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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易燃

13七十九塊的尊嚴

春風易燃 月半松子 2115 2020-02-05 00:30:30

  面對今天的數(shù)學課,溫燁信心百倍,然后又一次敗下陣來。

  她默默看著黑板上的題,努力找出昨晚似曾相識的面孔,然后……

  大家果然還是不熟。

  課間謝玲拉著其他小姑娘喊溫燁一塊上廁所。

  廁所在十萬八千里外的樓下,除非必要,她實在不想下去。

  “下去逛逛吧,再這么下去,就發(fā)霉了!”

  謝玲拽著她出教室,小姑娘們嘰嘰喳喳的聊八卦,只溫燁把下樓梯走出了長征的凝重,想到等會還得走上來,溫燁有點笑不出來。

  “那誰……”

  金邊眼鏡小立領,皮鞋錚亮小油頭,整個初三都難得一見的美術老師賈青,拎著顆塑料菠蘿喊住了溫燁。

  為什么這種語焉不詳?shù)姆Q呼溫燁會覺得是在喊自己。

  因為她是唯一一個不由班級選出,而由美術老師直接任命,并且沒有派過什么用場的美術課代表。

  俗稱,被遺忘的班干部。

  初中美術課極少,賈青甚至都記不全溫燁的名字。

  他對溫燁招招手,“你過來我給你說個事。”

  老師傳喚,溫燁自然領命。

  賈青五官不錯,大概因為教美術,身上還有些南方人儒雅講究的味道,只是人到中年難免發(fā)福,帶著雙下巴的他,笑起來很有鄰家大叔的感覺。

  “馬上就初三了,美術教室要開招美術特長生,我記得你畫畫不錯,有沒有興趣過去報名?”

  溫燁想起來了,上一輩子的時候,賈青好像也為這事找過她。

  溫燁說不上有多喜歡畫畫,但這似乎是從小到大唯一能讓別人認可她的技能。

  一開始只是描花樣子,后來就開始是手指都不全的火柴人,到最后已經(jīng)是開始比著日歷上的明星開始畫。

  雖然總是有些四不像的樣子,但是王梅很鼓勵,甚至還給她買了畫板和素描紙。

  后來她也在一些班級比賽里得過一些小獎品。

  雖然只是一些筆記本,彩筆的小東西,但是她很喜歡站在領獎臺上的感覺。

  更喜歡拿著東西回去,王梅驕傲的樣子。

  賈青說她有天賦。

  所以她是歡天喜地應了的,然后去找了他爸溫成斌要報名費。

  一共是七十九塊錢,可是溫成斌沒給。

  溫成斌想拒絕一個人的時候,總能說出各種好聽的話。

  “天才都是自學的,我閨女那就是沒人教也能畫出好看的畫?!?p>  她那時候不懂,還以為她爸跟她說笑,一遍遍在那說,加分啊,天賦啊,喜歡啊。

  直到溫成斌不耐煩。

  “沒錢!”

  “你再這么不識好歹,就別上了!”

  后來溫燁就明白了,溫成斌怎么可能連七十九塊錢都沒有,只是她這個女兒的未來,不值這個價。

  溫燁到現(xiàn)在都記得,這話砸在她身上,讓她骨子里都透著貧窮的感覺。跟扒光了衣裳丟進商場里,祈求別人給你衣服一樣羞恥。

  她揚著下巴看著賈青,高傲的像個小孔雀,“我爸說都初三了,他想讓我好好考試,不想讓我浪費時間去學這些沒用的東西?!?p>  她當時特拽,可等背過身去,眼淚嘩啦啦在那淌。

  那時候王梅已經(jīng)沒了,她都想錘著那隆起的墳丘問問王梅,她怎么就舍得。

  溫燁眨了眨干澀的眼。

  賈青還在那里說著,天氣有些熱,他的額上已經(jīng)冒出了汗。

  溫燁一直垂著要眼看腳尖,賈青覺得對方可能沒這意向的時候,溫燁卻在他對面點了頭。

  “我報名?!?p>  溫燁抬頭揚起一個大大的笑,“您給我說說要帶什么東西,改天我備齊了去畫室找您?!?p>  賈青沒想到這么痛快。

  “你這個還是得回去給你父母說一聲的,因為這個有報名費,但其實這報名費也不白交,因為后續(xù)學畫的材料都在這報名費里扣除。”

  “那我回去給我媽說一聲,她對我學畫挺支持的?!?p>  賈青點點頭,“特長生中考雖然加分,但是你文化課也不能落下了,畢竟文化課才占大頭?!?p>  賈青又叮囑了幾句走了。

  下午的政治課和地理課,溫燁一直都在走神,新?lián)Q了政治老師,原來那個白白胖胖的政治老師請假考公務員去了,新來的這位,一言不合就讓你大段大段的背。

  “我不需要你理解我教的什么意思,你只要背下來就行,中考的題,一定就在里面?!?p>  這是一個笨而十分有效的辦法。

  因為政治就是這樣的,你回答的越多,分數(shù)越多。

  可是呱呱呱的背誦聲,吵得溫燁腦仁疼,她沒背下那大段大段的政治必然性,然后被點名批評了兩次。

  第三次挨批時,她被罰站在座位上,又因為站在座位上擋住其他同學,連人帶課本的被移到了走廊外頭。

  走廊里空無一人,一些螻蛄蟋蟀,長了翅一樣竟然追著光飛到了四樓上,蹦噠蹦噠的在過道里跳。

  溫燁以前很喜歡踩這個,昆蟲臟器爆裂的聲音,像極了捏炸塑料袋的聲響。

  可是她現(xiàn)在覺得這些螻蛄像極了從前的自己,冒著未知的危險飛到自己想要的光亮那里,然后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溫燁捏了一只螻蛄在手里,小家伙渾身冰涼,張牙舞爪的舉著自己蟹鉗樣的前肢,在那里扭啊扭的掙扎。

  有點像伏地魔。

  溫燁把他順著窗戶丟出去,他在半空里轉(zhuǎn)個彎,又重新趴到玻璃上,沒頭蒼蠅樣的拱啊拱,企圖再次進來。

  溫燁貼在玻璃上看它。

  那螻蛄不動了,縮在那里,似乎也在看溫燁。

  在黑板做題的謝春風,回位時看見了走廊里的溫燁。

  他對老師說了兩句。

  老師點頭應了,對于優(yōu)等生,他們總是帶著與生俱來的寬容。

  謝春風走近了也不出聲,看著一人一蟲大眼瞪小眼的較量。

  “喜歡這個?”

  謝春風戴著棒球帽,溫燁照例看不清他的臉,不過那表情應該就是直男發(fā)現(xiàn)女孩子竟然喜歡蟑螂,那樣的恐懼與惡心并存的既視感。

  “剛才我把它丟出去,它自己轉(zhuǎn)個彎又回來了?!睖責钐ь^看向謝春風的方向,“謝春風,你說它圖什么?”

  謝春風看了看那小蟲子,想翻開生物給溫燁講一講什么叫做:昆蟲趨光。

  這是標準答案,卻不是溫燁要的答案。

  謝春風的手指落在窗臺,如玉樣的指節(jié)泛著象牙樣的色澤。

  “或許……它想見的人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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