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吉祥路六號的一個黃昏,有人問過劉振奎,你寫的東西有意義嗎?
劉振奎一個愣怔,接著心下一片黯然,他無言以對,難過了好幾天。
我就是為你寫的呀,只要你看,你慢慢就會明白?;蛘吣憔兔靼琢四兀悴幻靼滓苍S別人會明白,萬一有明白的呢,哪怕有一個人明白呢。
有一個人日子過得拮據(jù),抹布一般要干透了,丙說,我很心疼他,不該心疼也還是心疼。丁說,你不要心疼他,誰讓他不明白誰讓他不爭氣呢。
心疼和不心疼,這會怎么樣呢?
不能說你心疼他他還是那樣,你不心疼他他也還是那樣,這不一樣。
就當做這也是一種祭吧,不管他知不知道,行使獻祭的人是你,你的心疼或者相反就是獻祭,這會影響到他的生命,也會影響到你。
就是常說的祈福。
祈福有小打小鬧,也有興師動眾的隆重和盛大。
好像獻祭的時候有一個站在中間的人,主持獻祭,一邊是祭品一邊是所要獻祭的對象,是通常的祭祀。
一般是圣潔和莊嚴的人,圣潔是身份,能夠和所要獻祭的對象有某些勾連,有奇奇怪怪的動作,有難以聽懂的語言和咒言和歌聲,使神明降臨。神明不一定就絕對是好的,也可能是不好的,不是人的存在的力量和存在,可以作用于人的,能夠通過人表達出來的,我們都認為那是神明。
莊嚴是對儀式的不茍且和參與者的認同,心意在這里,專心專意。不經(jīng)心、不經(jīng)意是指也許從未獻祭過,別有用心或者包藏禍心,一眼就會被認出,那不是真的一眼而是靈眼,我們心意發(fā)出的光澤不同,或者在儀式中的作為不同。
祭祀一點也不神秘,下一盤棋你是,種幾畝地芝麻你是,養(yǎng)豬放牛你是,領(lǐng)袖群倫你是,爭權(quán)奪利你是,生死兩當頭你也是。
真正的祭祀先要祭自己。
從有祭祀以來,關(guān)于獻祭就是要有做的要有看的,祭祀就是看的,你要這么做你要這樣唱。前提是祭祀已經(jīng)到達了某處,現(xiàn)在又回來了,要帶領(lǐng)更多的人到達某處。他之所以是祭祀是他先獻祭了自己,如今伙同和招呼眾人也獻祭自己。
其實獻祭自己的時候也需要有一個看的,有一個祭祀,這個祭祀是自己。是另一個自己,是后天返回先天的那一個自己,就拿呼吸來說吧,后天轉(zhuǎn)為先天的呼吸是安、意、隨、藏四個字。
我們口鼻之間的呼吸是一呼一吸,有呼有吸,這早已習慣了,好像呼吸就是這樣。
呼吸真的是這樣嗎,也不見得,只能說開始時是。呼吸是一個神秘的東西,它會超乎我們的想象。
安的時候,先天的呼吸接近我們后天的呼吸,如同我們理解的那樣,攝取來的氣體進入我們的胸腔或者更深的地方,意思就是把能量帶來,讓能量留下,方便我們運用,而呼吸只是一個工具,它習慣了這樣工作。
距離得遠一點,或者我們火熱地照顧它,一路跟隨,呼吸就是一個內(nèi)視一個意識,一個帶有物質(zhì)的意識。這時候它是一個可以滾動可以攜帶的小動物,抓不著,但它激蕩在我們的身心靈中。
是一個東西,在我們的內(nèi)在深處和外在深處存在,它會脫離原先的我們依賴的渠道,什么路都可以走得通,即使是口鼻的呼吸停止了,它也會完成這一任務。
你一直在看它,你也偶爾不看它;你不看它的時候也是在看它,看它的時候又仿佛不是看。這時候是打算甩掉一些包袱的,那些命運和里里外外的影響已經(jīng)追趕不上你。
這時候我們摸清了一條路,是一直維系我們的道路,我們的生死就是為他生為他死。他,也就是路,有博大的胸懷,只想我們?yōu)樗幌胛覀優(yōu)樗溃f,生于此死于此,你還是要回到你自己那里。
生命原來才是最大最后的道場,就是我們具備的生命。用身心靈來解說生命已經(jīng)不太夠用了,但也可以勉強說明生命的道理。
回去是回到身心靈本身這個腳手架上。
你看著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己的心的情感你已經(jīng)覺醒到的靈魂,你到了哪里,呼吸也就到了哪里,好像眼睛的看就是呼吸。這是隨,是呼吸無處不在的意思,是光明的看,光明或者叫能量進入,這是吸。不好的東西身上帶走排出,或者心上看淡遺忘,或者靈上承襲圣潔之大君王之靈光,放棄了不好的道路,就好像呼一般。
這是實實在在的一個過程,用功日久你就會越來越新。
不是過去都應該放棄,不是未來都不值得托付,藏就是將其留住,將其沉淀,呼吸是你身心靈的一部分,是你物質(zhì)和你意識的一部分。已經(jīng)無形無象,哪里都是哪里都不是,生命就是這樣一個呼吸。
簡明來說,安、意、隨、藏,大有身、心、覓、靈的意思,呼吸到了極深處的地方,來到了城堡,記憶之城這里。
呼吸是一個意思,一件“東西”,或者是一個人,現(xiàn)在他不是重要,而是有意義。
不單單是口鼻,鼻子,也是身體,也是世界,還是宇宙。
你發(fā)現(xiàn)了他,跟隨著他,盯緊了他,帶到家里,同出同入,變成同一個人,熟稔親切。真正在身體里在思想里在腦子里住下來,他可以是他,你也可以是你,但他又往往是你,你往往是他。
呼吸有真意,真意在這里。
也就是把氣的后天帶入先天,若喜歡,讀者諸君你可以去查查關(guān)于氣的組詞和成語,說的是這個氣,氣象萬千,一氣呵成,和氣致祥,氣吞斗牛,一脈同氣云云。
爭氣也爭的是這氣。
人有呼吸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難怪是三寶之一呢。
寶貝不要總是珍藏著,要拿出來用,見見天日,讓他天天是寶,時時是寶。甲骨文的寶的下部,寶的這個貝字,寶的這個一點,其實就是祭臺的意思。
我們是祭祀,我們不是本來就為自己祭祀的,我們借了那永存大祭祀的光。我們從他那里得到祭祀的榮耀,否則就根本沒有榮耀。
獻祭和祭祀的過程,的確是祭祀和獻祭的過程,也同時是那榮耀祭祀和獻祭的過程。我們從小到大自遠及近,他從大到小自近及遠,不是在中途而是在靠近我們的三分之一處相遇了,這才是獻祭和祭祀。
我們作為祭祀只是一個過程,他作為祭祀才是那真實的內(nèi)容,我們獻祭的時候他同時也在獻祭。我們有很多我們,而他是他自己,很多的我們獻祭自己,他要獻祭自己很多次,獻祭給很多人。
他接納每一個好的獻祭,他把最好的最完整最光明的他獻祭給我們。
一直在等,等更多的人獻祭自己,達到美好的境界。他在另一邊三分之二的盡頭,他一直在憂傷地等待。他來過一次,使獻祭成為可能,然后接應每一次獻祭獻祭他自己。
他還要再回來,那時候?qū)⒉淮嬖讷I祭,使獻祭成為不可能。
從最早的獻祭不可能到最末的獻祭不可能,就像我們后天的呼吸,我們后天的呼吸是一定要死亡的。
先天的呼吸,原諒我說,也有可能是死亡的,這時候唯一要做的一件事情是讓它活過來。在神和人或者叫天和人之間必有且只有一個中介中保,他使活成為可能,到了時候,這事必證明出來。
然而到了時候?qū)τ谖覀儊碚f已經(jīng)有些晚了,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已發(fā)生的事體,要迎頭趕上那些未發(fā)生,成就我們靈中的圣潔,現(xiàn)在就要活過來。
飲馬渡秋水,山山黃葉飛。裁縫寄遠道,王孫胡不歸?
挺進中原深入腹地,活是全面的活,全面激活,不再是冰冷的土地,身心靈依次為之。身體是健康無障的,它擱置身(真身)心靈,又是身(合二為一)心靈。身體必然要潔凈要安詳,它的精氣神處在某種高度的契合中,不是誰藏誰(如精藏氣氣藏神之說)而是互相藏,其一對其二,出郭相扶將,互相循環(huán)。
心是無畏和包容的,它大小隨意,存在,在不存在中;不存在,在存在中。隨的是己意又是他意,他意也是己意,就是活了。身是土地,心就是水,靈是陽光,先天之意則是種子,種出更好的自己,神清氣爽,置身事外(含褒義),守身如玉,頤精養(yǎng)氣,心曠神恬,神出鬼沒(有了神就沒有了鬼,此處鬼為渣滓或沉重的趨死的,也有魄的某些屬性)。
靈是心中飄出來的映照,脫出了心的胎,換了靈心的骨,又脫了骨的胎,換了胎的骨,不停地循環(huán),鉆向深處和飛向天朝。靈明活潑,唱作俱佳,一方面埋葬一方面建立。
我們所謂的埋葬就是漏下去了,讓它不再有掛有礙有商有量,而是消失無影并且?guī)е挛遗f我“悲壯”的決絕。
到這里,張曉宇在獻祭中才算完成了魔王第七把刀的安魂立魄。
撒錢街上游魂攘攘,仲永樓顧客盈門,游魂們來來去去,當張曉宇和雙七是空氣,這三人也面對著暗淡的虛空,是虛空里的看見。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是沒有。
就只剩下最后一道手續(xù)了,叫做鍍塵。
鍍塵就是把一個瓷瓶一樣精致的人放到大街上,讓不停地經(jīng)過這里的游魂用他們殘破不全的魂魄來沾染瓷瓶人。
必須有世界才必然有超脫,必然有相對才必須有泯滅,必然是黑所以有白,必然有光明所以存在黑暗。
街上一片喧嚷,喧嚷里有各種聲音,最多的是嗓門大小不一、聲調(diào)各不相同的語言,語言是喧嚷的主要內(nèi)容。
看到一個著白衣而披著一頭黑發(fā)五大三粗的一個游魂,正在對著周圍的游魂們大聲發(fā)問:你們真的知道言出法隨嗎?
他說,這要從文字說起。我們使用文字,文字是一種符號,它蘊含著力量,但是我們并不會使用這種力量。被千千萬萬的游魂念過讀過寫過看過,如同一件法器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斷地加持,它就有了力量。把這種力量找出來,首先需要的是一種獻祭,可是獻祭的古法已經(jīng)失傳了某些部分,這需要同仁們集思廣益,把古法補全了。
讓文字的力量復活過來,其實就是讓它在生命中閃出光來。演練純熟之后就有了言出法隨、符箓、心語靈語、話語就是能力這些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