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斐斐把兩只明亮的眼睛將信將疑地望著陳烽,側(cè)著身子隨在陳烽的身旁,一步步地走回家來
為束兒心把親相,實荒唐。為平生,無奈,做戲也。不想弄假成真。思孤云。作野鶴。憶前程。方知相憶深?!对V衷情》
陳烽在一個小鎮(zhèn)逗留了一段時間,霞那雙含情脈脈的漂亮的眼睛,卻喚起他的遐思,讓他久久難忘。一日,陳烽來到街頭的一個書攤前,順便買幾本書,他竟意外地發(fā)現(xiàn)書攤上售有賀年卡,他忽然想到要給霞寄一張賀年卡去,于是,他用心挑了一張,回到下處,拿過筆來,在上面寫了“清晨朝霞美麗”六個字,然后把它投到了街心的郵局去。
一日,陳烽忽然接到一份電報,電文是:母體有病,望兒速歸,切切。陳烽見了電報,當時急得只哭,他從小到大,從未離開過母親,母親更不能沒有他。他這時仿佛就看見母親躺在病床上,她的臉色很黃,她那本來就很瘦削的身子這時越發(fā)的瘦小了。他分明聽見母親不時的在呻吟。他看見母親吐了很多痰液,那痰液里都夾帶了不少的血絲來。陳烽離不開母親,他不能沒有母親。他想:這次他本不該離開母親。于是,他便做了火速返鄉(xiāng)的決定。終于,他回到了家鄉(xiāng),可當他走近村子時,老遠便發(fā)現(xiàn)母親就立在村口,正眼巴巴地向遠處望著。母親那本來就夠瘦削的身體這時果是越發(fā)的消瘦了。陳烽這時猛然扔下了畫夾子和書包,箭也似的飛奔到母親的面前,兩眼巴巴地注視望著母親,母親也兩眼巴巴地注視著他,他們母子一句話也不說。許久,陳烽終于投進母親的懷抱,他感覺到了母親的淚水正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自己的頭上:孩子,這么長的時間,你都到哪里去了?你都吃了些什么?你都睡在哪里了?
陳烽說:娘,兒這不是很好嗎?陳烽抬起頭來,許久地觀察著母親的臉龐,道:娘,你不是病了嗎?
娘是病了,母親說:不都是想兒的結(jié)果嗎!他依偎著母親,一步步地走進了那個毫無改變的土坯砌墻茅草蓋房的窮村莊,走進了那個使她依戀的家......
母親終于看出了兒子的勢頭,為了拴住兒子,母親便決定給他定下個媳婦,自然就能安住他的心。終于,在遠房表嬸偷偷地前莊后莊地跑了好幾趟,就將她娘家侄女兒說動了心。相親的那天,任憑母親說得口干舌苦,他總是不愿去。后來,母親急得直哭,無奈,陳烽終于答應(yīng)母親去相親。母親便是破涕為笑,慌忙將兒子的衣服前襟后襟拉了拉,又仔細地彈了彈上面的灰塵。于是,陳烽便鬼使神差般的與遠房表嬸一起去了北莊相了親,回來時,卻巧斐斐來了,只見她立在村口,把兩只欣喜而憂郁的眼睛脈脈地向這邊望著。陳烽遂上前與斐斐相見了,一面問她何時到的?斐斐卻說:她常常想來,可是,為了幫助母親操持家務(wù),以至不得閑。斐斐問表哥哪里去了?陳烽一時無可以對,許久,他才敷衍道:只是隨便走走而已。斐斐把兩只明亮的眼睛將信將疑地望著陳烽,側(cè)著身子隨在陳烽的身旁,一步步地走回家來。陳母迎出門來,見斐斐緊跟在兒子的身邊,一時便不好問兒子此次去相親的結(jié)果。傍晚,日以平西,整個村子已漸接近一片寂靜,在柳樹與大椿樹之間,裊裊的炊煙正在慢慢地重疊飄散,再重疊,再飄散。一直追隨著漸漸剩下的那一抹殘陽的天際。陳母看了看天色,便喊斐斐過來幫助自己燒火做飯。斐斐極不情愿地從表哥的屋里走出來,到廚房里,去幫助姑媽燒火做飯。陳母瞅了個空子,來到兒子的屋里,低聲問道:烽兒,你今日與表嬸一起去,可見到那個丫頭子了嗎?陳烽茫然地反問母親:什么丫頭子?哪個丫頭子?
其實陳母早知道斐斐與兒子有了那么份情意,但是,她深深地知道,這個親戚是做不成的。她深知弟弟的為人及性格。她知道兩家存在著或多或少的矛盾。她還知道斐斐是個好孩子,她很與自己貼近,但是......
但是,斐斐終于知道表哥去相親的事情了。她的神情很頹萎,心倒像是被錐子猛刺了一下,使她心里痛痛的。晚飯她也吃得很少。她獨自來到村口,徘徊于大椿樹下,她越想越覺得苦悶,越覺得委屈。她只是在大椿樹下轉(zhuǎn)圈子。她嚶嚶地抽泣了很久。她既不想讓人家看見自己有這樣苦悶沮喪的樣子,就是姑媽,她也不想讓她有機會看到自己倒霉的模樣。她忽然想利用這種方法造成他人對自己特有的沮喪模樣的崇拜,但是,卻不能夠。她痛恨,悲憤,懊惱,她幽靈似的徘徊于大椿樹下,直到陳母尋過來,叫她的時候,她還未曾清醒......
翌日,陳烽正在整理資料,忽見斐斐走過來,只是把頭探進了角門,怯怯地說:表哥,你的......。陳烽見斐斐手里捏著一個賀年卡。他接過來一看,確是霞的筆跡,只寫道收件人的地址及姓名,別無其他內(nèi)容。陳烽仔細看了一會兒,不解地說:怎么沒有內(nèi)容呢?他又像是在自語。斐斐終于走過來,從他手中奪過賀年卡片,在手中玩味著,一面仔細地觀看者。你在研究什么呢?陳烽問她道。
沒研究什么。斐斐說。許久,她將賀年卡扔給了陳烽,用了一種及其悲傷的口氣揶揄道:什么有內(nèi)容沒內(nèi)容的!唉——,人家可是對你情深意長呢!說罷,她怏怏地走出門去。陳烽把賀年卡拿過來再仔細地看了看,見此卡片乃是江南某一景點:一片清靜的湖水,岸邊一帶依依的柳絲,一對燕子親切地比翼雙飛,穿絲越柳。兩只鴛鴦浮在水面,戲水嬉鬧。下面四個極其細小的字:情深意長。陳烽看了,不由沉思默想了一會,霞那張充滿溫情的漂亮的面容,漸漸地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
后來,陳母經(jīng)過左思右想,最終自作主張,定下了北莊的這門親事。后來,陳烽就見母親總是不晌不夜地常常地去北莊走親戚,串親家,回來后又總是向兒子說未來的兒媳婦是如何如何的好,即通情又達理,又能干,在我們這樣的農(nóng)家小戶,能夠知老知少的就是好。但是,無論如何說,陳烽在家里總是有點兒不安,呆不住。他有自己的理想。他有自己的抱負。他總想尋求屬于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