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兩名衙役走后,徐言總算長松了一口氣。
這陳茂禮實在是倒霉,在這種時候丟了路引。
相較于明初,嘉靖時期路引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地方衙門一般情況下也不會閑的沒事專門去查路引。但碰上寧波府鬧倭患盤查一切從嚴,而陳茂禮又正好丟了路引被抓了典型,便是真的被衙役拿去也沒啥好說的。
不過這陳茂禮為人也太剛直了吧,剛才要不是徐言出面接話,怕是真要鬧出亂子來。這種時候要做的便是息事寧人,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現(xiàn)在徐言有些明白為什么陳茂禮歷史上沒有做到特別高位的官了,剛則易折啊。
當然性格和為人處世的風格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好在現(xiàn)在陳茂禮尚未入仕,又遇到了徐言,有機會調(diào)整過來。不然真到了官場上這樣剛直的性子是要吃大虧的。
“履卿兄,這寧波府又鬧起了倭患,這段時間莫要上街閑逛了?!?p> 在徐言的記憶中這段時間寧波府應該只有零星的倭患,并沒有太大規(guī)模的海寇劫掠事件。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謹慎些的好。
再說陳茂禮如今沒有路引,若是上街被衙役捉住,敲詐勒索是小,影響府試是大。
陳茂禮長嘆道:“愚兄記住了,方才多虧賢弟出手相救,不然后果實在是不堪設想。如此,愚兄又欠賢弟一個人情了?!?p> “履卿兄這是哪里話,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p> 徐言笑了笑,話鋒一轉(zhuǎn)道:“對了履卿兄,不知你治的本經(jīng)是什么?!?p> 科舉考的無非是四書五經(jīng),四書嘛大家學的都是一樣的。五經(jīng)卻是不同,考試時考生可以根據(jù)自己選學的本經(jīng)作答。譬如徐言的本經(jīng)就是《詩經(jīng)》。
“愚兄不才,治的乃是《詩經(jīng)》?!?p> 陳茂禮十分謙虛的說道。
“那還真是巧了,愚弟治的也是《詩經(jīng)》?!?p> 這其實也很好理解,五經(jīng)是選修,那么總會有個冷門熱門?!对娊?jīng)》可以說是最熱門的選擇了,基本上近半的考生都會選擇,浙江、福建等地尤甚。
陳茂禮見徐言選的也是《詩經(jīng)》,一時來了興致。
“既如此,愚兄愿與賢弟切磋一番?!?p> 讀書人之間免不了比試切磋,何況如今鬧倭患不能上街,憋在客棧里娛樂方式實在有限。這已經(jīng)是陳茂禮能夠想到較好的消遣方式了。
徐言自然不好推辭,點了點頭道:“還請履卿兄出題?!?p> 陳茂禮沉吟一番,悠悠說道:“予其懲,而毖后患?!?p> 徐言心道這廝果然是八股文高手,讀書的好坯子,出題都那么刁鉆。
此題出自《小毖》,全文是:予其懲,而毖后患。莫予薺蜂,自求辛螫。肇允彼桃蟲,拚飛維鳥。未堪家多難,予又集于蓼。
核心意思就是防患于未然。
這題目破題并不難,難點在于如何展開。
徐言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訓練,分析題目的能力增強了不少。卻見他坐了下來,沉思片刻提筆蘸莫疾書開來。
陳茂禮很是好奇,便站在徐言身后看他如何來寫。
一開始他還覺得平平無奇,但越看越覺得有味道,看至最后連聲高呼:“妙哉,妙哉!便是愚兄也作不出這么精妙的文章。賢弟不僅詩才滿腹,經(jīng)學也是絕倫啊?!?p> 徐言笑道:“信手偶得之,運氣好些罷了。”
二人相談甚歡之時,卻響起了敲門聲。
徐言前去開門,見是客棧小二不由得蹙眉:“什么事?”
小二賠笑道:“徐公子莫怪,是府衙里來人了?!?p> 徐言不禁大驚。
剛剛打發(fā)走那兩名衙役,怎的又來人了?這還有完沒完?
“他們?nèi)嗽诤翁???p> “衙門的公差就在樓下等著,說請徐公子跟他們走一趟?!?p> 徐言心中滿是疑惑。照理說他的路引沒有任何問題,不該再引起衙役的注意。若是因為給陳茂禮作保生事,那衙門肯定也要提其一起過堂啊。
陳茂禮見狀也是憂心忡忡:“賢弟這可如何是好?!?p> 徐言擠出一抹笑容道:“履卿兄莫急,我既替你作保,衙門該是喚我過去質(zhì)詢一番。”
“可...”
陳茂禮還要再說,小二卻是打斷道:“徐公子快點吧,別讓公差等急了?!?p> 徐言便轉(zhuǎn)過身來沖雙喜吩咐道:“我去去便回,你且留在這里切莫出去走動。”
小書童眼里噙滿了淚花,咬著嘴唇輕輕點了點頭。
見雙喜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徐言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下樓而去。
臨行之前,趙縣令曾經(jīng)特地囑咐過他馬知府這個人不喜歡后進學子太出風頭。徐言也一直在心中告誡自己,來到府城之后一直低調(diào)行事。
可惜碰上陳茂禮后替其作保證明其身份,終究是出了風頭。
此番去府衙,多半也是與此事有關。
但事已至此,可沒地方買后悔藥。徐言只能見機行事,隨機應變了。
卻說他行至樓下,見還是之前來的那兩名衙役,拔步上前拱了拱手。
“兩位大哥辛苦了,竟然又勞煩二位跑一趟。恩...不知是何事,大老爺要喚徐某前往府衙?”
那二人畢竟拿了徐言的銀子,態(tài)度自然不錯。
身材肥碩的差役笑道:“實不相瞞,某也不甚清楚。只是大老爺有命,我們來傳個話罷了。”
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徐言只得笑了笑:“既如此,我們便走吧?!?p> 寧波府衙位于府學以西,徐言與兩名衙役出了客棧便徑直朝西行去。
此刻路上的行人明顯少了許多,顯得闊敞的大道有些蕭瑟。
不過府衙距離惠來客棧倒是不遠,三人行了約莫兩盞茶的工夫便也到了。
與定??h衙相比,寧波府衙顯得更為氣派,影壁也更為精細。
徐言不是第一次進衙門,自然懂得其中規(guī)矩,緊緊跟著兩名衙役不敢擅自走動。
他們沿著廊廡一路疾行,又連著穿庭過院最后在一扇垂花門前停了下來。
“徐公子,前面便是后衙了。您請便?!?p> “二位辛苦了。”
徐言拱了拱手,便扭身拔步穿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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