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眼見那晴空化烏云(三)
早春二月,乍暖乍寒,天氣無常。
天色已黑。
電閃雷鳴,狂風(fēng)驟雨。原本平靜的東江,此時波浪翻涌,就如同今日的東州城一般。
兩道身影破窗而出,一股凌風(fēng)涌入屋內(nèi),吹在李義安的臉上。寒意襲來,原本緊閉的雙眼,緩緩張開一絲縫隙。
黑衣人石頭見兩人手中的寒芒,心中微驚,顧不得面上痛意,急忙向后方退去。
一道閃電撕裂天空,光芒萬丈下如同白晝,漆黑的身影在院中顯露有一瞬間。
劍吟聲響起,兩人上前合力包夾,封死石頭的退路。只差一步,黃土筑成的墻頭,在等待著石頭的翻越。
“滋啦”
光滑如綢緞的黑衣,身前裂開一道大口,若非躲閃及時,這一劍絕對能讓他開膛破肚。
見兩人手段凌厲,要趕盡殺絕,石頭咬了咬牙,從腰間抽出匕首,握在手中,直視著眼前持長劍的兩道身影。
說來也奇怪,兩人作為春風(fēng)閣刺客,用的劍卻是實打?qū)嵉拈L劍。長劍常常被劍客抱于胸前,而非別在腰間,因為不便于攜帶,而且太過扎眼。
劍法凌厲,并沒有局限于刺客的陰險毒辣。一招一式精妙絕倫,直指要害,兩人配合默契,硬逼得石頭不得不抽出匕首,放手一搏。
匕首不過手掌長短,碰上兩人的長劍,非常吃虧。
三人鼎立,兩道長劍一左一右,共同刺向背靠土墻,手持匕首的黑衣人。
一股沉重的力道從手腕傳來,石頭伸出匕首架住,左邊最近的寒芒。隨后身體扭曲,歪過頭來,堪堪躲過一旁刺向面孔的一劍。
一劍刺入土墻,勁力微微一滯。石頭手中匕首趁勢劃過劍身,向著左手旁的身影捅去。
長劍勝在長,也吃虧在長。一時有些扭轉(zhuǎn)不過來,只能用力收回劍身,身子向后倒去,翻了個跟頭,一退再退。
退到墻邊窗口下,那人卻是直接翻墻進(jìn)屋,不知有何用意。
石頭見計謀得逞,轉(zhuǎn)而攻勢放到另一邊。
插進(jìn)土墻的劍身很快被抽出,在雨中舞出一道劍花,攪動落下的雨水,打在黑衣人的眼里。
眼前一暈,石頭慌忙閉眼,耳邊卻是聽見,近在咫尺的破空聲襲來,急忙用手中匕首胡亂揮舞,躲避攻勢。
一股刺痛傳來,原本襲向心頭的劍身微微偏離,刺向黑衣人石頭的左肩。
劍身入衣,有血涌出。
被面罩裹住的面孔下,石頭咧了咧嘴,把右手手中的匕首扔出,徑直飛向身前之人。
趁那人躲避之余,石頭蹬上墻頭,飛身離去。
匕首襲來,被長劍在空中擊落,身形卻是受阻,等到反應(yīng)過來,石頭已經(jīng)跳出了墻頭。
那人持劍上前,作勢便要追趕,卻見身旁飛出一道身影,和一件碩大的物件飛來,伸手接住,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長弓。
方才另一人翻回屋內(nèi),取出兩把長弓,此時躍上墻頭,雙腳站立在橫面的土墻之上。
石頭奔跑在雨夜下的石板街巷上,捂著左肩,有些踉蹌。
空無一人的街巷,開闊的視野,兩人站在墻頭,屏住呼吸。弓箭搭在弦上,緩緩拉開。
街道已然到了盡頭,轉(zhuǎn)角就在眼前,石頭緊繃的思緒,稍稍放松了一些。
一道驚雷響起,兩支羽箭飛出。
左腿
右腿
倒在地上。
兩人見目標(biāo)倒下,隨后相視一眼,一人跳下墻頭向街巷盡頭跑去,一人回到院中,看著破爛的窗戶。
窗前有人,床前坐立,李義安嘴唇有些蒼白,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象。
那人從窗戶跳進(jìn)屋內(nèi),看了坐在床邊的李義安一眼,劍弓隨手扔在地上,伸手點亮了桌上的燈火。
漆黑的夜晚,有了光亮。
沉默無言。
身上的衣物已然濕透,黏糊糊的感覺那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靜靜地坐在桌前,用手巾擦拭著臉上的水滴。
屋外雷聲漸息,雨卻依舊在下。
街巷上,黑衣人石頭被拽住衣領(lǐng),在濕潤的地上,被拽著前行。兩支羽箭被抽出,和長劍一同握在,走在前方那人的手中,長弓背在身上,淋著雨水,返回小院。
一路上鮮血被雨水沖刷,轉(zhuǎn)眼消失不見。石頭面如死灰,臉上的面罩被撕下,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孔。
走過漫長的街道,回到了院中,凄慘的石頭被扔在桌下,躺在地上微微喘息。
兩張長相相同的面孔,在燈火旁坐著。
相同的相貌,相同的衣物,相同的兵刃,看起來十分詭異。
目光轉(zhuǎn)到桌下的身影,那雙眸子也在盯著李義安。
或者說,三人的目光,都在看著李義安。而此時的他,胸口被白布包裹,正直直地看向窗外的暴雨。
“二月雷鳴暴雨,不是什么好兆頭?!鄙n白的嘴唇有些干裂,李義安伸出舔了舔,感覺口渴之意更甚了一些。
伸手拿起一旁的衣物,套在身上。衣服下壓著他的秀才文書,和那封信。李義安打量了一眼,見外表安好無損,內(nèi)心悄悄安定了一些。
站起身來,一手捂著胸口,有些搖搖晃晃地,走到桌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水是清水,寡淡無味,但十分解渴。
破損的窗口,給了屋外狂風(fēng)可乘之機。李義安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放下杯子,看著眼前的兩張面孔。
“多謝兩位?!崩盍x安沖著兩人點了點頭,神色平靜。他不是癡蠢之徒,自然明白是眼前這兩人,把自己從盧家客卿手中救了回來。
唯一有些值得懷疑的便是,身份和動機。
是什么人,為了什么救自己。
兩人見李義安出聲感謝,卻依舊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自顧自的擦拭著臉上的水滴,雨水和汗水的混雜。
“我們是不是見過?”
李義安看著地上躺著的身影,愣了愣,覺得眼前人,有些眼熟。眼熟并非相貌眼熟,而是身形衣著。
“李公子,好記性。計劃取消,你不得自行劫江家車貨……”石頭自然是和李義安見過的。
那天晚上,他不曾蒙面,李義安就坐在溪邊石頭上。但是那一晚,李義安根本沒看清他的長相。
熟悉的聲音響起,李義安想到了那個夜晚,那個坐在溪邊賞月時,從后面拍自己肩膀的不速之客。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