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日。
太皇太后原本打算采用蘇軾昨日的建議,先以宋哲宗的名義立案審查,然后再寬恕蔡確,然而事情的走向隨著詔令的下發(fā)后發(fā)生了偏差。詔令命安州衙門取來蔡確詩文原稿,同時將官員彈劾蔡確的內(nèi)容告知于他,允許他上章自辯。此詔令一出,滿朝嘩然。
翌日。
中書舍人彭汝礪上書啟奏,聽聞吳處厚說蔡確作詩涉嫌譏謗,朝廷下旨讓蔡確自辯。詔令一出,議論紛紛。自己夙夜反復(fù)思慮,以至于廢忘寢食,實在想不通朝廷這么做是何道理,乞盼朝廷趁著詔令還未走遠(yuǎn),盡快廢除,再行下旨。
緊接著,梁燾、吳安詩、劉安世也相繼多次上書彈劾蔡確,言辭激切,請求朝廷對其嚴(yán)懲。
與此同時,安州衙門那邊也傳來了回信,蔡確所作詩,初題在牌上,然后移至鄧州,走了一驛的距離后,安州衙門派人取回牌子,上交公使庫。
而蔡確的自辯奏章也同時被送達(dá)汴京,呈送御前。蔡確奏章中寫道:臣在安州作詩涉嫌譏訕,朝廷下詔讓臣啟奏此事。他們說我被貶安州,包蓄怨心,公然肆無忌憚地在詩篇中譏謗,這是臣僚橫加誣陷,欲以激怒朝廷,而不知當(dāng)時處置的始末,妄加猜測臣在怨恨。
臣前年夏天在安州,所居住的西北角,有一座舊亭,名為車蓋亭,下臨涢溪,上與白兆山相對。臣處理完公事后就在車蓋亭上休息,觀賞此景,偶然詩興大發(fā),作了數(shù)首小詩,沒有一句一字涉及時事,也沒有對貶謫有不滿之意。詩意淺顯,讀一下便可知曉,不料臣僚卻在詩的意思之外多方注釋,橫加誣蔑,說我有隱晦之意。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尋常人開口落筆,雖沒提及某事,都可以用某事來治他的罪,說他有隱晦之意……
蔡確在奏章中將官員彈劾其詩文中的譏諷之意一一辯解,還說古今詩句用海變桑田事的人特別多,就像近些年蘇軾在坤成節(jié)大宴上致語也說“欲采蟠桃歸獻(xiàn)壽,蓬萊清淺半桑田”,祝壽之辭都用這些,為何臣吟詩用此舊事就不是佳句?
數(shù)日后。
由于蔡確的奏章提到了蘇軾的詩句引用“桑田”,劉安世、梁燾與同僚又議論起蘇軾當(dāng)年被李定等人誣蔑譏諷的“海變桑田事”。很快,蘇軾又被人彈劾諸多罪狀,此事傳入蘇軾耳中,他急忙于四月十七日上章自辯,以證清白,并表示如果再有人彈劾自己,請朝廷將彈劾奏章外付施行。
蘇軾隱約感覺到再不走只怕自己也會被卷入車蓋亭一案,急忙帶著全家遠(yuǎn)離這個是非之地,前往杭州赴任去了。
由于御史中丞李常和侍御史盛陶不太想?yún)⑴c,結(jié)果遭到梁燾、劉安世等人的彈劾。梁燾指責(zé)李常、盛陶表面上意圖護(hù)佑蔡確,實則是想要治吳處厚的罪,而劉安世則彈劾兩人身為御史,目睹蔡確無禮于君親,卻在觀望,不上書彈劾。
與此同時,中書舍人彭汝礪上書營救蔡確,又遭到了梁燾等人的彈劾。沒多久,吳安詩又彈劾中書舍人曾肇教唆彭汝礪營救蔡確,自己卻不上書,其奸惡程度超過彭汝礪。
數(shù)日后。
延和殿。
太皇太后對蔡確之事心力交瘁,召集文彥博、與呂大防、范純?nèi)实热≡紫鄠円煌套h此案,不禁感慨道:“要是司馬君實在,必不至于這樣?!?p> 文彥博等人不知如何接話,只得面面相覷。
隨后幾日,太皇太后又召集范純?nèi)?、呂大防、劉摯商議,感慨道:“蔡持正在朝中有很多朋黨啊!”
范純?nèi)首詮幕爻缶鸵恢毕M{(diào)和各派,聽聞太皇太后如此一說,搶先回應(yīng)道:“蔡持正沒有朋黨?!?p> 呂大防反駁道:“蔡持正確實有朋黨在朝,范堯夫所言不對?!?p> 劉摯隨聲附和道:“呂微仲所言極是,蔡持正確實有朋黨?!?p> 三人爭執(zhí)不下,太皇太后甚為煩躁,只得隨后再議。
五月。
朝廷下詔龍圖閣直學(xué)士、御史中丞李常為兵部尚書,朝奉大夫、侍御史盛陶為太常少卿。蔡確責(zé)授左中散大夫、守光祿卿、分司南京。詔令一出,再度引發(fā)朝中熱議。
彭汝礪作為中書舍人拒擬草招,并上書乞求朝廷對其予以寬恕。
梁燾、吳安詩、劉安世認(rèn)為處罰得太輕了,上書請求朝廷對其予以重判,并指責(zé)彭汝礪沒有學(xué)術(shù),妄自尊大,誕謾愚人,以邀虛譽,與曾肇一心為惡,時常懷念蔡確的私恩,朝夕盼望其回朝;而曾肇尤其陰險狡詐,借著草擬詔書的權(quán)利,用官家的話抒發(fā)愛憎,上侮人主,下結(jié)奸臣,欺君賣國,人神共怒,官家卻對此茫然不知。
御史中丞傅堯俞、侍御史朱光庭、右諫議大夫范祖禹等人也跟著相繼彈劾蔡確。至此,諫院、御史臺大多數(shù)言官都參與到了車蓋亭一案中,而殿中侍御史翟思、監(jiān)察御史趙挺之以及王彭年因為不想?yún)⑴c,沒有上書彈劾遭到了和之前李常、盛陶一樣的下場。
數(shù)日后。
在臺諫官們的不斷彈劾下,朝廷下詔,殿中侍御史翟思任宣州通判,監(jiān)察御史趙挺之任徐州通判,王彭年任廬州通判,而之前已被改任侍御史、太常少卿的盛陶再次被改任汝州知州,已被改任龍圖閣直學(xué)士、兵部尚書的李常又被改任鄧州。
詔令一出,尚書左丞王存啟奏道:“臣以為不應(yīng)責(zé)罰盛陶等人,如果因為不諫言就責(zé)罰御史,恐怕后來者會不擇而言,只為逃避責(zé)罰。
太皇太后道:“臺諫言多諫言有什么害處呢?只要朝廷能明辨是非即可?!?p> 王存只得作罷。
與此同時,在被臺諫官們連續(xù)攻擊下,朝廷下詔,中書舍人彭汝礪改任朝奉郎、徐州知州,中書舍人曾肇本來改任給事中,因其請求離京外任,遂改任寶文閣待制、潁州知州。
車蓋亭一案并沒有因為蔡確被貶而平息,反而越鬧越大,尚書、中書、門下三省、諫院、御史臺等部門全部參與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