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淡定道:“我和維康了解過黃州的物價(jià),這里物價(jià)很低,一百五十文應(yīng)該夠。”然后對阿文道,“阿文,你去廚房拿個(gè)竹筒和籃子來?!?p> 阿文領(lǐng)命跑了出去,很快拿著竹筒和籃子返回,交給蘇軾。
蘇軾從桌上那堆錢物里取出四千五百文扔到籃子里,對王閏之道:“今天剛好六月初一,這四千五百文就是這個(gè)月的花銷。閏之,你把籃子掛在房梁上,以后每月初一都拿出四千五百文放進(jìn)去,每天取一百五十文來用,當(dāng)日如有剩余就存到這個(gè)竹筒里,將來招待客人?!?p> 阿宗道:“官人,我今天剛?cè)ベI過菜,大概了解了黃州的物價(jià)。若想每天花銷不超過一百五十文且有剩余,那以后羊肉之類的可就買不成了,豬肉也不能頓頓吃。”
蘇軾道:“不用頓頓吃,偶爾買來打打牙祭就行?!?p> 蘇轍道:“這……這也太節(jié)儉了吧?!?p> 蘇軾道:“我如今每月的俸祿就是用剩的酒囊,那能換幾個(gè)錢啊,除了大家節(jié)約一些別無他法?!?p> 蘇轍道:“那一年后怎么辦?”
蘇軾道:“到時(shí)候再說吧。反正還有一年的時(shí)間,總能想出辦法的?!?p> 所有人絕望地看著桌上堆砌的錢物,面面相覷。
另一邊,王朝云伺候任彩蓮睡下,準(zhǔn)備回自己的床上休息。任彩蓮見王朝云準(zhǔn)備就寢,問道:“你今天睡這么早,身子不舒服嗎?”
王朝云道:“沒有,閑來無事就睡覺唄?!?p> 任彩蓮坐了起來,道:“你騙不了我,剛才吃飯時(shí)我就覺得你情緒不對,來,給我說說發(fā)生了什么事?!?p> 王朝云道:“真的沒事,任姨您還是早點(diǎn)睡吧。這段時(shí)間我看您身子不太好,可要好生調(diào)養(yǎng)著?!?p> 任彩蓮道:“老婆子我今年七十二了,本就是行將就土之人,不妨事。”
王朝云走到任彩蓮床邊,道:“您可不能這么說,您可得把身子養(yǎng)好了,不然蘇官人該難過了?!?p> 任彩蓮察覺到話中的關(guān)鍵字,道:“蘇官人?你不是許久之前已經(jīng)改口稱呼他為軾哥哥了嗎,怎么又改回去了?!?p> 王朝云情緒低落道:“我不過是個(gè)侍女,有何資格如此稱呼他?!?p> 任彩蓮終于明白王朝云為何晚飯時(shí)情緒低落了,笑道:“是不是今天子瞻惹你生氣了?”
王朝云道:“沒有?!?p> 任彩蓮笑道:“還說沒有,都寫在臉上了?!彼醭频氖?,道,“來,給我說說子瞻都說你啥了,他做得不對的地方,我明天好說他?!?p> 王朝云道:“他沒有不對,是我自作多情而已?!?p> 任彩蓮道:“什么意思?”她見王朝云低頭不語,道,“你對我還有什么好隱瞞的,來,給我說說?!?p> 王朝云將今天蘇軾對她說的話原封不動(dòng)地重復(fù)了一遍。
任彩蓮道:“他故意的,你怎么還當(dāng)真了。他就是不想你跟著他受苦罷了。你雖然和已故的弗兒長得一樣,性格也頗為相似,但是你絕對不是她的替代品,子瞻這孩子是真心喜歡你的?!?p> 王朝云道:“真的?”
任彩蓮道:“他從小喝我的奶長大,他想什么我還能不知道?”
王朝云道:“可他讓我抓緊走人……”
任彩蓮笑道:“你不走他還能趕你走不成,他舍不得。你就給他些時(shí)間,他會(huì)想通的?!?p> 王朝云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我等他?!?p> 六月初九。
蘇轍本想多留幾日,但考慮到史萱苒等人在江州久候,只得動(dòng)身出發(fā)。蘇軾頂著炎炎烈日親身相送三十里才戀戀不舍地返回。
數(shù)日后。
日暮,蘇軾踏著晚霞離開位于黃州城南的安國寺。之前蘇軾經(jīng)常去安國寺沐浴,和那兒的僧人早已熟識,如今蘇轍一走,蘇軾閑的沒事,幾乎每隔一兩天輒往,或向僧人討教佛法,或與僧人一同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可謂物我相忘,身心皆空。安國寺旁茂林修竹,陂池亭榭,環(huán)境宜人,蘇軾信步穿行期間,悠然自得朝家的方向走去。到家時(shí)剛好趕上晚飯,王閏之笑道:“你這是掐著飯點(diǎn)回來的吧。”
蘇軾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笑道:“我這五臟廟聞著味兒就回來了?!?p> 王閏之見其心情不錯(cuò),道:“今天可有何收獲?”
蘇軾道:“最近修行禪定,已漸入佳境。下午的時(shí)候還和寺中長老談?wù)摿朔鸱ǎ芤娣藴\啊。”
王閏之見蘇軾每次去安國寺都憂愁而去,開心而歸,覺得這不失為一種轉(zhuǎn)移注意力的好方法,道:“你想去,每天去都行?!?p> 蘇軾道:“那倒不必,隔一兩天去一次就行。”
王閏之道:“今天陳季常命人傳訊,打算過來探望你,大概兩天后到?!?p> 蘇軾開心道:“真的?那太好了?!?p> 王閏之道:“那安排他住哪兒呢?”
蘇軾笑容僵在臉上,思索片刻,道:“要不住最西邊的那間廂房?”說完又自我否定,“不行不行,那間住不了?!蔽鬟叺膸勘緛戆才虐⒆凇⑽木幼?,但因?yàn)槲鲿?,且夏天燥熱,?shí)在住不了人,只得讓阿宗、阿文去別間擠擠睡,把那間廂房空出來做雜物間。連阿宗他們都住不了,怎么能讓陳慥住呢?蘇軾思來想去,抓耳撓腮,道:“那住哪兒呢?”
王閏之道:“不行住門外的小船上吧?!?p> 臨皋亭搭建在水上,旁邊停泊著一艘破舊的小船。蘇軾有時(shí)會(huì)劃船而行,船行至一半便放空大腦,隨波逐流。
蘇軾道:“讓客人住那兒有失禮數(shù)??!不行不行?!?p> 王閏之道:“西邊的廂房不能住,船上又不行,那住哪兒呢?”她想了半天,道,“要不去承天寺借宿吧,那兒離家近,照應(yīng)著也方便?!?p> 蘇軾嘆了口氣,道:“等季常來了再說吧,看他想住哪兒,我陪他住便是。”
兩天后。
蘇軾一大早便在家中張羅著,命人將西邊的廂房以及門口停泊的舊船打掃干凈,又親自去承天寺和住持打了招呼,三個(gè)住處俱以安排妥當(dāng),就等陳慥過來挑選。
他在家中等了許久,眼看日暮將至,陳慥還沒來,思忖著,按理說應(yīng)該到了啊,難道路上有事耽擱了?反正在家等著怪著急的,要不我去城門口等著。
他想到此,正要出門,忽聞門外傳來喧鬧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他快步出門,只見不遠(yuǎn)處人身人海,朝這邊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