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雄越來越焦躁,勝利近在咫尺,卻像鏡花水月,觸碰不到。
“快點,再快點!”他在心中暗暗著急,然而軍士們已達到生理的極限,難以支持。
而城中的趙無畏也到了筋疲力盡的時節(jié),他被城下的流矢射中,一直強撐著指揮作戰(zhàn)。
此時此刻,只要有一方再堅持片刻,勝利的天平就會向那位努力者傾斜。
然而,趙無忌到了!
秦雄的側(cè)翼毫無征兆地殺出了秦軍的主力,在經(jīng)歷了一宿頑強的拼搏后,精疲力盡的北秦軍像豆腐一般脆弱,頃刻間一哄而散。
“冷靜!冷靜!”秦雄不斷重申著軍紀(jì),然而于事無補。
“國君,快走吧!我們輸了!”身旁的侍從嘶吼道。
“不,不可能?!鼻匦鄣难劬Τ睗窳?,這是一個行將遲暮的男人,看到人生的理想眼睜睜在面前消逝的淚水。
那一刻,秦雄知道,他輸了,不是這場戰(zhàn)役的輸,而是他的人生輸透了。
“你們走吧?!彼j然道。
“國君?”
“寡人已無所眷戀了。”秦雄嘆息道,“至少我想最后死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闭f著,他催動馬匹,便欲向萬軍叢中沖去。
趙無畏在城頭望見,一聲嘶吼:“諸位,勝了!”
說完,率先沖出城門,與北秦軍廝殺在一道,這加快了北秦軍崩潰的速度。
狄蠻子望見無畏開城,急于立功,他是平民出身,一輩子就指望著戰(zhàn)場上的功勛,博得一個士大夫的頭銜。
他興奮地吼道:“像建功立業(yè)地跟我上!”
秦國實行軍功爵制,按斬首的級數(shù)封爵,所以敗兵在秦國人看來就是一大片行走的錢,自然各個搶著立功,不知不覺隊列都已零散。
趙無忌也不加制止,在他看來,已經(jīng)奪取了這場戰(zhàn)爭的勝利。
他端坐在馬匹之上,看著前方軍士廝殺,露出殘忍的笑容。
耿誠中在一旁冷笑著嘀咕道:“國君看到廝殺就發(fā)笑,只怕大秦的國祚難以長久?!?p> 在一片混亂之中,秦雄的身影吸引了趙無忌的注意。
他作戰(zhàn)英勇,躍馬挺槍,與四五名騎士鏖戰(zhàn),絲毫不落下風(fēng)。
趙無忌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殘忍的微笑道:“看來,是時候做一場了解了,天無二日,秦國也沒有兩位國君?!?p> 說完,他彎弓搭箭,默默瞄準(zhǔn)了秦雄。
只聽“嗖”地一聲,秦雄微微一愣,只見一箭蹭著趙無忌的面龐擦過,無忌一驚,將箭射往來處。
只見一將手持雙鞭,疾馳而來。
箭的去勢很急,馬在狂奔,趙無忌絕非庸手,他斷定此箭必中。
然而,只見那將把一鞭放在馬背上,伸出手這么一抓,就把那箭攥在了手里。
電光火石之間,他帶領(lǐng)著大軍已然沖破秦軍的防線。
他殺到趙無忌的面前,提鞭就打,相隔不遠(yuǎn),那將輕笑道:“你的箭,太慢了?!?p> 無忌神色一凜,提起長刀,硬扛了一下,胸口只感一陣腥甜,自知不敵,回馬便走。
留下那將在身后笑道:“秦伯,你記著,我叫鹿子胥,早晚來取你的性命!”
子胥的部下趁勢救出秦雄,他來到子胥面前,面帶愧色道:“子胥,寡人不聽你的話......”
“國君,不說了吧?!弊玉愦驍嗟?,“現(xiàn)今撤離要緊?!?p> 秦雄無言,只是點頭。
眼睜睜看著鹿子胥大搖大擺地從容撤退,趙無忌即使想追,軍士已四處離散追擊敗兵去了,憑手上的軍力,他沒有把握。
只能冷笑道:“好一個鹿子胥,我記住你了?!?p> ......
北秦軍戰(zhàn)敗的消息,不日傳到了墨丹那里。
墨丹沉吟了良久,對近前的三卿道:“你們覺得呢?這是一場預(yù)謀,還是秦伯的隨機應(yīng)變?”
“他撤軍的時候,戰(zhàn)報不可能送到他的手里?!鳖櫷ǔ了嫉?,“所以至少肯定,這是預(yù)判,至于是否預(yù)謀......
以整個國家為誘餌,就為了殲滅北秦軍主力嗎?這個想法太瘋狂,臣不敢想?!?p> “顧大夫此言差矣?!睔w雁插話道。
顧忘川瞟了他一眼,笑道:“愿聞其詳?!?p> 歸雁謙遜道:“顧大夫言重了。有些事情大夫不知道,而歸雁碰巧知道,所以,會有不同的結(jié)論,啟稟國君,這是完全的一場預(yù)謀?!?p> 墨丹坐直了身子道:“海卿請講?!?p> “北秦軍戰(zhàn)敗的根因在于乏食,而這次秦伯出征吳國之前,曾下令......”
“征收全國的余糧,是嗎?”墨丹打斷道。
歸雁笑道:“正是如此,他從一開始就打算借機消滅北秦。
臣料想,不用多久,秦伯就會和國君在秦河畔會盟,并要求您出兵討伐北秦?!?p> 墨丹以手撫額,思索了一會兒,對眾臣道:“忘川和歸雁留下,其余的人都散了吧?!?p> 湯忠介一聽,急道:“國君,怎么只留他們兩個?我呢?我不也是卿嗎?”
墨丹心想壞事,正在思考借口之際,顧忘川搶先道:“如今吳國之政,在于我等四人,要是四人共處一室,有人趁機暗殺,那吳國豈不沒了話事之人?”
墨丹一聽,忙道:“寡人正是此意,這次是湯卿,下次就是顧卿,我們總有一人不能與會?!?p> 湯忠介將信將疑,最后還是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墨丹看他走遠(yuǎn),喘了口氣,忘川和歸雁默契地不再提及。
墨丹這才沉聲道:“我不喜歡趙無忌,我害怕這個人?!?p> “但您必須接受他的會盟?!睔w雁勸道。
“就算他為我復(fù)國出力?!蹦さ?,”可一個敢拿一個國家做賭注的人,我不想和他站在一邊?!?p> “恐怕不是國君樂不樂意的問題?!蓖ǖ吐暤?。
“我知道,道義上說不過去?!蹦さ拇竽X飛速旋轉(zhuǎn)著,“但他父親以臣弒君,他這次又餓死了那么多秦國的平民。
我以此為借口,應(yīng)該能回絕他的邀請?!?p> “不,國君,你沒有弄清情況?!蓖ǖ目跉庵袔в幸环N居高臨下的語氣,讓墨丹很不舒服,他勉強忍了下來。
神色如常道:“請先生指教?!?p> “這不是道義的問題,這是實力的問題?!蓖ǖ?,“沒有了北秦國的威脅,秦國踏平吳國,不費吹灰之力?!?p> 墨丹的臉上抽了抽,他忘了,經(jīng)過這場內(nèi)亂,他的手上是一個殘破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