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河道恢復(fù)正常,蘇軾、劉安世兩家結(jié)伴北上。
蘇轍寫信邀請?zhí)K軾來潁州同住,而蘇軾的朋友們此時也已恢復(fù)自由身安居各處,紛紛相邀蘇軾來自己所在的州安家。
蘇軾雖然很想去常州,但是盛情難卻,于是在各州之間搖擺不定,遲遲拿不定主意。
一番思量后,他拒絕了所有人的邀請,決定回常州居住,畢竟自己已無太多積蓄,不想因為一大家子人再拖累弟弟和朋友們。
蘇轍見蘇軾執(zhí)意不來,只得再度勸說,并拜托朋友們相勸,最終在大家的勸說下蘇軾決定舉家搬遷到潁州與蘇轍同住。
主意已定,蘇軾安排蘇邁等人先回常州搬家,自己著帶著蘇過等人一路慢行,去真州等候。
五月。
蘇軾抵達(dá)真州,隨后去潤州金山寺與程之元及其所帶的親屬、錢世雄相見。大家久別重逢,閑話家常。
蘇軾與程之元、錢世雄結(jié)伴同游金山寺。
三人在寺中閑逛著,錢世雄對蘇軾道:“子瞻,你之前拜托我在常州幫你找房子,我已經(jīng)找到了。你們可以先借住在一戶姓孫的人家,宅子環(huán)境不錯,住的下你們一家?guī)资谌耍饶氵^去穩(wěn)定了,找到更合適的住處再換不遲?!?p> 蘇軾滿含歉意地說道:“多謝濟明,但是前段時間子由非讓我去潁州,我思考許久還是答應(yīng)了他,所以常州可能就不去了。害你白忙活一場,實在抱歉?!保ㄥX世雄,字濟明)
錢世雄擺了下手,笑道:“那有什么,我改日去常州還了孫家宅便是。”
幾人漫步閑聊許久,蘇軾對程之元道:“官家親政后,各地公事只怕又要變動,德孺最近可還順?biāo)欤俊保ǔ讨?,字德孺?p> 程之元長嘆一聲:“也就那樣吧。官家親政后,朝局動蕩,官員更迭,真是前途未卜,事事難料?。α?,我聽有傳言說朝廷欲重用兄長,兄長東山再起指日可待?!?p> 蘇軾淡然道:“經(jīng)歷了黃州、惠州、儋州數(shù)年,我已心似已灰之木,無欲無求,再也不想?yún)⑴c朝廷諸事,只愿身無所系,逍遙于世,換的一方寧靜?!?p> 說完不由吟誦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p> 程之元感慨道:“一入仕途便身如浮萍,想要置身事外,換的一方寧靜真的太難了?!?p> 蘇軾突然意識到潁州離汴京距離太近,如果自己搬去潁州居住無異于給有心之人一種危險的信號——他可能會重回高位。
他雖無心進(jìn)取,但是此時的名聲、威望以及他要被提拔的傳言勢必讓他再次成為部分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想到此,他對錢世雄說道:“濟明,房子你別還了,我決定回常州居住了?!?p> 錢世雄震驚道:“為何突然變卦?”
蘇軾淡然道:“圖個清靜。”
晚上,蘇軾寫信給蘇轍表明自己與程之元相會聞得北方事,決定不去潁州了。如今已決計居常州,并借得一孫家宅,環(huán)境極佳。
這些年兄弟倆聚少離多,蘇軾雖然很想和弟弟一家團聚,朝夕相伴,但是黃州、惠州、昌化軍三地艱苦的生活讓他望而卻步,他已六十六歲高齡,經(jīng)不起再次的折騰,只想平平安安地安度晚年,治田養(yǎng)性。
蘇軾在潤州盤桓數(shù)日,告別程之元、錢世雄等人返回真州,準(zhǔn)備在真州小住一段時間等蘇邁來接。多年不見、居于真州的米芾聽聞蘇軾路過此地,急忙跑去相會。
六月初三,盛夏酷暑難耐,蘇軾突然生病,瘴毒大作,出現(xiàn)發(fā)燒、腹瀉、呼吸困難等一系列癥狀。他急忙吃藥醫(yī)治,數(shù)日后疾病有增無減,只得盡快回常州養(yǎng)病。蘇軾乘船過潤州,前往常州。
六月十五日,船行至奔牛埭時,錢世雄早已在此等候多時,準(zhǔn)備隨蘇軾同去常州。
數(shù)日后,蘇軾回到常州,住進(jìn)孫家宅養(yǎng)病,并自己診治開藥,期間病情忽好忽壞。
七月十二日,他病情突然有所好轉(zhuǎn),并寫詩贈予錢世雄。
然而七月十四日,他病情又極度惡化,發(fā)燒不可言,齒間出血不止,讓蘇邁、蘇迨、蘇過等人頗為心憂。
蘇軾預(yù)感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寫信給蘇轍交代后事,并請弟弟為自己撰寫墓志銘,同時將自己所撰的《易傳》、《書傳》、《論語說》托付給錢世雄,請他予以保管。
七月十八日,蘇軾病情再度惡化,臥床不起。
他將蘇邁、蘇迨、蘇過等人叫到床邊,見大家傷心欲絕,安慰道:“我這一生從沒做過惡事,死后必定不會墜入地獄,你們就別擔(dān)心了。”
話雖如此,但蘇邁等人依舊傷心不已。好不容易熬了這么多年,一家人終于團聚,蘇軾卻不行了。
就這樣,蘇軾奄奄一息地在床上睡了數(shù)日,當(dāng)七月二十三日他再次睜眼時,多年好友徑山寺住持維琳不知何時已坐于床邊。
蘇軾又驚又喜,知其遠(yuǎn)道而來探病,感激不盡。
隨后的日子,維琳與錢世雄終日陪伴蘇軾左右。
蘇軾雖已病入膏肓,時?;杷?,但精神意識仍然清醒。每當(dāng)醒來時就與二人參禪論道,淡然生死。
七月二十八日,蘇軾再次從昏睡中清醒過來,此時的他聽覺、視覺漸失,精神恍惚地將頭歪向一側(cè),兒孫聚于床邊,掩面哭泣。
維琳在蘇軾耳畔大聲說道:“端明宜勿忘西方極樂世界??!”
蘇軾喃喃回應(yīng)著:“西方極樂世界不是沒有,但不是用力就能到達(dá)的。”
錢世雄湊上前去喊道:“先生平時踐行于此,更須用力到達(dá)?!?p> 蘇軾道:“用力就錯了?!?p> 蘇邁急忙湊上前去,想趁著蘇軾還有意識順便再問下后事和臨終囑咐,然而蘇軾并沒回答,只是靜靜地躺著。
蘇邁心跳加速,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油然而生。
他伸出顫抖的手探到蘇軾鼻下,全無一絲氣息,當(dāng)即放聲哭喊著:“爹!”
哭聲肆起,響徹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