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密!”
叢梧本來想營造出一心向練字,人來我不知的意境,誰知偷瞥成元時瞧見了越密也跟在一旁,立馬驚喜地擱筆躍了起來,恢復了本來面目。
“你終于來了,我在這里快憋死了!”
叢梧猛的沖過來一把抱住越密,越密沒有做好迎接的準備差點被勒的沒喘上氣來。
“神女,注意儀態(tài)?!?p> 成元在一旁輕咳提醒著,叢梧撇撇嘴嘴,乖乖的松開越密,稍稍收斂了一些。
“你何時來的?是成元去天塹閣叫你來的嗎?”
叢梧拉住越密的手,激動地問著。
“剛來不久,少俞要去天牢提兇獸入陰缺門,恰好成元星君跟少俞說你找我,就讓我順便來看看你?!?p> 越密解釋道,叢梧點點頭,諂媚地看著成元,“謝謝成元!看來我的《神女規(guī)》沒有白背?!?p> “答應你的,我定不會食言,此為行事守諾,亦為誠信。你再看你這案幾上,硯臺中墨液不足,筆頭都未沁墨,寫過的一沓紙上的字跡墨跡卻是十分充盈,是否應該反思一下是否對我做到了誠信。”
成元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案幾前,指著那些物證滔滔不絕。
叢梧在他身后像鸚鵡學舌一般,唧唧歪歪地小聲對著口型復述,手也學著成元指點地方向上下揮動。
果然還是和從前一樣,越密忍俊不禁,終于知道為什么那么多仙師被她氣走了。
“你…”
成元轉過頭來,恰好瞧見叢梧的樣子,一時語塞。
“我,我怎樣?不可理喻?”
叢梧見越密在身旁,有了一點底氣,小聲反駁著。
換了那么多師父來教,她已經是軟硬不吃了,每個師父來之前都覺得她雖頑逆但畢竟是抱雀殿下重生,多少有些天資,能教導抱雀殿下多少傳出去也有些好的名聲,誰知叢梧是既頑逆也沒有天資,被她氣走的師父都在疑心是不是天界弄錯了。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學那些東西,你逼我也沒用”
叢梧不喜歡那些規(guī)矩,也不喜歡被世人用抱雀殿下的標準來要求,她就是叢梧,不是什么抱雀轉世。
越密是靠著歸入天塹閣門下逃過一劫,因此不能隨意離開,很少來看望叢梧,她知道,叢梧素來隨意熱鬧慣了,一個人在著楓陽殿承受著各界投來各種審視的目光,一定有著很大的壓力。
畢竟珠玉在前,與其怎么努力都超不過那個已經被傳頌成神話的抱雀殿下,還不如我行我素,讓世人先放棄她。
成元星君無奈的瞧著她,卻也沒有開口斥責,只是揮手讓仙娥收拾一下案幾上的筆案,送上來一些點心茶水,
“越密姑娘既是有事順路過來的,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你們兩個很久沒見了,好好聊聊,就不提詩書掃興了?!?p> 叢梧一下子反應過來,看著越密,“你這次豈不是又只能待一會兒了?!?p> “公子已經已經先行趕往天牢了,待會兒我直接去天門等他們?!?p> 越密說道。
“每次都是這樣…”
叢梧哭喪著臉,“我只能待在這里?!?p> 成元星君十分貼心的帶著仙娥們走了出去,讓她們兩個自己聊聊。
·
“對了,尸山應該馬上就要開山了,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叢梧突然抬頭說道。
又是一個一百年,陰缺生門一百年開啟一次,叢梧也總是抱著阿朱還活著的念想,期盼著那個喜歡坐在高處眺望陽光的少女能夠再次走出生門,回到她們身邊。
“好,”
越密沒有告叢梧懸燈獸和鈴鐺的事,叢梧在這楓陽殿里本就待的憋屈,總要給她留些念想,念著總有一百年會等到故人歸來的消息,再一個,要是叢梧知道阿朱回來了,她一定不會在楓陽殿待下去。
仙娥們已經走遠退出了后院,叢梧四下瞧了一番,神秘兮兮地領著越密走到金扇楓樹下面,帶她迅速跳到樹背光的那一面,蹲下來在泥土里面挖著。
“你又在干什么?”
越密也蹲下來,看看她又在弄些什么名堂。
“找到了。”
叢梧從土里挖出來一個套著錦袋的卷宗,拍了拍錦袋上的泥土,將袋子里面的兩個卷宗獻寶似的拿給越密看。
“這是什么?”
越密狐疑地接過,
“這是一些跟你模樣大致相似、被關進陰缺門內十惡不赦之人的名錄以及行惡事跡,你拿回去瞧瞧,看可不可以找到自己的身世?!?p> 叢梧真摯的看著她,
“自我在不周澗內時就覺著了,我跟阿朱心中總有反骨,進陰缺門沒準兒是做了錯事咎由自取,可你不一樣,你的忠誠和正義是打心底里生出的,你這種人,無論如何都是不應該被關進陰缺門的,定是遭人構陷或是有什么誤會?!?p> 越密瞧著叢梧斬釘截鐵一臉自以為窺破天機的表情,覺得既感動又好笑,
“你又不認識我未入陰缺門前的樣子,怎知我從前沒有做過惡?!?p> “銀月滄刀告訴我的,”叢梧狡黠地玩笑道,“不信你也問問它?!?p> 越密才不相信叢梧的鬼話,雖然這種記載的卷宗天塹閣也有,但她還是裝作十分受用的模樣,將叢梧交與她的卷宗妥善收著了。
說實話,越密對自己的過去沒有那么多執(zhí)念,不周澗里死里逃生,苦頭早已吃盡,如今已經重回世間,歸于天塹閣,跟在少俞身邊,從前是否有冤屈好像也沒有那么重要了。但是不管怎樣,還是不能辜負了叢梧的一片用心。
“那就多謝你替我尋了這么多,以后不必替我查找我的過去了,當心成元星君知曉了?!?p> “成元才不管這些,”叢梧嘟囔,“你那些卷宗都是他去琳瑯塔幫我尋來的?!?p> “他幫你尋來的?”
“對呀!”
叢梧一邊去將案幾上的糕點拿來給她吃,一邊解釋著,
“成元和別的仙師不同,他總是會替我掏來許多稱我心意的東西來獎勵我。”
原來是投其所好,這個成元星君還算是用心,越密笑著,
“那你豈不是要改邪歸正了?”
“你還不知道我?”叢梧湊到越密耳邊低聲說,“我軟硬不吃,總是憑借自己的聰明機智白得好處?!?p> “你呀,”
越密就知道會這樣,“你那哪是機智,估摸著就是胡攪蠻…”
話說到一半,遠處飛檐之頂忽然綻放一簇銀色煙火,還伴隨著幾聲鶴鳴。
這是天塹閣引鶴令,非緊急情況不會用出,越密一驚,來不及仔細跟叢梧解釋,匆匆交代幾句,直接飛身躍起,徑直朝引鶴令發(fā)出的位置了趕過去。
叢梧瞧著越密的身影匆匆離開視野,眸子慢慢暗淡下來,這才一個鐘頭都不到,天塹閣真是越來越忙了。
?
手中的糕點才吃了一口,素來喜愛的糕點也食之無味,叢梧把它放回碟子里,有些低落,越密也有自己的生活了,只有她,還總念著過去。
楓樹上簌簌地落下幾片金箔似的葉子,落地窸窣,整個后院安靜極了,叢梧從前最不喜歡喜歡這樣的安靜,現在倒覺著也還行,最少沒有雜語來煩她。
“越密姑娘走了,我們是不是應該來探討一下方才的誠信問題。”
成元走路總是沒有聲音,如若不是這樣,她也不必總是遣人盯著他。
叢梧沒有應他,依舊癱坐在地上,我行我素。
“怎么?覺著禮法煩了?”
成元將蒲團遞給她,彎腰瞧著。
“我一直都覺著禮法煩,又不是現在才有這個念頭?!?p> 越密才走,知道她一時半會不會再來楓陽殿,叢梧索性放縱起來,反正成元不記仇,日后再慢慢彌補也不遲。
成元看出了叢梧的想法卻也沒有點破,當初受不周君之托來此教化叢梧,他便料到不會那么輕松。
叢梧沒有自顧自地玩著,不接蒲團,成元也不惱,將蒲團放在地上,自己坐著。
“你可知天君既限制了你的自由,又為何需你學習禮法?!?p> “我怎么知道,見我好欺負唄?!?p> 想起著茬,又想起從前那些仙師對她的失望至極的形容,叢梧眼圈不禁紅了起來,她忍住委屈,憤憤的扯著地上的雜草出氣,
“他們說我是抱雀我便是,說我不如抱雀我便不是,他們說什么我便是什么,根本不顧我的感受,有什么資格教我禮法,為師者當自先孝行。”
“不錯,看來《師從》沒有白抄?!?p> 成元沒有怪她出言不遜,反而點頭贊揚了她最后一句的引經據典。
“他們將自己的理想強加在你身上,確是他們不對,你身上有鳳凰圖騰,不論如何,你和抱雀殿下一定是有關系的,他們對你要求苛刻,只是因為太仰慕抱雀殿下了?!?p> 叢梧抬頭看著成元,她并不是天生愚鈍,道理她都懂,只是不愿成為別人的影子。
“成元,抱雀…抱雀殿下是怎樣一個人?!?p> “她所到之處即是光明,她是真正的神?!?p> 叢梧的眸中流光純粹,成元瞧著她,十分認真的解釋,
“我只想讓你知道,他們認為你是抱雀殿下重生并不是欺負你,是他們對你的認可,你若不需要這份認可,就要活出自己,而不是固守頑習與他們對著干,”
叢梧透過成元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流光溢彩的光波籠罩著自己模糊的身軀。
“你可知天界既限制了你的自由,又為何需你學習禮法?!?p> 成元又重新問了一遍剛開始的問題,不過這次,他沒有讓叢梧回答,而是自己慢慢的自答著,
“禮法乃萬靈行事之根本,也是我們與陰缺門內的惡靈區(qū)別所在,你要記住,你現在不是陰缺罪奴,你是鳳凰神女,天下唯一鳳凰血脈,你要學習的是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神靈。
無論你最后是否成為抱雀,都沒有關系。行事守禮處事知法,隨心而塑,自會得一片天下,為眾生敬仰?!?p> 叢梧不如越密功夫好,也不及阿朱有靈氣,她也一直在懷疑她是抱雀殿下重生是不是弄錯了。
卻從未設想過‘自得一片天下,為眾生敬仰’這種詞,也可以用來形容她的未來。
“你若肯好好跟我學習禮法,我愿為你作保,上陳天君,帶你離開楓陽殿,去瞧瞧那個抱雀殿下傾力護住的天下?!?p> 成元輕描淡寫地說出那番對叢梧誘惑力極深的承諾。但叢梧知道,為這淺淺幾句話,他得付出多大的努力。
自來到天界,天上的神靈要么將她視為抱雀重生,不敢接近;要么覺著她是不入流的敗君遺孤,鄙夷不屑。從未有過神仙這般信任她,如此坦誠相待。
“你…你當真愿意為我作保?”
“為師者當自先孝行。”
成元溫柔的笑著,用她反譏之前那些師父的話來回應她,
“我從前答應過你那么多要求,何時未曾兌現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