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曉從小就覺得小晴阿姨特別有親切感，那彎彎的月牙眉眼，總是笑瞇瞇的似的，說話語速也慢吞吞的，輕輕柔柔的，讓人覺得特別舒服。
她的印象里，永遠(yuǎn)只有小晴阿姨手里拿著巧克力逗著她，然后把她溫柔地抱在懷里的那一幕，后來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據(jù)說是移居到別的城市去了，以后的日子里，她只能偶爾會聽到爸爸和媽媽說起冼叔叔一家的情況。
“老冼啊，沒想到這一晃又那么多年過去了，孩子們又那么大了?！毖詴园謱χ蠎?zhàn)友感慨道。
“可不是！”冼叔叔中氣十足地說：“我現(xiàn)在還很清晰地記著我倆在部隊(duì)時候的日子，那段日子，苦是苦了點(diǎn)兒，但是開心??！”
“你倆孩子不知道吧？”冼叔叔對著言曉和冼辰烽說。
“什么？”沒想到冼叔叔會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言曉聽得一臉迷糊，只能搖搖頭。
冼叔叔一說起以前的事情，興致便上來了，一邊懷念一邊說：“有一次吧，我倆訓(xùn)練了一天，半夜餓醒了，那時候正是血?dú)夥絼偟臅r候，好像怎么吃都吃不飽，我和你爸就偷偷跑到咱們部隊(duì)的后山去摘果子吃?！?p> “摘果子？”言曉覺得新奇。
“對啊！咱們那后山特別多野果子?！?p> “野果子你們也敢吃??？”言曉難以置信道。
“就你們這一代金貴，什么都畏首畏尾的，我們那時候除了桌子椅子不能吃，那是什么能吃的都往嘴里塞，然后，我倆就發(fā)現(xiàn)地上露出了一些木薯，那時候看見木薯就像看見金子一樣！”說到這，冼叔叔得意洋洋得很，“我和你爸也沒多想，把木薯挖出來以后，也沒洗，在身上使勁兒擦一擦，把泥土擦擦干凈就往嘴里塞，哎呀，那木薯可甜了，比現(xiàn)在買的都甜?！?p> 冼叔叔說著還一臉回味的樣子，被小晴阿姨從旁插了一句：“那是因?yàn)槟銈z當(dāng)時都餓急了。”
“那時候的木薯那么大。”冼叔叔一邊說著一邊比劃著，“我和你爸一人吃了倆，當(dāng)場就飽得打嗝，然后心滿意足地回去睡覺了?？傻诙煳覀z就完蛋了，惡心嘔吐，頭暈下不來床?！?p> “怎么了?。俊毖詴月牭弥?。
“因?yàn)橹卸玖税?，那木薯有毒的！?p> “不是有毒?！毖詴园中χ溃笆巧臼碇泻猩倭康臍淝杷?，生吃容易中毒。”
“對！對！就是那個什么酸?！辟迨搴罋獾匾慌恼?，“那次記憶可深刻了，我倆躺在床上三天三夜起不來，后來班長知道了，還過來把我們罵了個狗血淋頭啊，說我倆沒文化，連木薯不能生吃這種常識都不知道，說我倆活該?！?p> “那時候班長罵得是真狠啊?！毖詴园中χ鵁o奈地?fù)u搖頭，“我倆從小長在城市里沒種過地，哪兒知道木薯不能生吃啊，反正家里老做木薯吃，我就以為木薯是好東西啊?！?p> “可不是嘛！我要知道不能生吃，怎么可能還往嘴里塞?！辟迨骞烙嬒肫鸨涣R的情形，也委屈巴巴的。
“那是你倆五谷不分，光吃不做，班長罵你們罵得對。”言曉媽笑著說，“像我和小晴，從小就跟著家里干農(nóng)活，不懂的做多了也都懂了?！?p> 言曉和辰烽聽得哈哈大笑，冼叔叔一改往日嚴(yán)肅的面容，換上了一副老頑童的樣子，說：“怎么樣？好玩吧？”
“好玩?！毖詴赃B連點(diǎn)頭，“還有嗎？”
“我想想。”冼叔叔仔細(xì)想了一會兒，說：“還有一次?！币宦犅勥€有，大家都忍不住洗耳恭聽。
“有一次，后勤運(yùn)來了很多物資，就是一些糧油什么的，其他東西都好搬，就那米，好幾十袋，那些米又大又重，我和你爸被分配去了搬米，從車上搬回倉庫得走500米那么遠(yuǎn)?！边€沒說完，冼叔叔自個就笑起來了，大家都看著他，心里都癢癢的，好奇得很，等他笑了一會兒才聽他繼續(xù)說道：“那時候你爸也實(shí)在，來來回回搬得滿頭大汗也不帶歇息的，我就偷懶了，我怎么偷懶呢？”
冼叔叔故意停頓了一下，說：“我就一直背著一袋米，在倉庫門外徘徊，看見你爸來了，我就背著米故意跟在他后面呼哧呼哧地搬進(jìn)去，等他走了，我就靠在米堆上休息。”
言曉爸一聽這事兒就忍不住笑罵道：“我就知道你小子狡猾！我就納了悶了，怎么我先走的，可你回來的比我還早?！?p> 被言曉爸笑罵了一頓，冼叔叔開心得哈哈大笑，洪亮的笑聲瞬間充滿了整個房間。
“嗨呀，還是過去的日子歡樂，雖然清貧沒什么錢，但天天都樂呵呵的?！辟迨鍑@了口氣。
“那是，在部隊(duì)的日子是我最懷念的日子了，那時候單純，沒什么煩惱。”言曉爸說著，拿起一杯茶，和冼叔叔默契地碰了碰杯子，“今天咱倆都開了車，以茶代酒了，以后有機(jī)會咱倆再好好喝上一盅。”
“以茶代酒好。”小晴阿姨對著言曉爸說：“你看老冼那身材，這些年一直像氣球一樣膨脹著，一天到晚都是應(yīng)酬，酒都快要當(dāng)水來喝了，他不像老言你那么會把握分寸，一喝就容易上頭，攔都攔不住，現(xiàn)在我規(guī)定他，在外不能喝超過五杯酒，和朋友在一起只能以茶代酒?！?p> “好了好了，男人應(yīng)酬的事情女人別說話?！辟迨骞室獍逯槪彀蜕现浦怪?，可手上又給她碗里夾去了幾只大蝦說：“這蝦挺鮮的，是你喜歡的味道，你嘗嘗?！?p> “我吃很多了，吃不下了?！毙∏绨⒁虛u搖頭，“給你吃吧?！?p> “這才吃幾口就說吃不下了，趕緊把這蝦吃了，很有營養(yǎng)的，看你這段時間都瘦了，得多吃點(diǎn)兒補(bǔ)回來?！辟迨逭Z氣霸道得很，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
言曉哭笑不得地看著滿臉圓潤的小晴阿姨，還有那微胖的身體，完全看不出來哪里瘦了，不過能聽得出來冼叔叔語氣中盡是寵溺。
“老冼對小晴幾十年還如一日，真是難得。”言曉媽笑著對言曉爸說。
“是啊，老冼這人粗是粗了點(diǎn)，對小晴還是很細(xì)心的。”言曉爸點(diǎn)點(diǎn)頭，兩人故意這么一唱一和，逗得冼叔叔和小晴阿姨一陣害羞。
“是啊。”辰烽也接上話來，“我媽在家是半點(diǎn)兒活兒都不讓干的，我爸不是使喚阿姨，就是使喚我，我媽就是家里的公主。”
“小孩子家家怎么那么多話，吃你的飯！”冼叔叔老臉一紅，連忙斥責(zé)道。
“你倆感情好，對孩子是好事，以后辰烽這孩子也會像你一樣會疼媳婦的?！毖詴詪尭吲d地說。
“辰烽這孩子像他媽多一點(diǎn)。”冼叔叔故作嚴(yán)父的樣子，“我就是個粗人，從小就是個孩子王，摸爬滾打長大的，他性格像他媽，沒什么男孩子氣概?！?p> 辰烽一聽他爸這話就不服氣了，說：“爸，我只是不像你那樣五大三粗的，好歹是念過書的人，現(xiàn)在都是講道理的社會，不是你以前那個年代了?！?p> “念過幾年書就了不起??？”冼叔叔板著臉教訓(xùn)道，“還沒出社會的小毛孩，沒經(jīng)歷過社會的錘煉才能說出這種幼稚的話來，男人做事光有想法不行，還得有行動力，有攻擊性，得有野心，這樣做事成功率才高，要做到像開槍一樣快、準(zhǔn)、狠！”
“你倆父子怎么又吵起來了?！笨磧鹤舆€是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小晴阿姨趕緊制止道，滿臉歉意地說：“他倆父子一見面就沒消停的時候，說話不到三句就容易吵起來，我是真拿他倆沒轍了?！?p> “父子在一起哪有不吵的，男孩子太聽話反而不好，就得像辰烽那樣有自己的個性和想法，將來出了社會再加上你倆的幫襯，焉有不成才的道理？”言曉媽安撫道，“我看辰烽這孩子就挺懂事的，還考上了好大學(xué)，以后找工作估計也不用你們?yōu)樗麩??！?p> “未來肯定要靠他自己的?！辟迨妩c(diǎn)點(diǎn)頭說，“父母有那是父母的事情，我可不會幫他太多，等他像我一樣摸爬滾打一番，未來才有出息的可能?！?p> “沒錯，男孩子不能怕吃苦?！毖詴园贮c(diǎn)點(diǎn)頭，“其實(shí)不光男孩子，女孩子也一樣不能太嬌生慣養(yǎng)了，言曉現(xiàn)在雖然生活上不會缺資斷物，但我要求她必須有一技旁身，將來我能不能幫到她是我的事情，但她自己有沒有能力靠自己立足就是她的本事了。”
“我看言曉這么漂亮，未來不會太辛苦的，出來找一份安定的工作，然后再找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男孩子，女孩子在社會上嘛，不用和男孩子一樣那么拼搏，畢竟未來還有很多選擇的?！毙∏绨⒁涛⑿χf。
可她的話，言曉聽著心里便不太舒服了，她一直認(rèn)為自己未來并不會比男孩子差，奮斗是不分性別的，畢業(yè)就嫁人生孩子這種思想，哪個女孩愿意接受那是她的事情，但言曉自己是絕對無法接受的，可長輩的話她也不好反駁，只能勉強(qiáng)陪笑著。
“媽，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背椒檎f，“現(xiàn)在的女孩說不定比男孩還要厲害，我們學(xué)校的師姐就特厲害，隨便拿出來一個課題研究都能碾壓我們，現(xiàn)在的女孩子可不止嫁人這一條路了，女孩子認(rèn)真拼搏起來，能和我們平分秋色?！?p> “也是?！毙∏绨⒁瘫粌鹤臃瘩g了也毫無怒色，反而一臉寵溺地點(diǎn)頭認(rèn)同自己的兒子，說：“我那時候讀書不多，也不愛讀書，現(xiàn)在的女孩可不比我那個年代了，現(xiàn)在到處都是機(jī)會，只要有知識，肯拼搏，都能找到自己的發(fā)展機(jī)會?！?p> 因?yàn)槌椒榈哪欠赞o，讓言曉第一次認(rèn)真地看著這個男生，他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雖然不知道未來出了社會會是什么模樣，但至少她現(xiàn)在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信心，她相信自己的能力絕不比男孩子差，她也希望用能力證明自己，而不是靠嫁人來證明自己。
似乎感受到了熾熱的目光，辰烽轉(zhuǎn)過頭來，大方地對言曉展齒一笑，言曉才驚覺自己看男生看得過于入迷了，羞紅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辰烽注意到言曉的果汁已經(jīng)喝完了，關(guān)心地問：“你的果汁喝完了，我再給你倒一杯吧？”
“好的，謝謝?！毖詴渣c(diǎn)點(diǎn)頭，目光始終不敢再與他有所觸及。
辰烽拿起一瓶果汁猶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換了另一瓶給言曉的杯子滿上，這一幕正好被小晴阿姨看在眼里：“烽兒，這兩瓶果汁不都一樣嗎，你怎么還那么麻煩，拿起來又放下了換另一瓶？”
辰烽笑著說：“第一瓶是冰過的，太冷了，女孩子喝太冷對身體不好，所以我給言曉換了一瓶常溫的?！?p> “這孩子也太貼心了吧?！毙∏绨⒁逃牣惖氐?，“我在家可從來沒見有過這么細(xì)心的舉動。”言辭中，滿含深意。
“你懂什么，這叫紳士?！辟迨宓靡獾卣f，“這行為就特像他爸了，跟他爸一樣的紳士?！?p> “看你這嘚瑟樣，你怎么什么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毙∏绨⒁毯?，故意白了他一眼。
“難道你忘記了當(dāng)年我是怎么追你的嗎？我當(dāng)年追你的時候可紳士了不是嗎？”冼叔叔表情夸張地道，讓小晴阿姨笑得前仆后仰，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是嗎？爸你當(dāng)年追我媽的，快告訴我，讓我學(xué)幾招?！背椒榕d致勃勃地問。
“你學(xué)什么不好，居然學(xué)泡妞？”冼叔叔對著兒子吹胡子瞪眼。
“我來告訴你?！毖詴园挚刹粫胚^這個機(jī)會，“你媽媽當(dāng)年是城里的一枝花，你爸對她一見鐘情，從此每天都拿著一朵玫瑰花，在你媽家外面的那個巷口天天等你媽下班回家交給她。”
“沒想到我爸居然還有這么柔情的一面啊?！背椒轶@訝得不行，笑著調(diào)侃道，看冼叔叔安靜地一口一口吃著菜沒反駁，估計也是默認(rèn)了。
“老言，你有一點(diǎn)說錯了?！毙∏绨⒁绦Σ[瞇地說。
“哪里說錯了？”言曉爸一皺眉，愣是沒發(fā)現(xiàn)自己哪兒說錯了。
“他不是每天一朵玫瑰花，只是大部分的時候是玫瑰花，有時候也會給我一朵菊花?！毙∏绨⒁坦首鲪琅卣f，把一眾人逗得哈哈大笑。
“不會吧，爸，你居然給我媽送菊花?！背椒樾Φ枚亲油?，“你知不知道菊花是代表什么意思??？”
“我一個大老粗，哪知道菊花代表什么，你媽喜歡花，我就每天送她一支花啊，反正是花就行了不是嗎。”冼叔叔粗著氣回答，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