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的一番布置,把蕭崇樂壞了。
二人回到柳鎮(zhèn),找了一家小客棧,進了客房,少年拿出一件俗不可耐的長衫,一看就是紈绔子弟穿的那種,鮮艷的紫色,繡著大花蝴蝶和戲水鴛鴦。
蕭崇盯著看了半天,道:“你打算穿這一身去招蜂引蝶?”
少年道:“你眼神不好嗎?這件衣服正適合你穿。原本我想花錢雇人來著,你自己一頭撞進本公子的網中,哼哼,跑不掉啦?!?p> “……”蕭崇略略生出一絲抵觸情緒。
須臾,這絲抵觸被興奮又好玩兒的感覺淹沒了。
在外歷練多年,從未用過“招蜂引蝶”的辦法除邪祟,想想就覺得刺激。
“沒問題,大丈夫能屈能伸?!笔挸绾罋獾匾慌男目?,拿過鴛鴦蝴蝶衫麻利地穿上了。
少年拿出一把折扇,“刷”的展開。扇面上畫著窈窕迷人的美女,媚眼如絲,紅唇誘惑,香肩半露,端的是風情萬種。
蕭崇拿過扇子,道:“明白,也是給我用的?!?p> 少年又拿出胭脂水粉一應物事,蕭崇積極配合,立即閉上眼睛,道:“我把臉送給你了,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p> 少年憋著笑,給他描了眉,抹了粉,涂了唇脂。
蕭崇拿過銅鏡照了照,“噗”的一聲,樂了。
少年給他化妝,并不是為了讓他變美,而是為了讓他那張臉看起來帶幾分風流紈绔之氣。
蕭崇隨了母親,乃是萬里挑一的好相貌,五官無可挑剔,眉宇間更有一團正氣和春風般的暖意。
雖俊美卻不陰柔,瀟灑卻不招搖。
被少年巧奪天工的手涂涂抹抹,儼然一個掉在脂粉堆里不務正業(yè)的小白臉兒。配上鴛鴦蝴蝶衫窈窕美女扇,恐怕他爹娘見了會立即放聲大哭,以為兒子在外認識了狐朋狗友被帶上聲色犬馬的邪路。
穿戴打扮妥當,蕭崇很快找到了風流紈绔的感覺,站起來吊兒郎當地走了幾步,露出一個賊忒兮兮的笑容,怪聲怪氣道:“好妹妹,讓哥哥親一口嘛,來來來,莫害羞,嗯,真香!真甜!”
少年神色怪異地瞪了他一眼,躲到屏風后也梳妝打扮一番。
從屏風后轉出來。
少年換了一身樸素的衣衫,給自己扎了一個簡單的小丸子頭,斜斜挎著一個布包,并將自己易容,錐子臉尖下巴,一副常年被人苛待吃不飽的可憐樣。少年道:“你裝作一個尋花問柳的富家少爺,我扮做你的小書童。天黑之后,咱們就在容易發(fā)生艷遇的地方守株待兔?!?p> 蕭崇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道:“你不是說花妖喜歡健壯的男子嗎?我一副小白臉兒的模樣能吸引她?”
少年拿出一瓶香粉,讓蕭崇在手上脖子上擦了一些,道:“你有所不知,她特別喜歡紫色,特別喜歡蝴蝶,特別喜歡這種香味,我兩次用同樣的辦法把她引來了?!?p> 蕭崇笑道:“同樣的一個坑,她會掉進來三次?”
少年聳聳肩,道:“試試嘍,實在不行再想別的辦法。事先警告你啊,如果她灑出紫色的粉末,你趕緊屏住呼吸拔腿快跑?!?p> 蕭崇道:“萬一我吸進了粉末怎么辦?”
少年嘿嘿笑道:“只能把你扔進青樓敗火啦。”
“呵呵!哼!”蕭崇灌了一大杯水,搖著美女扇,大搖大擺地走出客棧,少年一副乖巧順從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后面。
不遠處有夜市,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蕭崇高昂著頭,像一只紫光閃閃裝腔作勢的大公雞,趾高氣揚在人群中穿行。
根據以前除祟的經驗,知道這種吸取男人精氣的妖物喜歡在酒肆青樓聲色犬馬之地物色合適的人選。
他來到柳鎮(zhèn)的第一天已將這里轉了個遍,知道夜市附近既有酒肆也有青樓,蕭崇盡力讓自己在形形色色的人物中變成矚目的焦點。
他身上特殊的香氣飄出很遠,男男女女回頭看他的極多,笑的十分古怪,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哪來這么娘的一個人?”
“誰知道呢,瞧他油頭粉面的德行?!?p> “該不會是腦子有病吧?哈哈哈……”
蕭崇毫不在意眾人的譏笑,晃晃悠悠大大咧咧地走著。
忽然,感覺到背后有人盯著自己。
蕭崇身形微微一頓,心想:“我這個香氣撲鼻的紫色魚餌,這么快把魚吸引過來了?嘿嘿,不愧是我!”
少年似要哭了,道:“少爺,趕緊回家吧,別去找女人了?!?p> 蕭崇一扇子敲在少年頭上,眉毛豎起,喝罵道:“臭小子閉嘴?!?p> 先去酒肆,灌了一壺酒,裝作醉醺醺的樣子走出來,踉踉蹌蹌朝青樓走去,哼哼唧唧不停。心想:“紈绔子弟的感覺真好玩兒。”
他正裝的過癮,少年小聲道:“你來真的?”
蕭崇道:“你不會拽住我嗎?我總覺得暗處有雙眼睛盯著,咱們把戲做足了。”
蕭崇身上的特殊香氣能飄出數里之遠,少年早料到紫雪會聞香而來,卻沒想到會這么順利,也沒想到蕭崇的感覺如此敏銳。
立即拽住蕭崇的衣袖,放聲大哭:“少爺別去找姑娘,老夫人知道了會打死小的,少夫人雖然跟富商跑了,您也不能自甘墮落呀,天涯到處有芳草,您三位夫人私奔了不代表第四個還會私奔的呀!”
蕭崇差點噴出一口少年郎的熱血,暗罵:“你夫人才私奔了呢,你以后娶十個夫人全私奔?!?p> 看熱鬧的人三三兩兩圍了上來,少年繼續(xù)哇哇哭叫:“少爺回家讀書吧,實在不行您繼續(xù)研究春心萌動散,第四個夫人總會娶回來的?!?p> 人群中一片嘩然,都聽出了一點門道,眼前的公子不是表面上看起來娘里娘氣,內里也是娘里娘氣,三位夫人嫌他不行,就跟人私奔了。
他想大展雄風,還得吃藥助陣。
少年流淚跟噴水似的,哭的凄凄慘慘可憐兮兮,扯著蕭崇的袖子道:“公子啊,您的病一定會治好的,您可不能頹廢了呀。”
蕭崇疑心頓起,花妖喜歡健壯男子,臭小子為何當眾誤導別人,讓他們以為我有病?這是在干什么?
正想著,被暗中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的感覺又來了,而且比先前更為火辣熱烈。
蕭崇甩開少年,罵道:“滾,別阻攔少爺干好事?!?p> 少年被他甩開,坐在地上扯他的衣擺,哭道:“少爺有點自知之明吧,哪個姑娘愿意搭理你,你會被人踢出來的?!?p> 周圍的人看的興高采烈,嘻嘻哈哈的笑聲不絕于耳。
蕭崇臉皮再厚,也禁不住耳根發(fā)熱,齜牙咧嘴露出兇惡之態(tài),少年雙手抱住頭,哭道:“別打我,會打傻的?!?p> 蕭崇立即換上于心不忍的樣子,尋了處臺階坐下,好一陣長吁短嘆。
這一陣長嘆,倒不是裝樣子,蕭崇感覺自己被少年給耍了。
活了十七年,他總覺得自己比猴子精,何時吃過這種虧,上過這種當。
最關鍵的是,他自告奮勇要幫少年,總不能半途撂挑子不干。
少年呵斥圍觀之人:“走開走開,惹急了我家少爺,他會咬人的?!?p> 眾人在哄笑聲中散去,有的人走開十幾步,兀自不?;仡^指指點點。
蕭崇認栽了,低聲道:“你存心整我是吧?”
少年低聲答道:“已經坐上了賊船,下不去啦,嘿嘿嘿嘿嘿……”
“壞包子,臭小子……當心我咬死你。”
蕭崇咕噥了半天,垂著頭,漸漸進入昏昏欲睡的狀態(tài)。
過了一個時辰,家家戶戶都熄了燈,街道上安靜的近乎詭異。
少年接連打了幾個哈欠,抱著自己的雙膝,閉上眼睛休息。
街道盡頭,一位紫衣美女,提著精致花燈款款而來,衣袂飄飄,香氣四處彌漫。
她在蕭崇面前停下,輕輕嬌笑一聲,道:“誰家的俊俏郎君三更半夜不回家?”
蕭崇一直在裝睡,聞言抬頭一看,朦朧的燈光中,那女子露著胳膊和大腿,往上瞧,女子雪白的脖子上,畫著一朵奇形怪狀的花,像極了紫色的唇,衣領上繡滿了唇形的花朵,再往上瞧,她眼波如水,滿含柔情蜜意。
的確是個風起綽約勾魂攝魄的大美人兒,臉蛋兒和身材都無可挑剔,但蕭崇想的卻是:“好一個笨蛋花妖,同樣的坑掉進來三次,我真是服了,再來一次,她可能還會掉進來。”
花妖正是少年追了許久的目標——紫雪,她以為蕭崇震驚于自己舉世無雙的美貌,得意洋洋地一笑,俯身湊近他脖子聞了聞,贊道:“好香的味道,我最喜歡了,小郎君,聽說你三位夫人都私奔啦,沒關系,姐姐能治你的病?!?p> 蕭崇故作傻呆呆的樣子,道:“怎么治?”
紫雪抿嘴淺笑,向他勾勾手指,柔聲道:“跟姐姐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蕭崇立即跟上去。
紫雪將他帶進一條僻靜黑暗的小巷,將花燈扔在地上,忽然伸出長蛇般的手臂,勾住蕭崇的脖子,嗲聲嗲氣道:“姐姐美嗎?”
燈光閃了幾閃,滅掉了,一片黑暗中,紫雪臉上泛著淡淡的光暈,更增嬌艷之色。
蕭崇做動心狀,贊道:“美,美極了?!?p> 紫雪用自己的臉,蹭蹭他的臉,把蕭崇蹭出一身雞皮疙瘩。
她道:“熱嗎?”
蕭崇雞皮疙瘩掉一地,道:“我冷?!?p> 紫雪的臉色變冷,很快又漾出一臉嬌柔嫵媚的笑,道:“姐姐能治你的病,你打算怎么報答姐姐?”
原來這妖物一直尋找有病的男子,蕭崇真想將胡說八道的少年揪過來,揉碎那張肉乎乎的小包子臉。他盡量把頭往后仰,道:“你說怎么報答?”
紫雪道:“姐姐給你吃一種藥,你跟姐姐快活三天,病就好了?!?p> 蕭崇的脖子都快抻斷了,道:“這么簡單?”
紫雪扳過他的頭,在他臉上吹了一口氣,道:“你要答應姐姐,必須在白天人來人往的地方快活?!?p> 蕭崇皺了皺眉頭,心想,怪不得你不和傻二在棚子里,非要在青天白日下,田間地頭上撒歡打滾兒,原來你有這么變態(tài)的愛好。
蕭崇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紫雪媚聲道:“小郎君,只有我能治你的病?!?p> “你才有病?!笔挸缈吹缴倌昵臒o聲息出現在紫雪身后,當即出手如電,抓住她兩條胳膊。
黑暗中,少年的身影如疾風略過,一記手刀劈暈了紫雪。
蕭崇往旁邊一閃,任由這妖物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道:“我以為多厲害呢,很容易抓啊?!?p> 少年道:“別得意的太早,她丈夫才是個厲害角色,我抓她是要當誘餌的?!?p> “她竟然有丈夫?”
“很奇怪嗎?她是個母的,有丈夫怎么了?”
“我不是奇怪這個,”蕭崇道:“我是在想,什么樣的丈夫,肯允許自己的妻子跟別的男人……去打滾兒?!?p> “她丈夫是長在墳場中的樹木,常年吸收尸氣成了妖,我也不知他們怎么湊成一對兒的,只知道她丈夫喜歡吸食少女的鮮血,從我手中逃脫之后就沒影了,我想她應該有聯系的方法?!?p> 蕭崇隨口問道:“從你手中逃脫了多少妖?”
少年面現怒容,道:“怎么,瞧不起人???智者千慮還有一失呢,我一個小孩子,弄跑兩個妖怪,不行???”
“行行行,肯定行?!?p> 蕭崇偷偷一吐舌頭,腹誹道:“好家伙,小小年紀脾氣夠沖的,你是炮仗投了胎還是芥末油成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