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秀握著被捏的酸疼的手腕,望了一眼剛關(guān)上的門,眼底泛起的蒙蒙霧氣模糊了眼睛,回頭看僧人的時候只見疏離的白色。
抬手擦擦眼,僧人已走到她跟前。
僧人板著臉,整個人顯得更加讓人不敢接近,她有點畏懼。
低頭對上那雙泛紅的杏眼,僧人臉色不改。
“天啟是怎么回事?”他聲音低沉而平靜,聽不出一點波瀾的情緒。
李容秀心里咯噔一下,頓時覺得整個人空了,還有點失落。
她失落。
他不先過問她去王府的事,而是先問天啟。
“天啟?”她吐出這兩個字,停頓了許久才道“是我改的?!?p> “你知不知道你改的是一個人的一生,是整個南朝的命數(shù)!”他壓低嗓子,聲音顯得粗噶,一串佛珠被他捏成一團。
原本天啟上書的是鄭國公府大姑娘的名字。
鄭齡月。
從前改天啟的明明是他呢,她這樣想。
有些她不愿意再想起的畫面又牽扯進來。
人會變老,但記憶不會,越想忘記什么,反而記得更深。
所以自己故去的那一天才會見到他罷。
釋行止,為什么我做不了你的妻。
她看見自己把繡著玉蘭花的絹子蓋在頭上,蓋上之后還偷偷瞄了好幾眼,想要把最后一刻的大師印在腦子里。
就假裝這是紅蓋頭吧,就假裝他是我的夫婿吧…
“可我救了三個人?!蔽液孟牒湍憬忉屒宄?p> 我想告訴你我在宮里并不快樂,我寧可被她們踩在腳底下寧可在寺里禁錮一生。
可我不愿意見你為了我而死。
我不改天啟,鄭齡月也斗不過大姐姐和四妹妹。
至少這次我留住了我們不是么。
我惜你的命。
“救了三個人?”僧人捏著佛珠的手縮了縮,語速慢了下來,眉心微皺,看著她。
李容秀緊緊握著拳頭,指甲已經(jīng)嵌進肉里去。
“以后再告訴你,可以么?”李容秀松了松握緊的拳頭,才感覺到手心的刺痛。
“可是…”
“你信我。”她掐了僧人的話頭。
若事情敗露,這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可她要賭。
不知過了多久,僧人應(yīng)了一句“好?!?p> 在這期間他輕輕重重嘆了有十幾口氣,或許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僧人說出這個字的時候李容秀怔了怔,又看了他幾眼,確定他只說了這一個字才得以安心。
她固執(zhí)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患著咳疾下雨天硬是要去寺里聽他講故事,為了跟著他進宮居然狠心剃光自己一頭長發(fā)。
只有她做的出來。
“阿彌陀佛?!鄙溯p聲念了一句。
欺瞞圣上。
他是又犯了一例戒律。
怕是羽化后要遁入無間地獄去。
“大師,我明日就要去王爺府里了…”
“啪?!?p> 僧人手里的佛珠掉在地上。
李容秀彎腰撿起送還到僧人手里。
接過佛珠的手微顫,指尖相觸,能感覺到僧人指尖冰涼,像剛從地底取出的玉石。
“王爺所言是事實…”
“的確…”
“是我應(yīng)允他的…”
“大概,不久就可以回來了…”
“晚上會回攬芳閣的……”
她分了許多句才說完這番話,停停頓頓,每說一句都要思量許久。
說出來的和心里想的卻還是不一樣。
因為她不能。
從前陳深就是個魯莽的性子,今日大師又得罪了他,誰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來。
本來還可以想法子推脫,這回她不得不答應(yīng)了。
僧人想說十天后就是選秀的日子了,你還得留下來幫著操辦些事。
話到嘴邊,他自己都覺得牽強。
她明明幫不了什么忙,留下來凈給他添麻煩。
那他為什么剛才要為她說話?
“那就去吧。”
“嗯?!?p> 最簡單的兩句交談夾雜著許多繁雜的滋味兒。
……
李府。
“你們二人暫且在這里住下。”李長海讓兩個姑娘住在和李容玉相鄰的寄瀾居。
她們二人點頭笑笑表示謝意。
李長海也報以一個微笑,等她們進了屋才去敲李容玉的門。
“吱呀”
開門的是李容玉的貼身丫鬟帆兒,如今主子要奉旨進宮,小丫鬟也精神起來,見是李長海,笑盈盈地行個禮迎他進來。
“玉兒呢?”
“二姑娘在里頭呢。”帆兒望了里屋一眼,沒跟著李長海進去,在外屋立著。
“父親來了?!崩钊萦衤犚娔_步就知道是他,放下手里的珠釵,掀開簾子,讓李長海進來。
“玉兒…”
“女兒在宮里自會謹小慎微,行事得體,斷不會拂了李家的面。”李容玉著實是不想再聽他重復(fù)一遍母親對自己交代過的話,無非是在宮中要小心謹慎之類。
“人面桃花把人送來了?!?p> “父親花些銀子打發(fā)了就是?!崩钊萦駬崃藫犷^上的簪子,將一縷垂落的頭發(fā)勾上去,繞了幾個圈兒。
“父親讓她們留下了,想著日后說不定會派上用處。”李長海試探性地道,最后兩個字用的是詢問的語氣。
“那就留在府里當個侍兒,賞給五妹妹好了,正好她那兒缺人?!崩钊萦癫唤?,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父親還要來同自己說,語氣漸漸不耐煩。
“父親想讓她二人陪你進宮,日后可以多個照應(yīng)不是?”李長海雖咬牙說了這話,心里仍是沒底。
只見李容玉面色頓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