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里出來,在一條山道之中,兩側(cè)是逶迤的山嶺擦著天邊有晃動的感覺,山上的茂樹含在云中似乎一吸一呼,聲音寂冷。從門里出來,門后也是山道,伸向更遠的山腳,好像更往上去,后來的山路在山半腰穿行通向了一些山的山頂。
前邊近一些,明顯的堵路的一個關(guān)隘,叫做金索關(guān)。關(guān)口黑漆漆的,應(yīng)該是關(guān)門未開。關(guān)上的垛口沒有守衛(wèi)的鎧甲兵士也沒有招展或風(fēng)吹不動鐵泥般的旗幟,明顯的意思就是在拒絕。
是說不出來的矛盾,說到矛盾就是至少有兩層以上的意思但通常怕煩瑣就只有兩個,矛破了盾或盾擋住了矛。而這里的意思也不外乎兩種,不讓外面的世界進入到這里來或者雖然微弱但依然不能、有時候是不愿惟妙惟肖地和世界相脫節(jié)。
在矛和盾確定了之后,矛更厲害些還是盾更堅實些,這取決于人的因素,走不出“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是人而不是武器”這個范疇。
關(guān)門始終沒有開,門后面似乎是另一個世界。但門洞卻給人以驚喜,左邊一個洞右邊一個洞,洞口不遠就拐了個直彎,有些微茫的光映照在那里。
如何選擇又成了矛盾,不知道走右邊還是左邊,這其實無所謂。一則矛盾都是后來的,是解釋起來的式樣,我們只有一個模本走哪邊都是該走的,回憶起來的時候才會想到說到另一邊;一則正確與否早已經(jīng)定意了,我們也有答案,那就是生命之路。在不對的道路上,是真實的道路,只要心意對就是對的,同樣在正確的道路上只要心意不對就什么都不對。
說到底,世界的真實并不是真實,而是目的,而目的就是背景,我們生存的地方,那是另一個世界投過來的視光。我們說某人是我們很重要的人,就是能夠看到或體驗到這種目光,視光扎根在永恒里,那人多少也和永恒有了關(guān)系,要謝謝,愛是洋溢而不是信誓旦旦,類似于一個預(yù)習(xí),預(yù)習(xí)明天。還有一個比喻就是平安,如現(xiàn)在面對的關(guān)隘,一種背向的平安開始是真實的,最后虛幻;另一種在面前,從虛幻走向真實,我們沒有自己的平安,只有他的平安。
大約靈魂出竅,還可能生命的路走到了盡頭,在遙遠之后就是彼岸,是與謊言相對的有真理的彼岸,我們這時候會說似乎也一直在說,我沒有拋棄真理,但是我們卻自己拋棄了自己。
三十八號這時候已經(jīng)把自己掏空了,或者說有區(qū)別的自己站在了沒有區(qū)別的境界邊緣,不用用區(qū)別說自己就是自己這里不用說,自己是自己最大的證明。自己曾經(jīng)是世界的內(nèi)容,現(xiàn)在那么微不足道,提說起來是對現(xiàn)在彼岸的侮辱,自己不存在,只是他人心意的一部分,或者說是一個標(biāo)記。
近在咫尺,達不到的近就是遙遠,看得到的遙遠也許是近,饑餓銷聲匿跡,一種溫暖占了上風(fēng)。這邊微小的一個門打開了,里面是無窮的通道和各種旋轉(zhuǎn),這時候沒有為什么有這么一道門的想法,有就有吧,原來門里才是自己,自己正在出來。在門里也好啊,如壁壘如溫暖,是很好的保護也是渴望得償?shù)臐M足,天上天邊的星辰朋友一樣看著自己,是早就安頓好的自己,現(xiàn)在只不過是有事出一趟門馬上就要回來的。
也有掙扎的念想持反對意見,走了就回不來了。那也聽之任之好了,道就是道,就是門里面的這一切存在,很長很荒漠,很大很擁擠,也很小很精致,很明亮很色彩,記述了自己的全部過去,沒有任何落下。門就是門,從來不得其法而入,甚至不知道這么一個存在。但有一些糧食在最后燃燒,糧食是一些話,是曾經(jīng)吞吃而沒有消化掉的,這些糧食也起身了,但還是表明了它們的態(tài)度,不是說不是做而是打動,就是直接把它自己的意思告訴你。
叩門,就給你們開門。叩門的,就給他開門。叩門,就給你們開門。叩門的,就給他開門。你們站在外面叩門,說:“靈啊,給我們開門!”看哪,我站在門外叩門,若有聽見我聲音就開門的,我要進到他那里去,我與他,他與我一同坐席。城門白晝總不關(guān)閉,在那里原沒有黑夜。那些洗凈自己衣服的有福了!可得權(quán)柄能到生命樹那里,也能從門進城。有高大的墻,有十二個門,東邊有三門,北邊有三門,南邊有三門,西邊有三門。開了就沒有人能關(guān),關(guān)了就沒有人能開。
大約是這門,不知道是不是就認定是,而且門徒之說也和門有關(guān)系,說的是可以進門的人吧,或者是城門之門天國之門也有心靈之門的意思,里面藏著作為標(biāo)記的基本因素,一直在身體里面。
要來敲這扇門,從里面敲和從外面敲。
一直不知道宮殿是建在哪里的,一直不知道圣靈居于何處,那是圣靈的憩處他有鑰匙。他在里面就從外面敲,進入此間親密無間誠實無偽,鐫刻基本因素。如果自己的靈已經(jīng)帶著了,就去從外面敲,只有他的靈門打開了,你的門才能打開。鐫刻后的標(biāo)記是特殊的標(biāo)記,你才可以進入某些門,永生之門或靈界之門。
可是現(xiàn)在知道一些這門的意義還有什么用,自己似乎馬上就要休眠了,肉眼早就合上了心眼也停止了活動只有靈眼勉強睜看著,知道了彼岸卻無法越過去彼岸,此岸彼岸的水那么強大,那不是寬而是厚,就好像水此刻是立體的,是立體的也是透明的,有無盡的阻擋。
要去彼岸,但當(dāng)務(wù)之急是注目此岸,通過不了此岸就去不了彼岸或者就沒有彼岸;看著近,就在水邊,但實體的路和心路不是長遠的問題而是放攆不下的問題,也許不是放下什么而是要背負什么,這是一個轉(zhuǎn)折。
犯罪果然就是得罪,拔刀開始就有了這個結(jié)局。現(xiàn)在要放刀,還必須走回頭路手里心里有刀才行,刀去了哪里呢,我現(xiàn)在的刀是張曉宇。這么想著,用盡全部所能動用的力量朝向張曉宇消失的地方凝看了一下,就此三十八號一動不動了。
有時候要無我,有時候要有我,決不能一味地有我或無我。當(dāng)有我前進一點點,無我也就前進了;無我進步,跟著有我也提高了不少。
有到很有,無到空無,在不是選擇好的某一天,它們會相遇。
只要打破這最后一個障礙,有我無我就是一個我,入于有也入于無。
三十八號的凝看只是一個心里的動作,一點呼吸都沒有了。
從他冷開始從他氣息微弱開始,從他臉色發(fā)白到雪白開始,張曉宇早就把專家們請了過來,院長也親自來了。看不出絲毫的痛苦,儀器中的語言現(xiàn)在也來不及去翻譯去讀,先救命要緊,三十八號的身體還溫?zé)嶂?。院長躊躇了好一陣子才說,也許真的要動用第五十三號藥了。
這么慎重,是不是有什么可怕的副作用?張曉宇有些口不擇言了,問了之后馬上就知道這不是她該問的,但已經(jīng)問了,水收不回來了。專家和院長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開始準備給三十八號注射第五十三種藥,張曉宇自感無趣,起身端著臉盆去打了一些熱水來,在邊上輕輕地擦拭著三十八號蒼白雪似的臉。
不要等我,也不要不吃飯,別不吃飯等我,我知道這么說根本沒有用,但還是這么說。雪下得很大,突然的下起來,本來是陰陰的,互相思謀著些什么,說要不就別下了,那天教堂的院門只開了半扇,清冷的樹葉子非常干瘦,連天空也受到了影響水分很少。天空上一塊烏云突然動了一下,翻了個身,說了個囈語,躲避什么東西,雪就下開了,從這塊烏云的下面擴展到看不見的地方。
那塊烏云不是一塊烏云,天已經(jīng)陰實了,那塊烏云和其他烏云是一塊烏云,偏巧在這個地方,烏云的那一側(cè),一個孩子在一座山頭上燒火,孩子很小,但只要一揮手,附近的樹林連根拔起柴草一樣飛來。在燒鼎,灰不溜秋的一方方鼎,怎么燒鼎都不變色,山頭周圍已經(jīng)光禿禿了,露出大片大片的山巖來。這東西連個反應(yīng)都沒有,鼎下面的巖石已經(jīng)成灰了,它還堅持。又燒了半天后孩子的野心就小了,這算哪一門子重要,不如去那個遠處玩耍一番。
孩子走了,方鼎所在的巖石山頭一大片脫落下來把鼎翻到,熱氣一下子冒上來,又沖上云天。一處烏云感覺到這炎熱想躲沒躲開就抖動了一下,那邊的雪就急不可耐地紛紛下起來。
我不是客人不要對我這么客氣,回了家家人一直在等,甚至冒著雪到大門口到街頭胡同口看看自己回來了沒有,都沒有吃飯,自己參加了吃飯才是真的吃飯,就像一個儀式。我慚愧但我也溫暖,可是我還是要離開家鄉(xiāng),不是我要離開是時間正在疏遠我,我只有和它同一個步調(diào)的時候心里才歡喜。你們也不要難過,沒有任何一丁點的痛苦是白白受的,同理任何的愛意都是最大的信仰。
在有信仰的地方才有神奇,我把你想得有多高把你托得有多高,你才有多么神奇;如果不是,是仇恨的話,是漠不相關(guān)的話,就沒有愛意流淌也沒有奇跡,一層一層下去總有根植,這是早就刻在心上的。
我愛你們,愛也代表義無反顧地去跋涉。
還是下雪還是冰天雪地,啪嗒一聲或者是門軸低聲呻吟了一聲,我照舊站在此岸,我的禁食已經(jīng)完成,那些不可多得的的經(jīng)驗化成碎片進入了身體,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很多想法也遠去了,站了起來敲敲不聽話的膝蓋,踉踉蹌蹌地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