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宅。
藍衣女子的馬車在一處小型宅子門前停下,丫鬟小念和老嫗下車后共扶女子提裙而下。
老嫗上前敲門,許久,一人緩緩開了門,見是藍衣女子,笑臉相迎:“王小娘子來了。”
藍衣女子道:“姨母可在?”
那人笑道:“在。前幾日接了書信,日夜盼著您呢?!闭f完將三人請入大門。
藍衣女子步步蓮花,儀態(tài)萬方,發(fā)間插的珠釵隨著晃動的步伐而搖曳。崔夫人聽到屋外動靜,手持暖壺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開心道:“弗兒來了!”
藍衣女子上前行了一禮:“姨母,王弗有禮了?!?p> 崔夫人拉住王弗的手進屋:“好孩子,凍壞了吧,快點進屋暖暖?!毖诀咝∧睢⒗蠇灳o隨其后。
王弗含笑回應(yīng):“不冷?!?p> 兩人坐定,崔夫人命人上茶和糕點:“今天早上專門讓你去買的,你嘗嘗好吃不?!?p> “多謝姨母。姨丈在家嗎,我去問個安?!?p> “一大早就出去了。你姨丈平日里就好張羅婚慶之事,這不程家和蘇家要聯(lián)姻了,他一大早便去程府張羅了。”
王弗心念著難不成是剛才路過的那個程家和蘇家,這也太巧了吧。她回想著蘇軾的模樣,好奇心起:“姨母,我們來的時候碰巧程、蘇兩戶人家的宅邸,不知道是不是您說的這兩戶。”她將兩處宅邸附近的環(huán)境形容一番。
崔夫人點點頭,道:“正是他們兩家。”
王弗腦海中回蕩著蘇軾的樣貌,好奇心起,說道:“我今日在程家門口見了三人,后來又在蘇家門口遇到了其中一人?!彼龑⑻K軾的身形、長相、衣著打扮等詳細形容一番,“他會不會是蘇家小官人?”
崔夫人見過蘇軾、蘇轍幾面,根據(jù)王弗的描述揣測道:“應(yīng)該是蘇子瞻或者蘇轍?!保ㄌK轍此時未行弱冠之禮,未取字)
蘇子瞻?王弗愣住了,他不會就是自己仰慕已久、名滿鄉(xiāng)里的蘇軾吧!在程、蘇兩家門口兩次遇到的那個人到底是蘇軾還是蘇轍呢?“蘇子瞻比蘇轍高嗎?”
“嗯,高一點,畢竟是兄長?!?p> 王弗愕然,如此說來今日與自己有兩面之緣的人就是蘇軾。
她閨房至今還收藏著偷偷托人弄來視如珍寶的蘇軾的詩文,每次品讀都會幻想對方的音容相貌,沒想到今日終于得見,心中激動不已。
她無意識地用手摸了下滾燙的臉頰,馬上又悄悄地收回。
“娘子,我回來了?!崩洗尥崎T而入,見王弗坐在屋內(nèi),笑道,“弗兒來了。”
王弗起身行禮,和姨丈打了聲招呼才輕聲落座。
老崔喝了口茶,抱怨道:“蘇子瞻那小子真不讓人省心!今天程家就是給蘇家送個細帖子,沒別的啥事。我本來還打算趁機和程官人說說后續(xù)的安排,結(jié)果被蘇子瞻那小子鬧了一通,事兒也沒說成。”
崔夫人道:“弗兒在程家門口遇到他們了。他們兩家門當戶對,按理說這樁婚事沒什么問題呀!”
老崔道:“可不是嘛,真不知道蘇子瞻哪根筋不對了,兩家人都已經(jīng)同意這樁婚事了,他非要跑去逼程小官人退婚,還把人家給打了?!?p> 崔夫人驚呼:“打了!嚴重嗎?”
“沒事,就是臉上有些淤青,過段時間就沒事了?!?p> “兩家的婚事都提上日程了,他這么做不是讓蘇家難堪嗎?”
幾人閑聊了一會兒,王弗以回房休息為由起身告退。
路上,她抬頭仰望天空,程府門口那一幕在腦海中回蕩……
她思索著,婚事既已敲定,蘇軾又何必去程府大鬧一場,還打了未來姐夫。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蘇小娘子不想嫁入程府,雙方父母已達成共識,無奈之下他只得親自登門希望程家能取消婚事。
蘇軾因為天資聰敏從小被鄉(xiāng)里廣為傳頌,能讓他放下驕傲與自尊去程家,可見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舉足輕重。蘇子瞻,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蘇宅。
毓秀閣。
蘇軾拿著兩大包東西來到蘇八娘的房間,屋內(nèi)琴音略顯傷感。他輕敲房門,提著東西走了進來。蘇八娘停下彈奏,起身笑道:“你去哪兒了,這么久才回來?”
蘇軾將兩個包裹在蘇八娘身旁的矮幾上攤開,其中一個里面放了各式果子、點心。
蘇八娘看了下,發(fā)現(xiàn)自己愛吃的果子、點心竟一樣不差全在其中。
另外一個包裹里面放了些新式的花樣,香味撲鼻,令人垂涎欲滴。
“剛才轍兒已經(jīng)買了些點心,你怎么又買?”
“我看他買的少,不知道今天姐姐的口味如何,索性全買了。我又買了些新品種,姐姐也嘗嘗,喜歡哪種我再買。”
蘇軾拿了一塊點心遞給蘇八娘,“來嘗嘗這個,剛出爐的還熱乎著呢!”
蘇八娘眼眶含淚,感動不已,接過點心塞到蘇軾嘴里,笑道:“今天一大早都沒吃東西,餓了吧,你也吃點。”
蘇軾嚼著點心:“這點心真不錯,姐姐你也嘗嘗?!闭f著又拿起一塊遞給蘇八娘。
蘇八娘吃著點心,潸然淚下。
“別哭?。 碧K軾用手拭去蘇八娘臉上的淚水。
蘇八娘笑靨如花:“我是高興,子瞻長大了,知道心疼人了?!?p> 隨后的日子里,蘇八娘已經(jīng)決定接受與程之才的婚事,一是不想父母為難,二是這段時間程之才表現(xiàn)不錯,既然木已成舟,婚早晚要結(jié),索性坦然接受。蘇八娘既已接受,蘇軾不得不接受。為了緩解之前的尷尬,蘇軾只要不去劉巨那里讀書,就會約程之才出去玩樂,一來算是賠禮道歉,二來拉近一下彼此的關(guān)系,希望他以后能善待姐姐。
兩個月后。
蘇八娘大婚前一日。
程府。
根據(jù)宋朝的習俗,大婚前一日女方家要先來男方家掛帳子,在新房鋪設(shè)床上用品,稱為“鋪房”。男方家要對來鋪房的女方家親人給予茶酒招待和喜錢等。
這天,蘇軾、蘇轍親自帶人到程家鋪房。
一切收拾完畢后,程家備了酒水款待二人。
兩家人寒暄片刻后,蘇軾等人起身告辭。
程之才將蘇軾等人送到門口,正要轉(zhuǎn)身回府,卻被蘇軾叫住。他回過頭來,問道:“表弟還有何事?”
“借一步說話。”
程之才和蘇軾向右挪了幾步,蘇軾一把摟住程之才的肩膀,用懇切地語氣道:“以后姐姐就拜托兄長了,希望兄長今后能好生對她?!?p> 程之才笑道:“這是自然?!?p> 蘇軾表情微變:“如果以后讓我知道她受了半分委屈,我定要你好看!”
程之才笑道:“我疼惜她還來不及呢,怎么會讓她受委屈呢,表弟多慮了?!?p> 蘇軾松開程之才:“你記住今天的話?!闭f完帶著蘇轍和眾家仆回去了。
蘇軾等人離開后,程之才冷笑一聲,語氣輕蔑地自言自語著:“要我好看,就憑你?笑話。”
回去的路上,蘇轍問道:“兄長對他說了什么?”
蘇軾道:“沒什么,就是希望他以后能善待姐姐。”
蘇宅。
毓秀閣。
蘇軾、蘇轍從程家回來直奔毓秀閣。蘇八娘見弟弟們回來了,問道:“表兄那邊怎么樣了?”
蘇軾笑道:“也是忙的不可開交。”
蘇八娘會心一笑,拉著蘇軾、蘇轍走到桌邊,指著上面琳瑯滿目的頭飾、首飾、蒲扇等物品:“來,你倆幫我選選明天戴哪個?”
蘇軾笑道:“姐姐戴哪個都好看?!?p> 蘇八娘噗嗤一笑:“小嘴真甜!”
蘇轍指著不遠處床上鋪開的做工精美、款式新穎的嫁衣,贊嘆道:“好漂亮?。 ?p> 蘇軾來到床邊看了眼嫁衣,回頭看向蘇八娘:“最美的嫁衣配最美的姐姐……”他話鋒微轉(zhuǎn),感傷道,“明天起就很難見到姐姐了,姐姐你一定要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