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仁者樂山,智者樂水。
所謂山水合,而成景,歌頌山水美景者,古往今來,何其多哉。且不說那無數(shù)的文人騷客所留下了的萬卷詩歌,便只是那丹青生潑墨如海的畫卷,也早就把天下九州的山水之色都一一印刻好了。
荊州的這片云夢大澤,便如青州的巍峨泰山一般,為一州之最。
此大澤所在荊楚之地,水道密布,河流湖泊眾多。其源遠流長,自梁州而起,穿行揚州,一路東流入海。萬里大江將云夢大澤東西兩岸相連,云夢以西稱之淳濤,云夢以東稱之新嬈。其波傾麗色,廣渺寬闊,引無數(shù)仙凡樂水之人癡迷。環(huán)布大澤,有無數(shù)岸渡,更是得萬千風流酒家爭顧。
晴空萬里,風平如鏡,此時正值云夢大澤一年之中最美之際。
若是在南邊草色豐茂的風臨岸上,只要你臨水眺望,滿眼之內盡是數(shù)不清的落葉小舟在大澤水上飄蕩來去。
“水生叔,我聽隔壁家的那沈小子說,在咱們這片云夢水澤上,會有山上的神仙立教派,收徒弟,是不是真的呀?水生叔,你有沒有聽說呀?”
“怎么了,柳娃子,你這是想要去拜師學藝了,是不是???”
那名叫柳娃子的小孩兒連忙低下了頭道:“沒,我就是好奇。再說了,咋可能的嘛,這家里頭,我娘還要人照顧呢。我那個會去跟山里的神仙拜師嘍,不可能的。”
“娃子,想去就去唄。你娘親她,其實也是盼著你能有出息嘞?!北涣拮臃Q呼水生叔的漢子笑道。
“水生叔,你就莫要再說嘍,我是不會舍了我娘去外面的了?!绷拮訐u著小腦袋說。
“柳娃子,你也不能總待在這里吧。年輕娃,就是該出去見見世面。這片大水,說大也大,可說小也小。去外面看看吧,這天底下,大得很嘞。你也不小嘍,該娶個女娃了?!彼宕蛉にf道。
“水生叔,這玩笑開不得的嘛,小心我以后都不同你說了。那個,我還小著呢嘛?!绷拮訚q紅了臉急道。
“哈哈哈,我就說說嘛,你個娃兒急個什么嘛??茨汔希銈€娃子的臉都整紅嘍?!彼宕笮Φ馈?p> “哎呦,水生叔,你怎么凈是笑話我嘛?!绷拮硬灰赖亟械馈?p> “哈哈哈?!彼鍢返梦孀×硕亲?。
這兩人還正笑鬧著,可隨后一道冷漠的聲音卻打破了這份歡樂。
“喂,船家,我們要買上幾艘竹筏船?!?p> 叫水生叔的漢子一聽有人說要買竹筏,就連忙回頭去看。
只見他身后來了一群身穿錦緞寬袖長袍,在腰帶上還懸著白玉的年輕人。
“幾位客家,這是想要乘著竹筏去水上玩耍嗎?可還要找人帶路,替你們撐船?”水生叔熱情道。
一位年輕人對他瞪著眼喊道:“你哪兒來的那么多廢話,叫你賣竹筏,你賣就是了,趕緊說話?!?p> “噢,好的,有,有竹筏,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幾位客家,不知想要買幾艘啊?”水生叔依舊熱情地說道。
“十艘?!?p> “好,我這就去找人帶十艘新的竹筏來。幾位客家,請稍等一會兒?!彼鍙澲吲d地說道。
“快去快回?!?p> “柳娃子,你就先在這兒等著啊。”水生叔叮囑柳娃子道。
“哦,好。你去吧,水生叔。”柳娃子點頭回道。
“快點兒,別磨磨蹭蹭的。”
水生叔全力地跑著離開了這兒,趕緊找人去湊那十艘竹筏。
柳娃子就坐在岸邊兒等著,因為實在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就偷偷地打量了這一群人幾眼。
“喂,臭小子,你在這兒瞎他媽看什么看呢?!?p> 柳娃子被人罵了一通后,就趕緊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褲腿兒,從一旁抽出一條竹絲兒,就編起了草玩意兒。
“行了,博宇,你說你跟個孩子在叫的什么勁呢?!?p> “哼,賊眉鼠眼的,看著他那副樣子,我就來氣?!?p> 這名叫博宇青年,又說了幾句,這才閉上了嘴。
沒過多久,那名叫水生叔的漢子就跑回來了。
可就算他已經是回來得挺快的了,依舊被那名叫博宇的年輕人數(shù)落了幾句:“我說你這是上哪兒去了,怎么才回來。就是到閻王爺那兒報到再投胎也比你這快。還有,我們的竹筏呢?竹筏在哪兒呢?”
“新竹筏搭在岸上的涼棚里,不見水的。幾位客家別急,來了,就來了。”水生叔連忙解釋道。
他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得一聲哨響,就看到有人從云夢大澤邊劃著帶來了十艘竹筏。
“幾位,客家,這就是你們要的竹筏,都是新做的。這都是頭一次下水,不但吃水淺,行得輕,而且扎得緊,怎么都滑不了。”水生叔道。
“行了,就這些吧?!苯胁┯畹哪贻p人說道。
剛說完,他從腰帶里摸出一塊玉籽兒,丟在地上。
“這么多應該是足夠了,多得就拿去喝酒吧。”
水生叔從地上撿起了那塊玉籽兒,不住地點頭道:“謝謝客家,謝謝客家?!?p> 這一行人來到水岸邊,也不用竹筏上配的竹篙,只兩腳一踩上了綠竹筏,整個竹筏就向著前面急速地飄了過去。
看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水生叔神往道:“哎,柳娃子,看見了嗎?這就應該是山上的神仙了。不用竹篙也能行船,厲害啊。”
柳娃子看了一眼前方的那群所謂的山上神仙,又低著頭編弄起手里的竹玩。
“水生,我先回了啊,你千萬記著回頭要請我喝酒啊?!蹦菐е穹淼臐h子撐著竹篙大喊道。
“放心,忘不了你?!彼逍χ呗暫暗?。
轉過身,看著柳娃子神色一沉,水生叔不解地問道:“怎么了?柳娃子。你看著,嘶,好像是有些不開心嘛?”
“沒事兒,水生叔,我沒事兒,就是有些想娘了?!绷拮訍瀽灢粯返卣f道。
“好了,別不開心了,噥,你看這是什么?”水生叔把玉籽兒放在柳娃子的眼前道。
“不就是塊兒石頭嘛。那幫人好不講理,用石頭騙了我們十艘新竹筏。”柳娃子看都沒看,低著頭噘著嘴道。
“嗨呀,你說什么呢。這哪是石頭,這叫玉?!彼褰忉尩馈?p> “玉?那是啥子?”柳娃子皺著眉問道。
“寶貝?!彼逄糁济?。
“寶貝?”柳娃子不信道。
“嗯,你這娃子,水生叔還會騙你不成。這可是好東西,它能買幾大船的花鮫鱸嘞。”水生叔張開兩臂比劃著說道。
“天老爺噢,有這么貴嗎?”柳娃子聽得大吃一驚道。
“那可不,可貴著呢。你水生叔我年輕的時候去過東邊兒的大城里,有些跟著塊玉籽兒差不多大的玉塊,被人刻成許多地樣子,什么牛啊,羊啊,蟲子啊,小人兒啊,貴得能買幾千幾萬艘竹筏呢。”水生叔歪著頭看著天上回想道。
柳娃子聽了水生叔說的話后,被驚得張大了嘴巴。
“看你那呆樣兒,走,咱們回去,買一整荷葉子的驢肉,問阿爺要幾尾剛撈的大肥魚,用柳子穿著帶走,再去買一大壺的酒,咱們請大伙兒好好地吃一頓?!彼逅实卣f道。
“那這兒又該找誰來看著呢?”柳娃子撓著頭又犯難了。
“嗨,這還看什么看呀,就今兒個的這筆買賣,能頂?shù)纳显蹅円荒甑幕钣?。走,先樂一回去?!彼蹇粗拮右慌哪X門兒道。
“好?!绷拮右残χ鴳馈?p> 這下,柳娃子就帶著手里編的竹玩,跟著水生叔樂呵地回去了。
而云夢澤上,那群青年修士踩著竹筏也在交談著。
“消息是真的嗎?咱們可別白來一趟啊?!?p> “千真萬確,我都已經說過好幾遍了,你也問過好幾遍了,煩不煩吶,還有完沒完?!?p> “唉,小心使得萬年船嘛?!?p> “就是,萬事小心總沒錯兒?!?p> “哼,小心,小心有個屁用。要是小心有用,咱們幾個還用得著來云夢大澤?師父他老人家小心了一輩子,還不是被那一群白眼兒狼給活活地咬死了?!?p> “博宇,行了,你就少說兩句吧?!?p> “少說兩句?你當咱們這是來春游呢?看看咱們,看看,咱們就他媽像群野狗一樣,一路往南逃竄,就只為了一口吃的?!?p> “夠了?!?p> 一位一直閉眼著不說話的修士睜開眼,對著那名叫博宇的修士大聲斥責道:“博宇,好好注意一下你說話的口氣。是,咱們不是來春游的,可也不是來討飯的。你要是不愿意,現(xiàn)在就離開這兒回去,還來得及。要不然的話,就給我閉上你的嘴?!?p> 看來這位年輕的修士,在這群人里還是挺有威望的,一番呵斥后,那名叫博宇的修士就低下了頭不再說話了。
“眼下,咱們還要走多久才會到?”
“不遠了,差不多,再有一炷香的時間吧?!?p> “眾位師弟,我們一路到此,想要另拜師門,為的是修行有成之后能替我們已經覆滅的師門清理門戶,為我們的師父報仇雪恨。等到了集會之地,要當個瞎子和啞巴,絕不可再生事端,與人爭斗。”
眾人都應了一聲:“是?!?p> 看著天色漸晚,云夢大澤上的一眾船家都把竹筏收起來,靠在岸渡邊上,拿繩子系好,回家去了。
由于不熟悉去云夢大澤的路,方朔和那位在路上偶遇,結伴而行的灰衣白衫的修士,在這時候才來到云夢大澤邊。
“唉,真是差一點兒就誤了時辰,還好趕上了,要不然真就白來一趟了?!狈剿穱@了口氣,慶幸道。
“可眼下無船可渡又該怎么辦呢?”灰衣白衫的修士無奈道。
“荀兄,這里滿眼盡是竹筏,你為何苦惱呢?”方朔問道。
“雖有竹筏,卻不歸我屬?!被乙掳咨赖男奘繐u著頭道。
“咱們借兩艘不就行了嗎?”方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