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陽光

　　妖披著外衣，看著西凌把已經(jīng)冷掉的點心一塊塊吃光，腦海中冷淡的聲音已經(jīng)停下許久，她卻依然沒有回過神來。

　　并非她大驚小怪，而是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了。

　　為何只有她們六人能感知到？

　　那數(shù)萬年前已經(jīng)歸于虛空的古神和她們之間會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究竟是什么原因，讓樞蘿這個天后來到魅族針對她們？

　　檸盼的前世，甚至于是她們幾人都沒有記憶的前世，究竟發(fā)生過什么？

　　這種身在局中，卻身不由己的感覺，太差勁了。

　　“如果有安全的地方就好了。”妖終于凝了一只蜂鳥，落到西凌的指尖上。

　　“做什么?！?p>　　“去你的意識里，找到禁制的形狀，解開你記憶的封印。那樣，就能知曉這些事發(fā)生的原因了?！?p>　　“不會有安全的地方?！?p>　　“是啊?！?p>　　樞蘿能夠探查到魅族所有的事，那么她也一定能夠掌握人界的所有情況。因此對于目前的她們而言，即便是打開了通道，樞蘿也能找到她們。

　　她想阻止她們，易如反掌。

　　“你說，樞蘿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明知我們意圖顛覆魅族，卻放任著我們?nèi)㈤L老?！?p>　　“不曉得?！?p>　　“你有沒有一些猜測？”

　　“沒有。”

　　妖輕輕笑了，“也是，你的性子是從不猜測的。你只會拿出確鑿的證據(jù)?！?p>　　西凌低冷的聲音從唇瓣間傳出來，“紫硯說，過幾天能打開通道?！?p>　　妖微微一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這件事本就不需要用蜂鳥。

　　因為一旦打開通道，按照她們的猜測，樞蘿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妖的眸子里終于凝起幾分雀躍來，“真好啊?！?p>　　“嗯?！?p>　　“你期待嗎？”

　　西凌目光清冷地看著妖，“蜻蜓，你見過么?！?p>　　這種小生物，妖在人界時，夏天的時候常常能看到。西凌突然提起，讓她塵封已久的記憶倏然間便鮮活起來了。

　　那些散發(fā)出耀眼光芒的日子，在明媚的陽光下，長輩們爽朗的笑聲，孩子們奔跑的身影，熱氣騰騰的飯菜……以及，停駐在荷花上的、有著透明翅膀的蜻蜓。

　　看到它，便知道夏天到來了。

　　“在人界很常見的?！毖隣科鹨唤z微笑，“等你去了人界，就能看到了?！?p>　　“嗯?！?p>　　“西凌，你會不會……”妖看著西凌平靜的側(cè)臉，“會不會害怕，我們永遠都回不去了？”

　　“不會?！?p>　　聽得西凌冷淡無波的聲音，妖忽而覺得有些恍惚，“為何？”

　　“你先相信，才能做到?！?p>　　妖目光閃了一下，“是啊。若連自己都動搖了，就半分希望都沒有了?！?p>　　西凌沒有接話。

　　只是妖已經(jīng)明白，為何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在暗營里，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在那樣那樣漫長的看不到盡頭的絕望里，西凌是依靠著什么，從那鋪天蓋地的血腥里走出來的。

　　“我只是有些擔憂，我們身邊的這些人，會受到什么影響?！?p>　　西凌的神色依舊是冷定的，“太晚了?！?p>　　是啊，太晚了……她們知道的。

　　西凌已經(jīng)離去有一陣子了，妖看著淺薇焰書房的方向，眼底還是凝起了淚意。

　　太晚了。

　　***

　　不過兩天之后，紫硯看著一只只蜂鳥在指尖消失。

　　片刻前，她傳遞消息說可以打開通道了。

　　先是檸盼，要她幫忙去人界找睚眥的下落。

　　而后是妖，讓她捉一只蜻蜓回來。

　　隨后是伽南，要她折一些野花。

　　只有翊銘說了些有用的，讓她注意通道能打開的時間和寬度。

　　最后，是西凌直接站到了她的面前，“一起去?！?p>　　紫硯頗有些無語地看著西凌，“這是第一次嘗試，萬一失敗了呢。你豈不是要和我一起死？”

　　“不會?！?p>　　紫硯笑起來，“你哪里來的信心?。俊?p>　　西凌目光平靜無波。

　　紫硯敗給她無聲的堅持，“死了別怪我啊?！?p>　　西凌依舊道，“不會?！?p>　　紫硯笑了一下，用小折扇在半空中隨意地畫了一個弧度，那弧度內(nèi)的空間突然便化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光芒，紫硯拉著西凌，一腳踏進去。

　　眼前的景致倏然間就變了。

　　西凌琥珀色的眸子折射著暖黃色的光芒，眼底映著一大片藍紫色的花朵，在無處不在的光芒照耀下，隨風微微舞動著。

　　西凌冰封般的眸子像是被那光芒融化了一般，雖是臉上的表情依舊沒什么變化，眼神中卻已流露出滿滿的驚詫來。

　　“好看么?！痹S久，紫硯才輕輕開口。

　　西凌緩緩閉上了眼睛。

　　柔和的微風輕輕拂著臉頰，溫暖的陽光照在眼瞼上，讓人雖然閉著眼睛但依然能感受到光明。

　　不遠處的花田飄過淡淡的清香。

　　此起彼伏的蟲鳴連成了綿延不斷的生機。

　　“如果覺得想哭，就哭出來吧?！?p>　　西凌睜眼，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在陽光下折射著琉璃般美麗的光芒，但沒有一點淚意。

　　“為何要哭?！蔽髁杪曇艉疀?。

　　紫硯一巴掌拍在西凌肩膀上，“都來到這么好的地方了，你這聲音能不能應(yīng)個景，變得有感情點？”

　　西凌眉梢挑起來。

　　“算了?！弊铣師o奈地撫著額，“你開心就好?！?p>　　“好看?！?p>　　聽到西凌遲了很久的回答，紫硯彎起嘴角，折扇指向飛過她們眼前的一個小生物，“那就是蜻蜓，妖讓我?guī)Щ厝ヒ恢??！?p>　　西凌的目光隨著那只小小的紅色蜻蜓，從腳邊絨絨的草地，一點點看向紫色的花田，遠處高聳的古樹，再到那廣褒遼闊的碧藍色天空。

　　“不捉回去么？”

　　“不?！?p>　　紫硯頗有深意地看著她，“為何？”

　　“帶回去，會死?！?p>　　紫硯抿了下嘴角，“你要是稍微有點表情，我就會覺得你需要安慰了?！?p>　　“不需要?！?p>　　紫硯噎住了。

　　西凌看著遠處的花田，“那些花，有名字么?！?p>　　“紫菀?！弊铣帗u著小扇子，“你喜歡？”

　　“很漂亮?！?p>　　紫硯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嘴角在陽光下噙著溫暖的弧度，“既然你喜歡，不如我們來人界后，就住在這里吧？”

　　西凌眉梢微微挑起來。

　　“在人界，紫菀是代表回憶和愛的花啊?！?p>　　“我沒有回憶?！?p>　　“可有人因為你已經(jīng)被抹去的回憶找來了啊?！弊铣幨掌鹫凵?，彎腰折了一枝野花，“該回去了。氣息在魅族消失太久，會被發(fā)現(xiàn)的。”

　　踏進折扇劃出的空隙，西凌沒有回頭。

　　“不留戀么？”

　　“日后會天天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