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下山

　　正午，太陽燒得厲害，蔚藍的天空上一朵薄云都沒有。而且，此時還是一日里天地靈氣最凝結(jié)，最頑固的兩個時辰之一。方朔和何顏看不得陽光的刺眼，進了小屋乘涼。

　　也許是急火攻心，也許是罵李老道給罵得疲憊不堪，方朔扶著額頭坐在木桌旁，一動不動。

　　何顏陪著方朔，把腦袋擱在桌上趴著，時不時地轉(zhuǎn)下眼珠，掃方朔兩眼。

　　李老道是沒臉沒皮地把方朔落在這兒的金漆玉簡全都順走了，自己也沒有練成《神武煉真》。方朔則是白白地下山回了一趟陵泉，哦不，給何顏的父母報了個平安，這還是有意義的。

　　可自打方朔對著李老道開溜的方向罵了半天，累得都回了小屋了，愣是到現(xiàn)在是一句話都沒說。

　　何顏這心里頭有點兒發(fā)怵，他倒是不擔(dān)心方朔會一劍劈了自己，畢竟是這么多年的兄弟?？梢欠剿芬凰π渥?，再也不管自己了，那他什么時候才能去青州泗水找梅姑娘呢。

　　何顏心想，還是稍稍勸一下方朔，先消消他的氣再說。他剛要開口數(shù)落李老道，方朔卻猛地抬起了頭。

　　“嘿呦，嚇了我一跳。老方，你沒事兒吧?！焙晤佪p聲問道。

　　方朔一掃疲憊之色，雙目有神道：“老頭子不講信用，這我也不是沒有預(yù)料到，早有過準備了。只是剛上了山，他就開溜了，沒讓我給碰上，這沒給他來幾擊重招，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讓我很不爽?！?p>　　何顏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我真怕你一氣之下，什么都不管了?！?p>　　“放心吧，我可不會半途而廢。李老頭耍賴，我還是要信守承諾的。說送你去見梅依青，我就絕不會食言?！狈剿房粗晤佔孕诺?。

　　“哎呦，老方啊，什么也別說了，還是那句話，我何顏這輩子能交你這么個朋友，值了?！焙晤伕袆拥每炜蘖恕?p>　　方朔嫌棄何顏道：“哎，哎，別給我來這一套，你的馬屁，我早就聽夠了。對了，老頭子不是教了你什么獨家的修道法門嘛，你仔細說給我聽聽看?！?p>　　于是，何顏一五一十地把李老道修行如喝酒的那一套功法都說給了方朔聽。

　　“老酒鬼就是老酒鬼，連自創(chuàng)的功法都和酒有關(guān)系。雖然聽上去，狗屁不通，臭不可聞，但是說得還有幾分道理。今后，你就照著他說的這一套功法去練。不過，我可要警告你，你練沒問題，但要是也學(xué)老頭子染上喝酒的臭毛病，我就一掌廢了你?！狈剿疯F青著臉，惡狠狠地警告何顏道。

　　這下把何顏嚇得不輕，他可是知道方朔這神情絕對是認真的，自己如果喝酒喝成李老道那個樣子，方朔真的會說到做到，一掌廢了自己，一點兒余地都沒有，毫不留情。

　　“知道，知道。我以后絕不會那樣，我可以發(fā)誓?！焙晤佇‰u啄米似的點著頭道，“我就學(xué)老方你了，以茶代酒，嚴于律己，一字千金，浪子回頭，銘記于心?！?p>　　真是胡言亂語。何顏的這一通賭咒發(fā)誓，都說得語無倫次了，聽得方朔直翻白眼?？上攵?，最了解方朔的也就他和李老道了。

　　方朔拿出乾坤袋，掏出玄岳山的牒譜玉冊和筆硯來。

　　“老何，如今，你算是正式入了玄岳山的山門了。老頭子不管事只好我來幫忙照理。我先在這牒譜玉冊上填寫你的名字，這樣你就是正牌玄岳弟子了?！狈剿返?。

　　翻開鑲著白玉的牒譜，方朔直接展到最后，在方朔二字下一行，點墨寫上了何顏二字。

　　一旁的何顏看著牒譜奇道：“哎，老方，為何這玉冊上的方朔二字是你的手筆？”

　　“都說了，老頭子不管事，當然得我來了?！狈剿防硭斎坏馈?p>　　“那這牒譜上的名字粗略一看，數(shù)量不多，卻又是為何？”何顏又問。

　　方朔嘆道：“玄岳弟子本就不多，到了我們這一脈，人數(shù)更是少得可憐。唉，擇徒極嚴有時候也不是好事。我看吶，這天下事，本來就夠亂的了，再添一把火也沒什么所謂。不若廣開山門，傳法天下?！?p>　　“對了，不是說要送你一份大禮的嘛。你現(xiàn)在也成了玄岳弟子了，我就代老頭兒，再賜你入門之禮?！狈剿费缘?。

　　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個與之同樣材質(zhì)的布袋子，方朔把它遞給了何顏。

　　“這……”拿在手里，何顏驚道。

　　沒想到乾坤袋里還能再放乾坤袋，何顏被方朔的這手把戲震驚了。

　　方朔看出何顏的驚異，解釋道：“沒什么奇怪的，所謂的乾坤袋，不過是施了道術(shù)的普通口袋罷了。這個袋子，現(xiàn)在就只是一個普通布袋而已?！?p>　　何顏打開布袋一瞧，里面只有一塊金絲編串的青玉玨，其余確實沒有玄妙的地方。

　　方朔道：“這塊青玉，便是你作為玄岳山弟子的憑證，莫要丟了?！?p>　　說完，方朔便打出一道靈氣虛符，用手指貼上了何顏手里的布袋子。這樣，何顏也就有了屬于自己的乾坤袋。

　　果然，何顏打開乾坤袋再試的時候，布袋里面靈氣玄渺，真的有了儲物之能。

　　何顏興奮道：“老方，你這手道術(shù)能不能教我？”

　　方朔應(yīng)道：“這有何不可，等有空慢慢教你。眼下咱們得好好盤算一下，還剩下多少東西。老頭子臭不要臉，拿走了那么多的金漆玉簡，連五行石和長生草都一道順走了。咱們可以說是丟了不少家當?！?p>　　“五行石和長生草？”何顏不解，問方朔道。

　　“對，就是當初和金漆玉簡一道扔給你的兩個竹木盒里，那里頭裝的東西就是五行石和長生草。本來我是準備留給你作煉體之用，現(xiàn)在被老頭子一道順走了?！狈剿放闹咀绹@道。

　　“這五行石和長生草有什么藥效？要留給我煉體用。”何顏又問。

　　“五行石是五種富含天地靈氣的玉石，長生草就是蘊有生機用來醫(yī)治傷痛的草藥總稱。咱們窮得叮當響，這些東西實在是存貨不多，用一分，就少一分。我是用不上，可你現(xiàn)在急需這兩樣?xùn)|西。那些個玉簡就算了，我看不懂，老頭子教不了，你也學(xué)不會。他拿走就讓他拿走罷了，可五行石和長生草拿走干什么呀。這老頭子當真是可恨?！狈剿泛薜?。

　　何顏低下頭，扶著額頭，開口道：“我猜，那五行石雖有靈氣，但終究是玉石。師父應(yīng)該是拿去當鋪，當了換錢買酒了。長生草可以治傷，師父他也應(yīng)該是拿到藥鋪給賣了?！?p>　　方朔經(jīng)何顏提醒，這才醒悟，驚得空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憋了半天，方朔低著頭嘀咕道：“還真是。”

　　一瞥床頭，還好看到了真武道劍，何顏欣慰道：“還好這真武道劍沒被師父拿走，不然我可真是要自殺謝罪了?！?p>　　方朔解釋道：“那是因為，我已經(jīng)把它給你了。老頭子再拿，拿得就不是我的，而是你的東西了。”

　　用力揪著頭發(fā)，何顏仔細想了想，這還有什么好東西。

　　望向屋外，何顏問道：“哎，老方，門口籬笆上還結(jié)著幾個葫蘆。這些葫蘆是寶貝嗎？”

　　“那就是老頭子用來打酒和盛酒用的，哪里是什么寶物?！狈剿返?。

　　“那這兒就沒有值錢的東西了嗎？”何顏不敢相信道。

　　“沒有了，全都是破爛兒。算了，下山吧。這破地兒，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狈剿窔獾馈?p>　　方朔一起身，幾步就沖到屋外，何顏趕忙跟上去。

　　一沖出門，這才發(fā)現(xiàn)屋里屋外是大不相同。屋里是無比的沉悶，而屋外卻格外的清爽。

　　此時晴空萬里，身前一片廣闊無垠。

　　如此景象，好似也感染了方朔。

　　方朔伸了個腰，仿佛一下豪氣頓生，先前的怒氣和疲憊被一掃而空。

　　何顏急急忙忙，跟著方朔也跑出來，提議道：“不如我們先回去吧，回陵泉。反正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踏上了修行的長路，回去親自跟我父母報個平安。要不，咱們也可以現(xiàn)在就去泗水。梅姑娘不是還邀請你去青州參加什么水陸道會嗎？”

　　方朔轉(zhuǎn)過身來，笑罵著答復(fù)何顏道：“瞧你那沒志氣的樣兒。等你出息了，再去跟伯父伯母報平安不遲。再說了，去青州也得先等你把修為提上來，你這半桶水，還想著去追梅依青？我看，你連東海盟的大門都進不去?！?p>　　“那我們到底要上哪兒去？”何顏問。

　　“你還算有點兒福緣，這九州這么大，咱們不如就先四處碰碰運氣?！狈剿返馈?p>　　“碰運氣？”何顏又問。

　　“對嘍，碰運氣。指不定，不過三年五載的，你這修為就能變個樣兒呢?！狈剿氛Ｖ鄣?。

　　“那好吧，你說了算?！焙晤仧o奈道。

　　打定了主意要下山，方朔立馬大步朝前。

　　可走了幾步，方朔又回頭看了看，摸著下巴問何顏道：“老何，你說說，這老頭子把這座孤山讓給了我，他還會不會回來？”

　　何顏歪著頭想了想，猜測道：“我估摸著，有可能?！?p>　　“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會。這老頭子的脾氣，我太清楚了。他一定會再回來一趟，說不定還住在這兒就不走了。不行，我可得好好整整他，給他布幾個大陣，加點兒喝酒的小菜?！狈剿芬慌拇笸鹊?。

　　說干就干，方朔一步就跳到了半空上，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拍了一記又一記的靈符。起筆西北，畫點東南，北設(shè)殺陣，南安離火，布得是密密麻麻。

　　搞定了一切，方朔拍拍手，爽快道：“大功告成。唉，快消耗了我一大半的靈力，不過值了?！?p>　　何顏有點兒擔(dān)心道：“老方，你這比劃的亂七八糟的，到時候不會連咱們都誤傷了吧?！?p>　　“不會，有能證明身份的玉玨在，你肯定沒事，就算丟了玉玨，只要真武道劍還在手里，就不會有事。”方朔安慰道。

　　何顏這下放心了，問方朔道：“那好吧，咱們這就……”

　　方朔無比豪邁道：“老何，咱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