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只想讓她看到美好
“我到了，嗯，謝謝你送我回來。”
晚風(fēng)輕輕地吹亂了女孩的發(fā)絲，她緩緩抬起手，將那一縷不怎么聽話的碎發(fā)輕輕挽到耳后。
只一個動作，卻讓他的心有些不受控制地猛跳。
生怕對方察覺出什么，他坐在車上，下意識地捏緊了右下角的真皮坐墊，臉上卻依然神情自若，“這里，很黑啊，沒有燈嗎？”
女孩突然慌張地抬起頭，頓時有些窘迫，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般撓了撓頭，“這里設(shè)備都比較老了，維修工人也不來裝燈，不過，我習(xí)慣了，就算是閉著眼睛我都能走到自己的家?！?p> 他不再說話了，只留下一句，“注意安全，明天記得來復(fù)診?！?p> 然后便關(guān)上了車門，把女孩一個人扔在了原地有些摸不著頭腦。
關(guān)上車門后的他，胸口好像才逐漸平復(fù)了下來。
他在慌些什么？
在那條昏暗的弄堂短暫停留后，代駕駕駛著車再次緩緩前行，逐漸匯入了街上滔滔的車之河。
他微瞇著雙眼，透過車窗凝望著，不由得出了神。
窗外早已是萬家燈火，無數(shù)高樓似瓊樓玉宇，近處的車流都蜿蜒成燈光的河，緩緩流淌。
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天的種種行為舉動是為什么。
也許是偶然間路過那間新人休息室聽到了對方的談話吧。
他緩緩靠在了后座椅背上，闔上了眼睛。
……
“表嫂，剛才那個洛凡，真的是你高中時期的好朋友？”
“什么好朋友啊，不過是高中同學(xué)罷了?！?p> “這樣啊，我看她的穿著，感覺好像……我還以為表嫂和她真的是好朋友呢，嚇?biāo)牢伊?，而且她剛才一推門進(jìn)入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酒店的服務(wù)人員呢?！?p> “哈哈哈，表妹，你講話可真毒?！?p> “表嫂，你知道嗎，我剛剛看了看她給的紅包，才兩千塊，這，打發(fā)叫花子呢，咱們這一桌酒席都不止兩千，她這一來，還真是讓她給賺大發(fā)了呢?！?p> “哎，你也別這么說，人家好歹還是海大的畢業(yè)生呢，文化人。跟咱們一生銅臭味到底不一樣的?！?p> “海大而已，又不是什么好大學(xué)，況且，她長得那樣，看上去就是那種狐媚子，而且還一身的窮酸味，我要是沒猜錯，她肯定很愛貪小便宜，表嫂是嗎？”
“貪小便宜你還真說對了，她真的特別好收買還特別的笨，高中的時候啊，我剛轉(zhuǎn)學(xué)去他們班，我本來就不愛學(xué)習(xí)，反正我家也不需要我學(xué)習(xí)，后來，我喜歡上了隔壁班的一個男生，結(jié)果，那男生喜歡她，把我氣得半死，沒辦法，我就先去籠絡(luò)她，然后再慢慢跟那個男生發(fā)展，結(jié)果她呀，真的太笨了，真的以為我是要跟她交朋友，我把吃的給她意思讓她幫我送給那個男生，結(jié)果她以為我是特意給她買的，感動得稀里嘩啦的，把我倒是氣得半死，不過，那男生后來對我態(tài)度變好了不少。還要啊，她最蠢的一次，你知道嗎，有一次班主任讓她留下來打掃衛(wèi)生，那天，我正巧大姨媽來了，肚子疼得要死，只好趴在桌子上一直沒有動，她就以為我是故意留下來陪她的，你們說她蠢不蠢……”
“天哪，太蠢了吧，哈哈啊哈哈……”
“那你怎么會邀請她來??？”
“我之前有個朋友，在她一個曾經(jīng)上過班的公司工作，她跟我無意中說起她，說她是又蠢又笨，什么事都干不好，傳真機和碎紙機都能分不清，沒兩天就被辭退了，現(xiàn)在好像是個無業(yè)游民。本來，你沒有工作大家也不會嘲笑你，可她偏偏在同學(xué)中說自己飛黃騰達(dá)，還看不起老同學(xué)，連同學(xué)聚會，一次都沒有來參加過，這次，我故意請她，和她打感情牌，沒想到她真的來了，我就是要讓她狐貍尾巴現(xiàn)形，省的她老是在別人面前吹牛逼，一副恃才傲物的模樣，看著真是讓人不爽?！?p> “哈哈哈，表嫂，真有你的，這種人，就該好好地出出洋相?！?p> “不過，我這次還幫了她一個忙呢？”
“什么忙？”
“我們班有個男生叫路子維，就今天幫我們迎賓的那個高個兒小伙子，他好像一直喜歡她，反正她這種人，也不會有人喜歡的，我就順便給他們牽個線，像她這樣的狐貍媚子啊，與其禍害別人，不如讓她內(nèi)部消化好了?！?p> “想不到表嫂這么替人考慮啊。”
“那是，我可是她‘好朋友’?。俊?p> “哈哈哈”
……
后來，她們再說些什么，他不想再聽下去了，只覺得那個笑聲尤其的諷刺。
明明是即將遇見幸福的人，為什么說的話能這么惡毒呢？
那個傻子，估計現(xiàn)在還樂呵呵地去喝喜酒了吧，真是的。
他只覺得自己的雙手在不自覺間攥緊了。
他本來只是打算遞個紅包就走的，畢竟他和這個新郎官，除了只是大學(xué)同學(xué)之外，沒有一點的親近關(guān)系可言，再加上，這種繁雜的場面，他向來是不喜歡的。
可是眼下，自己不過是想找個洗手間，卻意外聽到這么一番對話……
她萬一真的下不來臺怎么辦？
他催眠過她，他知道她心底最害怕的事，也知道她最不想面對的事是什么……
明明這些都和他沒有關(guān)系，可是他的心為什么怦怦怦地跳得這么快……
就去看一眼，只看一眼，他就離開。
他告訴自己，自己并不是關(guān)心她，只是好奇，對，只是好奇而已……
所以，他才去推開那扇門。
在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幾乎是立刻，他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她。
一條淡藍(lán)色的裙子，蓬松的劉海散在額前，她側(cè)著臉，跟人交談著，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白皙無暇的皮膚透出淡淡地粉紅，薄薄的雙唇如玫瑰花般嬌嫩欲滴。
他的腦海里竟不自覺地滑過那天晚上她喝多了的場面。
桌上依然放了好幾瓶的紅酒，她的酒量不太好，上次只兩罐啤酒便醉的不省人事，倘若今天她喝多了，又會……
還有那個叫路子維的男生，他……
想到這里，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隨后，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了她的身邊，挪了椅子，坐了下來……
再然后，一個沒注意，竟陪著她參與下來整場宴會……
果然，一切都失控了。
和她在一塊的時刻，自己就會忍不住失控。
他不斷提醒自己，這樣很危險，她很危險，可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不自覺地朝著她靠近，再靠近……
原本他以為自己只是同情她，被別人當(dāng)作笑話卻不自知，可真的當(dāng)自己想要開口告訴她原委的時候，她口中的好朋友，她口中的那段美好的時光，讓他生了怯意。
自己當(dāng)心理醫(yī)生這么多年，人性的丑陋，他見到了極致，他甚至覺得已經(jīng)麻木。
可當(dāng)他聽到她對那段所謂友誼的描述的時候，他竟然不忍心打碎她的想象，甚至想要保護(hù)她，保護(hù)她只看到人性最美的那一面。
是啊，何必讓她像自己一樣，見到那么多的惡意和丑陋，讓她覺得世界至少曾經(jīng)是美好的不好嗎？
他第一次從心底希望，能讓她看見的只有美好。
“先生，到了?！?p> 代駕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和對方道了謝，交還了鑰匙后，便下了車。
他緩緩仰起頭，自己居住的那幢公寓筆直地沖向那無盡的黑暗，仿佛一柄長劍，割裂整個城市黑暗的天空，沒有一丁點的光芒。
這晚一點月色都沒有，夜空深黑靜寂，仿佛亙古不變的遙遠(yuǎn)背景。
他望著頂樓上空自己所居住的地方，心里有些怯步。
他知道，他開始懼怕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