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散朝之后，有人歡喜有人憂，賈太后一派無不面露喜意，他們等了兩年，終于有了一步高升的機會，可惜這一次只整倒四個。
去沈忠府上赴宴的人，無不垂頭喪氣，不過是去湊個熱鬧捧個場，卻貶官兩級降爵一等，這點損失倒也能接受，無法接受的是，被打上沈忠一黨的標簽后，恐怕今生仕途無望了。
鳳鳴宮中，賈太后臉色陰沉的滴水，眼角的魚尾紋堆疊在一起，明明是滿肚子怒火，落在妃娜身上的目光卻很柔和，輕聲道：“妃娜，剛才在朝堂之上，為什么要讓哀家提出割燕州？”
妃娜摘掉臉上的細紗，露出一張明顯不屬于大炎人士的臉頰，平和的說道：“太后，那個趙為民一下拿住百官命脈，在那種情況下，你若不做出一點讓步，百官如果同時發(fā)難，極有可能會讓昭帝重掌大權(quán)，百官、昭帝都在等你走錯一步呢?！?p> 賈太后鳳眸一挑：“那這罵名，就由哀家來背？”
妃娜淺淺一笑道：“皇帝下的詔，怎么會算在太后身上，那文武百官既見沈忠前車之鑒，又怎么敢開口胡說呢！”
“可是哀家也擔心，割燕州一舉會引起天下百姓憤怒，司馬諸王也在等著哀家犯錯呢，若是他們趁勢舉兵造反，那可如何是好？”賈太后憂心忡忡道。
妃娜雙眸往上挑輕哼一聲：“天下百姓是不會憤怒的，只有燕州百姓會憤怒，不過他們要感到榮幸，以他們一州之地，換取十三州太平，是天大的功德，至于司馬諸王皆是酒囊飯袋，他們想造反，那就派司馬云過去，讓他們狗咬狗?！?p> “可是派司馬云過去，讓他握有兵權(quán)，會不會圖謀不軌？”賈太后非常忌憚這個武帝的親弟弟。
妃娜握著一柄白玉如意賞玩：“司馬云麾下將領(lǐng)，我已拉攏一半，他若是圖謀不軌，手下的兵將自會發(fā)難，我就用這一州之地，為太后換回十三州的天下。”
賈太后神色鎮(zhèn)定下來：“有妃娜在，哀家無憂。”
妃娜碧綠色的眼珠往下一翻：“那個趙為民必須死，此人懂得操控人心，留下來是一個禍害?！?p> “這種小事何需妃娜操心，衛(wèi)將軍你去告訴北冥雪，讓她暗中除掉趙為民，這是哀家的旨意?！辟Z太后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這天下十三州，很快就是哀家的天下了?！?p> “妃娜，這次皇帝欲露鋒芒，該怎么處置他？”
“皇帝的羽翼已剪，以后朝堂之上盡是太后的人，暫時不要動他，給他留一點希望，等他犯下大錯，然后可一舉除之。”
衛(wèi)國公府，蔡升坐在廳中，旁邊兩名如花婢女，跪坐著拿盞捧爐放在蔡升腿上，蔡國公拽著下頜的胡須：“蔡威啊，你去把小颯找來。”
蔡威眼珠子一轉(zhuǎn)道：“老爺，公子今天很聽話，在家溫讀詩書呢，沒有出去闖禍?！?p> 自從蔡升明確說等他百年之后，由蔡小颯執(zhí)掌蔡府，這蔡府上下的仆人，對蔡小颯唯命是從。
蔡升怒吼道：“溫讀詩書？我的孫兒我還不知，肯定是在不務(wù)正業(yè)，快去將他叫來！”
蔡升一發(fā)脾氣，管事蔡威忙不迭的跑出去找蔡小颯。
片刻之后，蔡小颯前去見蔡升，一臉緊張道：“我太爺發(fā)火了？”
“可不是，公子到了以后小心點，能躲就躲，今日老爺?shù)耐饶_不方便，追不上你?！?p> 蔡小颯尋思也沒犯啥大錯，但太爺?shù)钠夤殴郑煨膽鸯倪M到廳中，還沒走到蔡升面前，慌忙跪在地上：“太爺，今日孫兒確實在讀詩書，太爺莫要動怒?！?p> 蔡升笑吟吟道：“誰說我動怒了，小颯，到爺爺身邊來?！?p> 蔡小颯捧著肚子走過去：“太爺，你的腿怎么了？”
蔡升拽著胡須道：“跪在太極殿外，被雪水凍的了?！?p> “陛下降罪太爺了？”
“沒有，今日朝廷重臣中，唯有你爺爺我沒有受到責罰?！?p> “太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孫兒都糊涂了?！?p> “哈哈，多和你恩師學學，就不會糊涂了，小颯啊，你去...不，我要親自過去一趟，當面拜謝你恩師。”
蔡小颯不知蔡升在打什么主意，忙道：“太爺，我和你一起去。”
“你當然得去，以后要好好侍奉你恩師。”
趙為民的府邸中，燕小北頭上戴著斗笠，臉上蒙著黑布，等待趙為民說出下文。
“我悔沒用閣下的上策，致使老司徒撞死階下，朝廷重臣皆受到牽連，貶官降爵，以后朝堂就成賈太后的一言堂了?！?p> 燕小北啞著聲音道：“往事已逝，悔之晚矣，你還是早做準備逃命吧?！?p> “閣下這是何意？”趙為民疑惑道。
“你若行上策，則可保燕州之地，昭帝會得到一小點權(quán)勢，你若行中策，則可守燕州半境之地，昭帝將來會有掌權(quán)的希望，你若行下策，只能在燕州留下一粒種子，昭帝再無掌權(quán)日，而且還會牽連你的身家性命。”
“閣下不知朝堂兇險，我也是萬般無奈，才行下策?！?p> “塵埃落定，多說無益，你快隨我離開吧，賈太后的爪牙多半已在路上?！?p> “那我一家老小怎么辦？”
“放心，都已妥善安排?！?p> 趙為民的老家是云州，入朝為官的年月不長，所以一家老小都不在京中，要逃命也并不算麻煩。
太陽正當空的時候，燕小北返回楚宅，向李歡匯報趙為民的情況。
李歡聽完后難掩失望之意，把寶壓在一個外人身上，再好的計策也會打折扣，只是燕州百姓何辜，成為朝堂權(quán)勢斗爭的犧牲品，成為胡寇的刀下肉。
李歡抬頭望著艷陽高照的天空，又望向泥濘的庭院，潔白的雪融化之后是那么的渾濁不堪，長嘆一聲道：“天下非一人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小北，讓東海他們做好準備，自此之后步步危機?！?p> “屬下領(lǐng)命?！?p> 燕小北走后，李歡扶著長劍在屋中踱步，一人之勇只可報家仇，眾人齊心方可雪國恨，趙小衛(wèi)，我現(xiàn)在可以給你一個答案了。
“公子，蔡國公來了。”清風在李歡的吩咐下，已從忘憂酒館抽身而退，陸欣在幕后負責打探消息。
李歡將長劍放在桌上，撣撣衣服道：“快請進來?！?p> 收起心中的百般思緒，李歡在想如何將這塊磚頭，投在朝堂之上。
“楚先生乃是賢士，所居之地很有意境?！辈躺曇艉榱痢?p> 蔡升這人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在武帝駕崩之后，他就把賭注壓在賈太后身上，在司馬云入京奪位時，他堅定的挺賈太后一派，因護衛(wèi)京都有功榮升公爵，雖得到了榮華富貴，但始終進不去賈太后的核心圈子，為此他很苦惱。
這一次聽從楚瀾之言，沒有受到沈忠牽連，讓他眼前一亮，當時他就派出心腹，查探楚瀾的身份。
得知此人不過是一白衣，親朋也無人在朝為官，卻能料定朝堂事，由此可見此人謀深似海，也許可助他成為賈太后的心腹，助蔡家永昌不衰，遂決定親自去請楚瀾，想必馬到成功。
蔡升對著李歡深深一拜道：“今日朝堂之上，天子降罪沈忠，前往沈府赴宴之人，皆受到沈忠牽連，升聽先生之言，沒有前往沈府賀壽，因此沒有受到天子責罰，升對先生感激涕零?！?p> 李歡微微一笑道：“國公言重了，當時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快請坐?！?p> 蔡升坐下之后仍是激動：“先生，老夫斗膽一問，先生不是朝堂之人，與沈府也素無瓜葛，是怎么料得先機的？”
“無他，在下閑來無事喜歡在酒館飲酒，聽得酒客談到胡寇破關(guān)、沈府宴客一事，覺得這兩件事可能有關(guān)聯(lián)，沈忠為人剛正不懂變通，恐會因此事沖撞龍顏，天子一怒百官不安，因此我才建議國公不要往沈府，至于料敵先機，在下無此才能，國公謬贊了。”
蔡升心中不信，有才之人多恃才傲物，此人嘴上雖在自謙，但一定渴望有一片天地，讓他施展才干。
“先生，老夫有一個不情之請?！?p> 李歡心中篤定蔡升有招攬之心，不過這塊磚頭能量不夠大，需要更多塊磚頭，才可叩開朝堂之門。
“國公，請說。”
蔡升從座位上站起來躬身一拜：“先生大才，老夫心喜不已，想聘請先生做長史，老夫也好日日聆聽先生教誨?！?p> 長史的性質(zhì)相當于幕僚，在大炎一朝將軍、國公府上皆設(shè)有此職。
蔡小颯一臉懵：這太爺是要跟我搶師父？
“當然，每月都會給先生銀二百兩當做酬謝?！?p> 一年兩千多兩，這樣的待遇不算低，朝廷不打算割燕州的時候，李歡會答應(yīng)蔡升的請求，在國公府慢慢謀劃晉身之道，但現(xiàn)在他需要盡快名揚京都，那怕此舉危險重重。
“國公，在下閑云野鶴慣了，言談舉止也皆不合禮數(shù)，忝為令孫之師，已令我心中有愧，那敢去貴府賣弄淺陋學識，國公不必再提此事?！?p> 蔡小颯在一旁很失望：若是恩師住進來，豈不是可以跟玉茹朝夕相處。
蔡升眼珠一動，他萬萬沒想到此人會拒絕，這一番禮賢下士的功夫不是白做了嗎。
但此人畢竟幫過他，不好當面怪罪，而且此人還是小颯的師父，可以讓小颯慢慢拉攏他，一個寒士爾再有才，也不值得一位國公兩次屈尊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