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生氣道:“當(dāng)初是誰主張讓章子厚出任揚州知州的?”
呂公著道:“是大家共同討論的結(jié)果。”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道:“揚州任命作罷,讓他回汝州吧。之前的詔書呢?”
“應(yīng)該早就送到了。”
太皇太后面色不悅,厲聲道:“那就把詔書追回來!”
此時,章惇等人經(jīng)過長途跋涉終于抵達了汴京地界,幾人準(zhǔn)備在城外官驛稍作休整便繼續(xù)南下。章惇對章持道:“等會兒吃了飯,我們就直接去揚州,不進城門了?!?p> 幾人進了官驛,一人打量了下章惇迎上前去,問道:“請問是章子厚大人嗎?”
章惇疑惑道:“正是?!?p> 那人道:“想來章大人前往揚州會路過此處官驛,下官在此恭候多時。”他拿出詔令宣讀道,“朝廷有令,正議大夫、知汝州章惇依舊知汝州!”說完將詔書遞給章惇,“章大人,之前的出知揚州的詔書還請還給下官,下官好拿回去復(fù)命?!?p> 章惇愕然,疑惑道:“這是何故?官家不都同意臣去揚州了,為何突然更改?”
使者道:“下官僅負責(zé)宣旨,其他一概不知。”說完對章惇伸出右手,道,“章大人,舊詔書拿來吧?!?p> 章惇看了眼一旁面色凝重的章持,道:“給他吧。”
章持氣憤不已,遲遲不愿掏出。
章惇拍著章持的肩膀,微微嘆息一聲,語氣低沉道:“圣命難為,給他吧?!?p> 章持將詔書掏出遞給使者。使者將詔書揣入懷中,對章惇行了一禮,道:“下官還要回去復(fù)命,不多留了,告辭!”說完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章持走到樹木旁,雙手交錯擊打樹干,生氣道:“定是朝中那些記恨爹爹的人出面干涉才讓太皇太后改了懿旨。他們欺人太甚!爹想就近侍奉祖父,何過之有!”
章惇嘆了口氣,走到章持身旁,捧著兒子沾滿鮮血的雙手,失落道:“一朝失勢,眾人欺辱,亙古有之。算了,我們回汝州吧?!?p> 章持憤怒道:“爹爹向來心高氣傲,怎的這會兒這般怯懦!”
章惇激動道:“我何曾怯懦過!圣命難為,我能怎么辦!去找官家和太皇太后理論嗎?”
章持道:“有何不可!爹,我們不走了,我即刻上書抗議!”
章惇沉思片刻,道:“那你試試吧。”
翌日。
垂拱殿。
太皇太后道:“章子厚的兒子章持上書抗議,吾想聽聽諸位卿的看法?!比缓髮σ慌缘幕鹿偈沽藗€眼色。
宦官翻開章持的奏章,道:“承奉郎、勾當(dāng)京西排岸司章持昨日奏章內(nèi)容如下:臣祖父已八十七歲,祖孫父子感戴恩德官家、太皇太后心懷堯、舜之仁,優(yōu)待大臣,體恤我家的難處,將臣父調(diào)任揚州知州。任命下發(fā)的那天,臣感激涕零,然而朝廷又追回之前的任命,臣不知為何要追回?
揚州雖然是大州,但郎官皆可以守,為什么讓臣父去守,汝州與揚州就不同了呢!
之前臺諫官王巖叟的父親王荀龍自棣州移到澶州,無人過問此事,覺得澶、棣二州沒什么不同,那汝州和揚州為什么就不同了呢!王荀龍家在懷州,離澶州很近,就讓他如此移動,這難道不是徇私嗎?
臣提此事足以表明執(zhí)政大臣與臺諫官們互相勾結(jié)、欺罔官家,從而鞏固朋黨。官家、太皇太后施恩惠,優(yōu)待大臣,欲使臣父方便照顧祖父,而執(zhí)政大臣和臺諫官們卻互相結(jié)黨,為了一己私利而橫加干涉。臣伏愿官家、太皇太后詳察其情。
臣父在汝州時因涼風(fēng)倒灌屋內(nèi)而驚致左右手足麻痹,休假無法處理州事,臣得知父親病情后甚為憂心,遂向朝廷乞求朝假省親。今又聞朝廷追回任命,臣憂愁惶恐,所以不敢不言。
臣父稟性剛直,疾人之非,無所容忍,竭力向公,不負朝廷,所以被同僚們所畏忌。臺諫官們勾結(jié)執(zhí)政大臣極力攻擊臣父,伏愿官家、太皇太后察臣之言,驗明事情原委。
臣竊聞臺諫官們說臣父在太皇太后簾前悖慢無禮,有失大臣體面。然而臣父所論之事皆因公事,豈敢悖慢無禮?天
子身邊不可無諫諍之臣,臣父以議論獲罪,官家、太皇太后不加重責(zé)而予以免罪,而今又準(zhǔn)予臣父移到離家鄉(xiāng)近的揚州,以便照顧祖父,是官家、太皇太后的厚恩。然而朋黨之人不能推廣圣意,使天下之人皆知圣德之寬大,反而以悖慢無禮為說辭,欲以激怒官家、太皇太后,臺諫官與執(zhí)政大臣們?nèi)绱斯唇Y(jié),一旦有所失誤,朝廷以后該依賴誰呢?伏愿官家、太皇太后詳察此事!”
王巖叟生氣道:“胡說八道!執(zhí)政大臣何時想要誣陷其父!”說完看了眼身為執(zhí)政大臣的呂公著、范純?nèi)省未蠓赖热?,等待其發(fā)作。
范純?nèi)食隽袉⒆嗟溃骸俺冀找姶蠹易h論此事,章子厚父親年將九十,明堂典禮后,想請求離家鄉(xiāng)近點以便奉養(yǎng)父親。官家心懷天地之仁,念其垂年之親,既往不咎,臣實在喜不自勝,仰贊圣德,自古臣子沒有遇過這般恩寵。這段時間,諫官相繼諫言,官家、太皇太后都不為所動,仍按照之前的任命執(zhí)行,如此愛惜臣子,此乃恩德之厚。”
王巖叟瞠目結(jié)舌,道:“范大人此言是何意?”
范純?nèi)蕸]有回答他,繼續(xù)啟奏道:“臣之前見仁宗先帝執(zhí)政時,官員任命都為大家方便著想,御史臺、諫院發(fā)現(xiàn)官員有不當(dāng)之處,隨事論奏,仁宗先帝小則放行改正,大則罷免隨之,從而使君臣的恩意常存,朝廷的紀(jì)綱自正,如此四十余年,無為而治。
而今官家圣度如天,從諫不倦,任賢不疑,錄人之功,忘人之過,皆是自古人君所難達到的。如此垂拱而治,群臣一德一心,官家無事,自然不須防慮,坐享太平,此乃天下之幸。”他雖未提章惇一字,但字里行間都在暗示太皇太后得饒人處且饒人。
劉摯道:“范大人為何要取悅章子厚!”
呂大防冷笑一聲,道:“臺諫官說我們?nèi)傉伦雍?,其子卻說我們誣陷其父,是何故?”
劉摯啞口無言,憋得面紅耳赤,厲聲道:“章持如此狂妄!”然后面向宋哲宗、太皇太后道,“還望官家、太皇太后嚴懲!”
呂公著眉頭深鎖,怒斥道:“兒子為了父親,有什么不能做的!官家以仁孝治天下,章持為父出頭,何過之有!”
太皇太后見臺諫官和執(zhí)政大臣們雙方劍拔弩張,道:“章子厚之事就這樣吧,讓他去汝州待著,就此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