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很是精致,雕梁畫棟,極為考究,正門一塊金絲楠木的巨匾上用金字刻著“瀟頤酒樓”四個大字,大氣恢弘。
尋了個最高的樓閣落座,鐘婉要了一壺清茶,懷柔公主卻大反常態(tài),點了杯佳釀。
鐘婉很訝異,在宮中沒聽說過懷柔公主嗜酒?。窟@仙桃釀一要就一壇,她都要喝?
似是覺察到鐘婉的疑慮,懷柔公主輕輕頷首,笑道:“這‘瀟頤酒樓’也算有些名頭,清璧鎮(zhèn)這里只不過是分樓,京城有總部?!?p> “其獨門釀制的仙桃釀,便是它的金字招牌?!?p> 懷柔公主說罷,傾倒酒壇,水聲流動中,給自己滿滿酌了一杯。金黃色的仙桃釀如同蜜汁,只是稀薄不少,不如蜜汁般濃稠甜膩。
清新的酒香撲鼻,鐘婉原本不愛喝酒,此時卻也忍不住食指大動,垂涎三尺。
懷柔公主掩嘴笑道:“鐘昭媛現(xiàn)在懷著皇子,可不敢讓你喝,這些都讓懷柔替你喝了罷。”
鐘婉:“……”為什么長公主殿下要在臣妾面前喝呢?
雖然在最高處,但樓底的人聲依舊可以清晰聽見。
鐘婉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探探頭就能將所有景象盡收眼底。
先前吆喝的人在穿著上便引人注目。
此人約莫三十幾許的年紀,面容飽經(jīng)風霜,尤其是他一對眸子,渾濁且深邃,隱隱透著一層瑩潤的光澤。神態(tài)滑稽可笑,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玩世不恭。
看模樣,像是行走江湖的道士。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盛夏,雖然清璧鎮(zhèn)與京城相比要涼爽不少,但相比往常是非??釤岬摹_@道士卻衣著一身厚重的棉襖,棉襖破舊不堪,零零碎碎的棉絮飄飛而出,結(jié)了一個個小疙瘩,混著泥土的骯臟,已不再潔白蓬松。
下半身卻截然不同,松松垮垮地搭了條打滿了大大小小補丁的灰褲,這條褲子也是十足破舊,已經(jīng)不是灰褲了,倒像是由不同的補丁拼湊而成的。
道士足踏一雙草鞋,左足鞋頭破了個大洞,兩個大腳趾露在外面,顯得十分滑稽。奇怪的是,裸露在外的腳趾指甲修剪地整整齊齊,皮膚干凈透亮,泛著古銅色的光澤,顯然得到了仔細保養(yǎng)。
吸引鐘婉目光的,卻是這道士頭上的一頂帽子。
帽子尖尖,呈寶塔狀,緞料極佳,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淡淡的酒紅色紋路。頂端鑲了只做工粗糙的鳥巢,兩只灰不溜秋的雛鳥嘰嘰喳喳地啼叫著,顯得十分聒噪。
這就奇了,為何能將活鳥頂在頭上且不讓它們飛走?
道士手中握著一柄雪白的拂塵,像極了宮里的太監(jiān)公公們,一邊將拂塵揮舞地“嘩嘩”響,一邊扯著嗓子喊叫著:
“快來看一看嘞!小人這里包羅萬象,無所不有,無所不能,不論天文、地理、陰陽、醫(yī)術(shù)、文學、占卜、釋藏、道經(jīng)、戲劇、工藝、農(nóng)藝、經(jīng)史子集……總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小人不知道的!”
要說這道士嗓門實在驚人,在這吵嚷喧囂的集市中,方圓十里的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于是周圍一圈圈、一層層的人流原來越多,越來越厚,越來越密,將青石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想瞧個熱鬧,這種大放厥詞的人究竟有多大本事,還是只是一個信口開河,只求博得關(guān)注,混口飯吃的江湖騙子?
議論聲像蒼蠅蚊子飛過一般,嗡嗡嗡嗡地惹人心煩。
好在,這人頭頂上的鳥兒“嘰嘰喳喳”地鳴叫,倒是把這些聲音都壓下去了。
見自己成功將人流吸引過來,道士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在眾目睽睽之下擼起袖子,“吭呲吭呲”地搭建了一個簡易的竹臺,手中拂塵一掃,像變戲法一般變出了十余件物事,全部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竹臺上。
手法快得嚇人,眾人只覺眼前白花花一片殘影,眨眼間桌上就多出這些東西,不禁暗暗點頭,零零散散的鼓掌聲已經(jīng)響起。
鐘婉和懷柔公主更是咋舌不下,宮里哪有這種東西看!
鐘婉來勁了,一手握著茶盞探出窗外,邊看邊喝,半個身子都露在窗外。
身后聽瑤看得膽戰(zhàn)心驚,一雙手緊緊拉住鐘婉的右臂,就怕她掉下去。
只見那道士拂塵一掃,竹臺后頭憑空出現(xiàn)了一只竹椅。他老神在在地坐下,手掌一拍,一個尺余長的竹盒出現(xiàn)在竹臺上,頂上有開口,道:
“多謝眾位對小人的捧場,現(xiàn)在請大家排成一排,按次序詢問小人問題,小人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p> “一個問題十文銅錢,兩個問題二十文,一次最多三個問題,多問一概不回答?!?p> “現(xiàn)在,有哪位身先士卒,前來試試?”
眾人面面相覷,均是搖搖頭,先說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知識都懂的人,不然都入京做大官了,還衣著破舊,處境凄慘地來清璧鎮(zhèn)做甚?
雖然這人變戲法的本事不小,但十文錢很有可能就花了個冤枉,這迫使他們深思熟慮。
十文錢吶,普通百姓家用錢都是幾分幾分地省,十文足夠一人一天的口糧。
“老夫先!”一位富商打扮老爺子的豪邁地擲下一串銅錢,道:“老夫活了一把年紀了,身體一點毛病沒有,該享的福也都享了,就是這個孫子不爭氣,都二十了還沒瞅到媳婦兒,再這般下去啊……可就真的孤家寡人一個嘍!”
“老夫心焦啊,請教一下這位高人,該怎么做才能讓老夫?qū)O子早些找到新娘子?”
周圍人交頭接耳地說道:“這不是陳財主嗎?他這個孫兒天生瞎了一對招子,又有哪家姑娘想嫁給這種身患殘疾的人?”
道士粗略了解情況后,裂開嘴笑了兩下,雪白的拂塵掃過,竹臺上多出了一支竹笛,道:“每日酉時,在東安竹林中吹奏,如此半月,包您孫子找到新娘子?!?p> 陳財主大為詫異:“老夫的孫子不通音律……況且……況且……這怎么就能夠……”
道士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充滿信心地道:“放心,只管讓您家孫子吹這竹笛,余下一概不用擔心。”
陳財主小心翼翼地捧著竹笛,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說些什么,徑自走了。
他這一走,瞬間散掉大半觀眾,這不是典型的江湖騙子的招術(shù)嗎?說是半個月后見效,實則只是個緩兵之計。
半月后?半日后就溜之大吉了!連個影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