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我們好不容易見一回面,別唉聲嘆氣了。”錢皇后最先反應過來,笑著道。
劉太醫(yī)也是驟然清醒,略帶歉意地頷首,打開擺放在花梨木桌上的藥箱,取過一塊絲帕,道:“先診脈罷?!?p> “嗯。”錢皇后順從地伸過修長潔白的玉臂,由著劉太醫(yī)為其搭脈。
時光一分一秒地度過,劉太醫(yī)的臉色也是愈發(fā)難看。
“情況很糟嗎……”錢皇后察言觀色,低低出聲。
劉太醫(yī)不答,繼續(xù)細致地為錢皇后搭脈。
半晌,他終于是收了手,將絲帕放回醫(yī)箱,反手緊緊握住錢皇后的玉手,錢皇后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大手是那么有力,又是那么顫抖。
“我還能活幾年,晟?”
“我不想告訴你,我希望你不要有這方面的壓力,開開心心地和詩玢公主過日子?!?p> “說罷?!卞X皇后輕嘆一聲,道,“人各有其壽元,長一些短一些,總是要走的?!?p> “再者,我猜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我……”
“說罷?!?p> 輕輕的喘息聲在殿內(nèi)回蕩,顯然劉太醫(yī)有些無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也不想告訴錢皇后。
“快點,晟!”錢皇后催促著。
“最多,兩年之內(nèi),一年半左右罷……”
錢皇后聽后,平靜如常,只是眼中劃過了一抹異樣的光。
“怎么回這樣?!樂卿!我不能接受!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你現(xiàn)在才雙十年華?。∽詈玫哪昙o!漫漫人生長路,你怎么美好的人,應該走完才是!”
就像朵花,開到最美最盛時,突然被人摘下,來不及享受凋謝的感覺,享受時光的洗禮,享受歲月的沖刷。
劉太醫(yī)眼中蓄滿了淚水,端正的五官已是因過于悲痛而扭曲。
“當初如果你不進宮,怎么會這樣呢?你入宮前身子是那么健康,你是那么富有靈氣,你是那么活力滿滿……”
“都是這后宮,害得你身子拖垮……”
“旁人不知道詳情,我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樂卿你的身子,根本就是被人給害成這樣的!”
“就是那個人……我現(xiàn)在想把她給掐死!”他說著掄起拳頭就要沖出去。
“別沖動!”錢皇后一聲大喝,令劉太醫(yī)呆了呆。
隨即又是一陣痛哭:“嗚嗚嗚……樂卿……我實在不能接受……更何況這是我親手診出來的,最可信的……”
堂堂八尺男兒,此時已哭成了淚人。
“好啦,好啦……”錢皇后輕拍其背,柔聲安慰,“你剛剛不還說,這是我們的命嗎?既然命運是如此,那就只好認命啊……”
“樂卿……”劉太醫(yī)一句話還沒說完,外頭便響起一陣輕輕的叩門聲。
“誰?!不是說無本宮命令,不可擅自打擾本宮嗎?!”錢皇后兩人被打斷,很是不高興,當下錢皇后便厲聲喝問。
“主子,皇上急召劉太醫(yī)前去乾清宮面圣。”
聞言兩人皆是一驚,明曦帝已經(jīng)多久沒主動召見劉太醫(yī)了?現(xiàn)在召他過去又是為何?
考慮到和明曦帝之間僵硬的關系,劉太醫(yī)一陣瑟瑟發(fā)抖,最終還是磨蹭著整理行裝,由小太監(jiān)引著,前去乾清宮。
“且慢?!卞X皇后一把拉住他衣袖:“你走后,又是幾時來?”
“我會竭盡所能,因為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了。”
“等我,良人?!?p> “明年春天,一起回丞相府,我們一同賞櫻?!?p> “那棵櫻花樹嗎?但我恐怕是不能進丞相府。”
“無妨,我對于家族已是沒有什么利用價值,家族已經(jīng)不會逼迫我做事了。我想做什么,只要不太出格,爹娘不會攔我?!?p> “好?!?p> 緊緊握住錢皇后宛若無骨的玉手,劉太醫(yī)狠下心松開,決絕而又悲傷地離去。
耳中仿佛響起十余年前,一對幼童在閨房的院子里,珍而重之地種下一棵櫻樹幼苗。
“晟,聽說櫻花樹今年種下后,來年便可開花,是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p> “許愿它能活下來,別被我們種壞啦!”
“怎么可能會壞呢,明天它一定會長得好好的。”
“嘻嘻,我好期待啊。”
“樂卿,我許愿,有一年這棵櫻花樹開放時,我會攜著你的手,在這里宣布你是我的新娘?!?p> “這棵櫻花樹,便是我們的見證者?!?p> “嘻嘻,我等著哦,晟?!?p> “我等著哦,晟……”
“我等著哦,晟……”
雙手縮在袖子中,劉太醫(yī)雙拳緊握,手背上青筋暴起,足以見證他此時是多么用力。
“我會兌現(xiàn)我當年的諾言的,樂卿?!?p> “在你活著的時候,對你說上這一句,我們便都死亦無憾了。”
……
乾清宮御書房。
明曦帝一想到要見劉晟,心中被封印的的情感就忍不住要宣泄而出。
沒有人會不愛自己的結(jié)發(fā)之妻,明曦帝當初也是懷著激動的心情,盼望著這位小自己一歲的新娘。
雖然這是父皇指定的,但這不影響他的期待。
這是他的妻子啊,他終于要有一個完整的家了,這是屬于他自己的小家。
這是他的妻,不是那些通房可以相比的。
但那日洞房花燭之夜,當他滿懷期待地挑起她的紅蓋頭時,看到的卻是一雙純潔帶有一絲恐懼,還有幾分恨意的眸子。
他以為她只是不習慣,想著在宮里多待幾天,她就會恢復了。
但半年過去了,他的妻子依舊是如此,對他非常冷淡,甚至成親半年,他們都未曾圓房。
不是他不想,而是她不要。
他當時非常奇怪,變著法兒地給她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東西,企圖讓她高興。
但她依舊如此冷淡。
他并沒有放棄,但也有些惱羞成怒,一日酒醉之下逼著她和他圓了房。
她當時一直在抗拒,眼中分明閃著恐懼。
之后她一月沒理他,他也自覺做太過了,心存愧疚。
這種情況持續(xù)了很久很久。
直到他登基稱帝,他才發(fā)現(xiàn)了自己妻子和一名太醫(yī)私會的事情。
當時他非常憤怒,明白這一切的源頭,便是那名太醫(yī)。
為了解地更透徹,他裝作若無其事地進了她的宮殿,又抱了壇她最愛的美酒。
所謂酒后吐真言,一向沉穩(wěn)細致的她也栽在了美酒之下,把心中的郁結(jié)都說了出來,沒有絲毫保留。
自此,他明白了所有。
原來,他們才是青梅竹馬,是自己和父皇,拆散了他們。
那時,他有的只是痛心。
你早說呢?你怎知我就不會同意呢?我們可以和離,我們不一定必須要做夫妻。
雖然你是為了你的家族,但難道你家族中就沒有適齡族女嗎?
現(xiàn)在我們早已圓了房,而且我已稱帝,你是大啟朝皇后母儀天下,再也不能和離。
于是,他又一次逼迫她,告訴她,如果是為了你的家族,你必須要有一個孩子。
這是為你考慮,為你的地位穩(wěn)固考慮。
她妥協(xié)了。
但這也是最后一次。
他們有了孩子,她有了依靠,他給了她穩(wěn)固的地位,就這樣。
但他對她,還是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
使得他無論怎么看劉太醫(yī),都是越看越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