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知道
凌府靜秋齋。
“檸兒，檸兒，是你來了嗎？”老態(tài)龍鐘的凌老夫人焦灼地看向屋外。
顧檸檸帶著小吉跟著凌青芊走進凌老夫人的屋子，墨懿烜留在了屋子外面。
“老奴參見王妃娘娘！”侍候在凌老夫人身邊的老婢女，看到顧檸檸剛踏進來，就立即行禮。
“夏嬤嬤，不必這樣，我受不起?！鳖櫃帣庍B忙過去，扶起這位老婢女。
“檸兒，你現在是王妃娘娘了，受不受得起，是身份在說話，你要學會適應?！绷枥戏蛉寺犃祟櫃帣幍脑捄?，臉色慘白卻很是嚴肅。
“老身無法起來給王妃娘娘請安，還望娘娘恕罪！”凌老夫人掙扎著，想起來行禮。
“祖母，您好好休息，不要再折騰身子了?！?p> 顧檸檸在這個老人面前，情緒很是復雜。就算病成這樣了，銀灰色發(fā)絲還是打理得沒有一絲凌亂，一雙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里。
不知道是原主的對這位凌老夫人的感情復雜，還是顧檸檸自己對這位凌老夫人的感覺復雜。
在顧檸檸踏進這靜秋齋的第一步時，原主的記憶就開始零零散散出現在顧檸檸的腦海里。
在凌念檸練習古箏時，凌老夫人對凌念檸很是嚴格，彈不出完整的曲子不可以吃飯，但是彈到手流血時，她又會滿是心疼地抱著凌念檸被大夫包扎好的雙手。
凌念檸除了不會武功外，別人大戶人家的小姐要學的東西，這位老夫人都會毫不吝嗇地花錢請人來教凌念檸。
但是在凌念檸受凌二夫人及其凌府其他人的欺壓時，這位老夫人卻沒有出面阻止。凌老夫人對凌念檸說的比較多的一句話是：
“你連這個都學不會，以后要怎么幫助你爹爹的仕途？”
所以最后的目的是為了自己的兒子。
但是就算是這樣，顧檸檸此時感受不到凌念檸對這位老夫人的怨恨，沒有怨恨也沒有歡喜。
“是，王妃娘娘！”凌老夫人和藹地看向顧檸檸。
顧檸檸腦海里被一幕幕記憶充斥著，很是難受。最后在在記憶里找到離老夫人床邊不遠的地方放著一架古箏。
顧檸檸走到古箏前，發(fā)現古箏很是干凈，應該每天都有人清理過。顧檸檸安靜地撫摸著琴弦。
“這個本來應該隨你一起出嫁的，但是因為有了你娘的那架，所以這架就留在了這里。”凌老夫人看向坐在古箏旁邊的顧檸檸，眼里充滿了慈愛，還帶有一絲愧疚。
凌青芊從跟著顧檸檸進來后，就默默地站在床邊的不遠處，低著頭。對于這位祖母，凌青芊不算很熟悉，自懂事起，娘每個月都會帶自己來這邊請安幾次，但每次的逗留都不久。
忽然一陣悅耳的琴聲響起，凌青芊抬頭看向正坐在古箏前安靜地彈著古箏的顧檸檸，內心隨著琴聲慢慢跳動。
除了凌青芊，屋里的人都看向了顧檸檸，老夫人眼睛里的瞳孔慢慢渙散，仿佛隨著琴聲在回憶些什么。
小吉又是一臉花癡地看向自己的小姐，只見小姐的手在琴弦上跳動著，琴聲就出來了，小姐認真彈琴的畫面真的太美好了。
琴聲慢慢從屋里傳出去，慢慢地鉆進在屋外喝茶的墨懿烜的耳朵里。墨懿烜細細地聽著，琴聲十分優(yōu)美，像小溪那泉水叮咚，又有著憂傷，好似那山谷的幽蘭。
一曲終了，顧檸檸抬起頭看向凌老夫人，不語。
就這樣吧，有什么恩怨都在這里結束吧。
“檸兒……不是，王妃娘娘，這曲子老身怎么沒聽人彈過？這曲子叫什么名字？”
凌老夫人隨著琴聲的停止，回過神來。
“這首曲子，是我偶然聽到的，我也不太記得是在哪里聽得。我覺得很悅耳，就學著彈了?！?p> 顧檸檸看向古箏的琴弦。
“祖母，你要保重身體，我先回去了?！?p> 顧檸檸說著，起身，準備走。
“檸兒……你等一下。過來讓祖母再好好看一下?！?p> 凌老夫人看到顧檸檸要走了，很是不舍，作勢要起來，像是有什么話要和顧檸檸說。
顧檸檸看到凌老夫人的舉動，急忙回到床邊。
其他人則識趣地退了出去。
凌老夫人輕輕地握著顧檸檸的手，微微顫抖抬起來看。
“真的是瘦了……你在王爺府過得好嗎？那墨王爺對你好……怎么樣？”
凌老夫人微微顫抖的聲音落下，有些歉意地看向顧檸檸的眼睛。
“祖母，王爺他對我很好，你放心?！?p> 顧檸檸內心正在捶打昧著良心的自己。
“檸兒，你可曾怨祖母？怨祖母沒有阻止你父親讓你嫁到王爺府去？”
凌老夫人最終還是問出口了。
凌老夫人雖然很愛自己的兒子，但是凌念檸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
顧檸檸聽了這話后，輕輕笑了笑，慢慢拿出自己的手，反握著凌老夫人的手。
“當時娘親還在的時候，幫助我爹在仕途中平步青云。祖母，你可曾感激過？但是聽說是生了我之后，產后郁郁而終了。這是不是這樣，祖母的心不是跟明鏡一樣么？還有后來我被這府里的哪個人欺負過，祖母不是都知道嗎？”
顧檸檸的話不大聲，但是卻直擊凌老夫人的內心。凌老夫人很是慌張地看著顧檸檸。
“你一直……以來都怨恨我？”
“對你有怨恨嗎？其實我也很想知道有沒有。但是我更想知道的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祖母，你可曾有過一絲關心我，而不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
顧檸檸說完，輕輕拍了拍凌老夫人的手，便起身離開了。
凌老夫人因為顧檸檸的最后一句話，默默地看著顧檸檸離開的身影，呆住了。
顧檸檸走出來，看到小吉，夏嬤嬤和凌青芊都在門口候著，而墨懿烜則是在悠閑地喝著茶。
“我們回去吧。”
顧檸檸看向墨懿烜。
“嗯！”
墨懿烜面無表情地起身，走過來。
在夏嬤嬤送大家出靜秋齋時，顧檸檸停下來看向夏嬤嬤。
“夏嬤嬤，這些年，謝謝了?；厝ジ嬖V祖母，那曲子的名字是《送別》?！?p> 是的，是李叔同的《送別》。顧檸檸借此曲來送別凌念檸對這凌府的最后念想吧。
“是！王爺和王妃娘娘慢走！”
夏嬤嬤送了顧檸檸走后，回到凌老夫人身邊，忽然發(fā)現凌老夫人正在默默地拭淚。
“老夫人，您這是怎么了？剛剛王妃娘娘說她彈的那首曲子名字叫《送別》?！?p> “夏嬤嬤，檸兒……她……她不再是我的檸兒了。你知道嗎？她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凌老夫人抓著夏嬤嬤的手，渾身因哭泣而顫抖著……
“好的，老夫人，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夏嬤嬤輕拍著凌老夫人的手，安撫著凌老夫人慢慢地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