意起來,“因為樞蘿派你來護(hù)衛(wèi)我,還是因為你自己?”
西凌看著凰斫,似乎不明白他問話中的區(qū)別。
“罷了,別想了?!被隧娇聪虮凰罩氖滞?,“今夜我最后一次醉酒,若有危險,你就護(hù)著我吧?!?p> 西凌收回手。
眼看著那細(xì)瘦的手指毫不拖泥帶水的離開自己的手腕,凰斫抬手,一口接一口,沉默地灌著酒。
一壇酒沒有喝完,凰斫已醉的一塌糊涂,那雙一貫冷酷的眸子帶著朦朧的醉意看著西凌。
失了煞氣的人突然扔了手里的酒壇,拎住西凌的衣領(lǐng),盯著她雖喝了很多卻依舊清冷的臉,頹然倒在了她的腿上。
“我很想你啊……”
凰斫含糊不清的囈語,讓西心底猛地一顫,停下握著他肩膀?qū)⑷藦耐壬习衢_的動作,目光落在凰斫毫無防備的睡顏上。
——為何而想念?
眼底的疑惑愈加濃重,西凌握著凰斫肩膀的手指緩緩向上,仿佛在觸碰易碎的珍寶一般,極為小心地?fù)嵘匣隧椒杭t的眼尾。
凰斫只覺得眼角有些發(fā)癢,在令他心安的氣息中,并不想醒來,翻了個身,竟抱住西凌纖細(xì)的腰,就這么繼續(xù)睡了。
反而是西凌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趕忙收回手,僵硬地被凰斫環(huán)著腰,一向冷定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不知所措的茫然來。
她從未有過同人如此親近的經(jīng)歷。
即便是檸盼和樞薔,也只限于牽著手而已。
暗營里倒是總有人想要靠近她,只不過還沒有碰到她,就已經(jīng)沒了性命。
所以,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當(dāng)前的狀況。
就這么僵坐著許久。
西凌才決定忽視抱著自己的這個大型生物,自顧拎起酒壇慢慢喝了起來。
一壇酒未飲盡,空氣突然起了波動。
那一絲細(xì)微的殺氣打破了原本的寧靜舒和,西凌抬手將酒壇擲了出去,同時單手撈起凰斫向著都城相反方向疾速退去!
凰斫本就是警覺之人,在西凌遠(yuǎn)超于常人速度的瞬移中立時清醒過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瘦小的西凌扛在肩膀上。
凰斫:“……”
“……放我下來?!?p> 西凌垂眸,看到他醒了也不羅嗦,在半空中停了瞬移,一手放下凰斫,另一手平伸,手指虛握,華麗的長戟瞬間出現(xiàn)。
“呆著別動?!蔽髁柙捯粑绰洌L戟已拖著白色的靈力隨著主人遠(yuǎn)去。
凰斫看著西沖過去的方向,那雙丹鳳眸子里已是凜冽肅殺。
酒水順著垂著的手指汩汩流出,右手手指微動,黑色長劍顯現(xiàn)。
凰斫疾速飛掠出去。
空氣中竟有成千上萬的靈氣波動,極快地移動著。
遠(yuǎn)遠(yuǎn)看到西凌并沒有攻擊,而是站在半空中,長戟化為匕首,只偶爾揮動一下。
凰斫謹(jǐn)慎靠過去。
離得近了,才看到西凌周圍有無數(shù)指甲大小的蟲在嗡嗡飛動,她右手垂著,手背上被削掉了一塊皮膚,鮮血順著手指不停滴落。
“操控術(shù)。守護(hù)結(jié)界防不住?!辈煊X到凰斫的靠近,西凌傳音道,“有毒。”
“施術(shù)者已放松對蟲子的操控,找不到靈力來源?!?p> “必然在附近?!?p> 凰斫看向西凌的傷口。
操控者減弱了控制,那些蟲子被兩人的殺氣震懾,只是遵從本能圍著他們,雖是沒有進(jìn)攻,但西凌滴落的血還沒有碰到地面,就被蜂擁的蟲子搶食一空。
喜血腥。
“傷口包扎一下吧?!?p> “噤聲?!?p> 西凌懸在半空中,目光一寸寸,掃過下面可藏人的山丘。
凰斫知她性子,也不再勸,同她一起專心感知起來。
忽而,西凌抬眸,看向更高處的虛空。
似是感覺到她的殺氣,所有小蟲突然猛地沖過來!
西凌與凰斫一左一右迅速展開瞬移!
嗡嗡作響的蟲群緊隨其后,連他們二人如此優(yōu)秀的瞬移都無法擺脫。
躲避之間,追趕的蟲群已分成幾股,從各個方向襲來。
眼看就要避無可避,西凌在受傷的手上又劃了一刀,手臂一抖,甩出一串血珠,蟲群中嗡嗡的聲響立時更大了。
趁著小蟲本能與操控爭奪的瞬間,西凌已消失在原地。
那操控者想要蟲子繼續(xù)追上來,故技重施,卻不防眼角閃過一點細(xì)芒,西凌的匕首不知何時已近在眼前,綻放出令人炫目的光芒來,直接擊碎了他的守護(hù)結(jié)界,在他反應(yīng)過來之前,扎進(jìn)了眉心,力道之大,竟穿透了他的頭顱!
蟲群瞬間安靜下來,隨著操控者的死亡,紛紛化作湮粉。
西凌又感知了一遍周圍的氣息,才低頭用靈力止血,隨后從懷里拿出裹傷的布條,纏在右手上,單手打了個結(jié)。
凰斫看著她淡漠著表情,動作熟練的裹傷,微微蹙起眉來,“傷口是讓你這么用的?”
西凌挑眉看他——明顯是不認(rèn)為她的做法有什么不妥。
凰斫敗在她理直氣壯的表情下。
她曾孤零零一個人,被洗去記憶,在暗營里掙扎了六年。
為了活下去,必須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東西,包括傷口。
六年,她是在血和地獄中歸來的人。
他有什么資格責(zé)怪她的戰(zhàn)術(shù)。
書七簡
小趣: 凰斫看向被她握著的手腕,“今夜我最后一次醉酒,若有危險,你就護(hù)著我吧。” 西凌冷漠的: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