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長生訣(二十六)
常樂驚恐的瞪大眼睛,此時他正坐在地上,聞言蹬著腿往后一連退了好幾步。
“你,你,你……簡直是信口雌黃胡說八道!”他嘴上依舊是怒氣沖沖的吼道,身體也在發(fā)顫,讓讓人看來則是因為極度的憤怒導致。但他的眼神卻飄忽不定。
只有他知道,秋遲所言句句屬實,他無從反駁。
“那你害怕什么呢,哥哥?!鼻镞t笑著道,分明是一副讓人如沐春風的模樣,在常樂的眼里卻是兇神惡煞,恐怖非常。
尤其是那一句哥哥,叫的他心里發(fā)毛。
“我……”
常樂開口想要狡辯,卻被秋遲打斷道:“哥哥,咱們還是待會兒再敘舊吧,我的故事可還沒講完呢?!?p> 他轉過頭,對上了棠晚的目光,又很快躲閃開,不敢直視棠晚的眼睛,他道:“后來,暮云姐也不在了,這個家再沒有了我值得留戀的地方。每日面對你們的謾罵毆打,我受夠了!我希望你們去死!我希望你們全都死光!在這個家,誰又是正義的呢?我娘不愛我,我爹不重視我,任由他的大兒子欺負折磨我,仆人們冷漠疏離,甚至是你們的幫兇!”
“我記得,那天是個和今天一樣的陰天,我爹突然想起了我娘,難得來了一趟偏院,喝了我給他們沏的茶水便失去了力氣,身體軟綿綿的,他們也叫不出聲,因為根本沒有力氣。我拿著早就準備好的刀子,先走向了我娘,一刀一刀劃開她手臂上的血管,讓她親眼看著她的血從身體里流走卻沒有辦法,讓我那冷漠的爹爹親眼看著她在掙扎中慢慢趨于平靜,直到失血而亡?!?p> “看著他驚恐瞪大眼睛的模樣,我的血液都要燃燒起來了。這么多年忍辱負重被他們欺凌,終于等到了這一天,看著他們的命拿捏在我的手里,我就覺得興奮得不得了,我終于可以擺脫那個地方還有那群禽獸了!”
秋遲說著,踉蹌著步子退后了一步,一只手捂著臉,像是在笑,又像是到了絕境無依無靠,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此時沒有一個人的表情不是凝重的,原本閑言碎語的聲音也漸漸淡了下去,沒人提起。
“……可是,那也不用把他們殺了啊,解決問題的辦法有很多……”一位長老站出來,面上已經沒有了方才的仇恨,甚至還帶了一點同情和憐憫。
“怎么解決?跟他們談判?”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話,秋遲兀自笑了起來,嘲諷的道:“我那時才十歲?。∥以趺锤麄冋勁??報官?誰會相信一個十歲小孩的話?常家家大業(yè)大,他們只要去說幾句小孩子不懂事就能把我?guī)Щ厝?,然后呢?又是一頓毒打嗎?!”
笑夠了,他有些疲憊:“我受夠了那樣的日子?!?p> “那樣的黑,仿佛永遠看不到光?!?p> 那長老啞口無言,是啊,又怎么會有人去相信一個孩子?
棠晚看著他,仿佛又回來了剛撿到他的那會兒。
那樣瘦小的身板就直直的躺在雪地里,衣衫襤褸,那個時候其實他就沒想過能活下來吧?
就已經想著……去死了吧?
她突然有點不敢去想,眼前這個陪了她六年的少年向來見了她都是笑臉相迎,整日黏在她左右,為她做飯……要是他對這個世界失望了,若是他不想活下去了……她該怎么辦?
“可是即使這樣,也不能殺人啊。”江云色走到他的面前,面上帶著痛惜之色。
話音剛落,原本還沉浸在秋遲的話里,對他的遭遇同情萬份的人群又開始騷動起來。
是啊,不管怎樣,他的身上始終背負著那么多條人命啊!
謾罵聲又開始四起,棠晚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無力過,她四肢冰涼,周身的溫度降了許多。
“……那便關進靜室吧?!彼従忛_口,目光緊緊的鎖在秋遲的身上。
“殺了那么多人居然只是關進靜室?”
“就是就是,這種恩將仇報沒心沒肺的人就應該就地正法了他!”
“掌門這也太偏袒他了,莫非是想徇私包庇?!?p> “……”
她話音剛落,此起彼伏的爭論聲便傳進她的耳朵里。
棠晚只覺得心里好像有一塊大石頭堵在那兒,她過不去,只覺得心煩意亂。
“就算是無惡不作兇險至極的厲鬼,也斷然沒有當場除去這一條規(guī)矩!還不是照樣等著各門派長老來了進行審判,將其罪名公諸于世,之后才當場誅滅!你們嘴里所說的又是哪門子道理?嗯?”長煙劍不知何時從她的手里飛了出去,只間一道白影閃過,便直直抵在了一個出言不遜的弟子喉間。
那弟子臉上“唰——”的失去血色,跌坐在地上。
“本座包庇?本座若是想護著他,你們以為你們誰能看到這場鬧?。?!”長煙的劍氣又凌冽了幾分,那弟子的脖子上頓時多了一道淺淺的傷口,卻不足以致命。
眾人心里不服,但也只能在心里將她祖宗十八代問候一遍,面上無一不被她震懾住。
“……”棠晚似乎是真的氣急了,她愣了愣,神色略微收斂了些。
“一日后,待諸位掌門來此,在下定論。”她收回長煙,那弟子松了口氣,直接暈倒在地。
“但是,在此之前,不管他是秋遲還是常安,都是我棠晚的徒弟。要罰,也是我罰!還輪不到你們在一旁來指手畫腳!”棠晚話鋒一轉,眼里多了幾分寒氣。
她轉頭朝著秋遲走去,拍了拍他的肩,道:“跟為師去靜室吧。”
秋遲整個人都處在極度緊張的狀態(tài),聽她這么一說,僵硬的點了點頭。
一眾長老在心里捏了把汗,一邊感慨于棠晚這恐怖的修為,一邊又覺得她看似公正的處理方法,實則最容易被人誤解啊。
但她向來就是那樣一個人,一直被人放在神壇,當做信仰。但凡她做了一丁點不符合人們心里所想的事,她就會從神壇跌落,淪為被人謾罵詆毀的對象。
江云色看著并排離開的那兩道身影,雙手握拳又松開,常此往復。
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計劃進行,可是為什么他會這么不爽呢。
“……還有勞諸位長老安撫一下師兄弟們,此事畢竟事關重大,弟子還要通知各門派掌門,實在抽不開身?!苯粕趫龅闹T位長老拱手,簡單的行禮,得到默許后便不在多留,踏出了大殿。
“吃醋了?”一道聲音在他的腦海里兀自響起,帶著十足的戲謔。
“江陽前輩,恕在下現(xiàn)在沒心情開玩笑?!苯粕曇羟謇洌y掩其中厲色。
“嘖嘖嘖,明日一過,棠晚還不是你的囊中之物,你就當這是他們最后的道別。別因此耽誤了大事,放出去的消息那么有料,明日,長生訣我們一定是勢在必得?!苯栃χ溃拖袷窃僬f“今天天氣真不錯”一般。
“嗯?!苯粕p聲應道,腳底下的步伐輕松了些許。
師尊,很快,你的眼里就只能有我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