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在空闊的山林中回響,卻讓人的汗毛豎起,心中發(fā)寒。
什么情況……這突兀的轉場?
魏忌首先察覺到了異常。
五指彎曲拍在臉上,左宏逸大笑著,遮掩住扭曲的面容和眼瞳深處彌漫的血絲,他努力做到“正?!?,不讓另外兩人看出自己的寸斷愁腸。
“哈哈哈…哈!哈??!”
左宏逸的聲音一路走高,他的眼角竟然出現(xiàn)了少許皸裂的現(xiàn)象,面容變得晦暗起來。
徐夜沒有生疑,他心思單純,聽到笑聲后,臉上有些透紅,不禁將頭埋在了兩腿中間。
但魏忌卻眼神一變,他發(fā)現(xiàn)了左宏逸的“情緒異?!?,眉頭猛然皺起,看向面前男子的目光漸漸多了三分擔憂……和一絲忌憚。
事出反常即為妖。
右手握緊了銀色法杖,魏忌剛想出聲詢問情況,但喉頭卻像被卡住一樣,發(fā)不出聲來。
眉頭鎖成川字,魏忌目光上移,注視了一秒那對原本充滿智慧、責任和堅毅的眸,卻看到了一雙瘋狂、暴虐、冷漠、掙扎和……散發(fā)著強烈不甘的瞳。
僅僅一眼,一個畫面。
“轟!”
魏忌的心靈受到了“物理意義”上的沖擊。
跳動的心臟像就被大手猛地攥緊了一般,令魏忌呼吸紊亂和困難,漸發(fā)窒息,他的內心不可抗拒的生出一陣余悸感。
身體不受控制,本能做出抉擇,他居然下意識的想要“攻擊”面前的男子。
“我艸!”
心中怒罵一句,魏忌強行終止了施法,彎腰喘著大氣,隨后一抹臉上的冷汗,在朗朗晴日耀陽下,他竟感到了凜冬般的凄寒。
“媽的……這是…什么狀況??”目睹了昔日隊友的異狀,魏忌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在心里反問自己。
徐夜聽到了他的喘氣聲,疑惑的抬起了頭。
眼中的驚懼還未消散,魏忌瞥了一眼旁邊坐著的徐夜和面前雙手捂臉的左宏逸,他心中一橫,拉著徐夜猛地朝后退了一截。
理智使他無法相信現(xiàn)在的左宏逸,相信自己的隊長,雖然心中仍然糾結混亂,但他還是做出了決斷。
沒有立刻給徐夜解釋自己這樣做的原因,魏忌只是緊張的盯著眼前不知是否還是曾經的那個“左宏逸”。
如果面前的男子稍有反常行為,魏忌便不會留手、不會猶豫、不會顧忌,他會全力出手,直接重創(chuàng)左宏逸。
看到魏忌嚴肅的表情,徐夜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秀氣的眉毛彎了下,看向左宏逸,張了張口,輕輕的問道:
“宏……逸?”
一秒,兩秒……三分鐘過去了。
沒有一絲動靜,左宏逸保持著捂臉的動作如同雕塑般定在那里。
滴答滴答。
時間又過去了幾分鐘。
當徐夜不顧一切想上前查看情況時,左宏逸突然松開雙手,仰起了頭,他從“夢境”中醒來了。
一臉劫后余生的模樣。
對,沒錯,剛才發(fā)生的事對于左宏逸來說不亞于一場險象環(huán)生的戰(zhàn)斗。
眼中一些莫名閃爍的光芒消散,左宏逸臉色變回了一如既往的平靜。
三人的目光對上,但卻沒人說話,周圍顯得好安靜。
“唉。”
看著面前的徐夜和魏忌,左宏逸默默嘆了口氣,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意味,調整了一下情緒,他露出一個和往日一樣的干凈笑臉朝兩人問好道:
“放心,我沒事,你們還好吧?”
左宏逸一直掙扎糾結的內心終于重歸于平靜。
如釋重負的呼出口氣,魏忌和徐夜殊不知,當下在他們面前表現(xiàn)正常的左宏逸,在剛才的時間里、兩人的眼皮底下,差點換了個人。
對,就是字面意思。
“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
暗暗對自己說了一句,左宏逸輕輕錘了錘胸口,今天對他來說,真·算得上是驚心動魄。
但說來悲哀,左宏逸現(xiàn)在還不清楚,自己剛才這段時間里發(fā)生的“異狀”,正是他以后不想面對又不得不去面對的“現(xiàn)實”。
……
時間回溯,十分鐘前,左宏逸大笑時。
從清醒后被拉著跑到剛才三人討論的時間段里,左宏逸的心緒一直十分混亂。
“左宏逸”告訴自己,這是之前戰(zhàn)斗中,他因“忽略”關鍵信息所犯下的致命失誤導致的,而這個級別的錯誤,是“他”絕不允許自己出現(xiàn)的。
腦中不斷重復著自己“死前”的畫面,左宏逸感到一陣悸痛,就像數(shù)千根尖刺狠狠的扎進了他的身體。
這,是不正常的。
照理,以左宏逸的心理素質和接受能力,不可能被這種事情打擊的一蹶不振,反而會接受現(xiàn)實、總結經驗、并用心做好接下來的工作。
但不知怎么的,左宏逸感覺如同邪物附體一般,心中仿佛有個罪惡的聲音在不停的“挑撥”自己,讓他無法真正的靜下心來,并感覺自己一直處在“狂暴”之中。
左宏逸一開始沒有發(fā)覺,但很快就感知到了自己的怪異,這還要感謝于他曾經看到一篇文章。
說的是“人類的需求”。
文中提到,人類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物種,這體現(xiàn)在各種各樣“需要”的產生上。
舉個栗子,當你肚子咕咕叫的時候,你就會下意識的想吃東西,你以為“想吃東西”是你主動產生的想法,其實不然。
明白之人會知道,這是大腦神經傳來的饑餓感在控制你的動作,這是一種“需要”,一種對食物的“需要”促使你完成了“進食”這個過程。
當然,“需要”是可以抗拒的,比如你可以選擇不吃東西,但那樣你便會感到腸胃傳來的疼痛、大腦集中力的下降和收獲一具不健康的身體等等。
同理,情緒也是一種“需要”,縱然很多時候情緒是不由自主的,但也絕非主體無法控制的。
而現(xiàn)在,左宏逸的情況就比較玄妙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支配自身的任何“情緒”,無法做到冷靜、高興、悲傷……
不僅如此,他還被強塞進了一種“狂暴”的憤怒感,這讓左宏逸感到不寒而栗、恐慌萬狀。
除此以外,左宏逸的腦中還留存了一個快要實體化、且被無限放大后的“負面情緒”。
左宏逸知道了這東西的存在,卻不知道這東西產生的緣由,但知道如果操作不當,這東西極有可能在他心中形成一個隱性的“心魔”。
這在關鍵時刻會壞大事。
如果現(xiàn)在有精通“陰”系的高階魔法師在,便會發(fā)現(xiàn),左宏逸的精神之海中出現(xiàn)了一塊不該出現(xiàn)的“孤島”,這個孤島恰好是他精神失調,并融合極端情緒后出現(xiàn)的產物。
來一個契合的比喻,“孤島”就是孕育“心魔”的搖籃。
由于精神之海是這個世界中所有生物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且正常、健康的精神之海除了精神水流外不會出現(xiàn)任何其他事物。
所以出現(xiàn)即為污染,而最污染最嚴重的情況便是精神之海中浮現(xiàn)了另一名“主人”,那樣,左宏逸將不能自己的進入“失控狀態(tài)”。
這種狀態(tài)無法被凈化和消除,但能接受驅散,不過結局都一樣,只有一死。
兩者的差別在于,接受驅散一定會死,不接受的話,便會一直處在“六親不認”的狀態(tài)直到自然消亡或者被人終結。
聽起來很矛盾,但這里說的驅散指的是死亡本身,因為……“死亡”本身就是最高等級的驅散。
這是個死局,不會出現(xiàn)任何一條出路,所以,在這個世界里,失控和尋死覓活畫上了等號。
左宏逸不知道自己怎么挺過來的,他被動進入了潛意識狀態(tài),在夢境世界中看到許多不屬于自己卻又異常熟悉的記憶碎片。
突然,他的腦袋一陣刺痛,像是某種緊急的制動工具啟動了,自己的一切行動被“停止”了下來,包括意識、思緒和現(xiàn)實中身體的各種動作。
隨后。
他醒了過來。
……
提貝斯提山脈。
茂密的森林上空,密密層層,枝丫交錯,紅日的光輝很難射到地上,而難得漏下的一點陽光,就像色彩鮮艷的昆蟲一樣,仿佛是在蒼苔和淡紅色的枯萎的羊齒革上爬行似的。
正好一米陽光灑到了左宏逸臉上,就像老天給他干凈放心的笑容做出了一個“保證”。
換一個腦子,轉換心情,左宏逸悄無聲息的將微微顫抖的右手握成拳,呼出一口氣。
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左宏逸在保證自身正常的情況下,將自己應對失策的悔恨和做事不周的內疚埋在了心里,他知道自己不能因為“意外”什么的,就不去總結原本犯下的錯誤,那樣就是對自己和隊友的不負責。
下次不會再犯了,左宏逸在心中給自己種下一個底線。
調整好心情,左宏逸帶頭站起身來,雙手分別拍了拍徐夜和魏忌的肩,開口說道:
“繼續(xù)今天的訓練吧,他們……估計還看著呢,我們總不能表現(xiàn)的一蹶不振吧?!?p> 拔出秘銀之劍插在背上,左宏逸隨便選了一個跟來時有別的方向,大步前進。
徐夜看到這一幕,內心閃過一絲欣喜,拉住旁邊還在拍法袍背后灰塵的魏忌,快速跟上了左宏逸的腳步。
十分鐘里發(fā)生的一切皆像一夢華胥。
……
“噠”
腳踩實大地,發(fā)出聲響。
走在最前端的左宏逸抹掉額頭上的水珠,但仍然存在些許涓滴順著他脖頸和鎖骨的曲線滑下,淌至胸前,沾濕衣裳。
路過光影遍布的林蔭小道,三人小隊里沒人說話,經過剛才一系列的事件,他們各自的心境隨著白駒的腳步逐漸發(fā)生了變化。
微陽初至日光舒,天公作美。
魏忌看著左宏逸,內心閃過一絲愧疚,但他不認為自己剛才做錯了,也不準備道歉,或許重來一次,他仍會做出那樣冷漠又理性的舉動。
徐夜看著左宏逸,內心閃過一絲憂慮,直覺告訴他,左宏逸背負的東西不知不覺中似乎又變多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但徐夜相信自己的直覺,并想為左宏逸分攤一點擔子,即使他們才認識五天。
因為一場“人禍”,三人心的距離不但沒有變遠,反而在不知名的情況下走近了,他們心中“掛念”開始萌芽,會很快學會互相擔憂和體諒,像真正的同伴一樣。
不遠處,陳子璇眼中蔚藍色的光輝漸漸散去,她盯住左宏逸,眉毛緩緩拉下,剛才的“事件”確實超出了掌控,也著實讓她嚇了一跳。
這就是造化?陳子璇在心中問了自己一句。
“這樣真的對嗎,阿鵬……”
唉,金色長發(fā)遮擋了陳子璇的面容,就像一層保護陰影的帷幕。
或許沒人知道,在這場各方勢力的博弈,巨大陰謀棋局下,左徐魏三只小小的蝴蝶煽動翅膀,將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時代處在風口浪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