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萍,也許你會看到我這人生中的最后的墨水,也許你不會,也許你會直接將其撕碎,也許......也許你只是個陌生人,在這里聽我瘋言瘋語。
但無論如何.......我的執(zhí)念,或者說這三十年來依舊如同污泥一般骯臟險惡的靈魂的依舊潔白的那一角落在驅使著我,驅使著我寫下這篇你等待了數(shù)年的,為時過晚的文字。
我依舊記得三十年前我們常常來這篇街道的圖書館,你我會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上,因為你說過,你最喜歡那里過于潮濕的書本上散發(fā)出來的味道,最喜歡夕陽透過磨砂窗照到已經(jīng)起卷的書邊的那一瞬間,最喜歡你那細嫩的肌膚融入那柔軟的靠墊的那一刻。
也許你知道,也許你不知道,以前的那家圖書館已經(jīng)關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你最討厭最厭惡的酒吧,呵呵,還真是有夠可笑的。
你常說,你討厭酒吧里那喧鬧的聲音,嘈雜鬧耳的音樂,但這家酒吧的主人卻意外的跟你一樣有著特殊的品味。
壁墻上掛著的書架上整齊劃一地擺放著書籍,雖然被劃破了的封面和丟失的不明不白的頁數(shù)很明顯地告訴了我,這是他淘來的二手貨。
但是這也不證明了他很愛書不是嗎?
而且他還買了個音箱,里面放著沉悶而又猶豫的歌,相比那些讓人耳朵生疼是歌,你一定會非常喜愛,畢竟你是那么的富有內(nèi)涵,優(yōu)雅。
說來奇怪,明明是鈍木般的打擊樂卻像利劍一樣刺穿了我的心頭。
讓我想起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我依稀記得,我們站在圖書館的門口。
站在那青銅師身鷹身前,不知道那個小鬼,將番茄丟在了那個青銅像的眼睛上,迷迷糊糊地看著,像是吸血鬼的眼眸。
“離婚吧.........”
我記得我只說了這么一句。
我還記得你抓住了我的衣領,歇斯底里地問著我為什么,你那道耳光像是烙鐵一樣,狠狠地印在了我的臉上,我的心里
且是一生都不會褪去,這將成為我永久的傷痛。
我們的初遇是在那圖書館的門口,實木鑲金邊的大門,就像是我們命運的啟程之門,而那青銅像,則是奪走我人生的惡鬼。
呵呵,說了這么多你一定會想.......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這樣奢求你的原諒?
那怕我已經(jīng)是停尸房里的冰冷的尸體,這樣的愿望依舊是夢中所愿罷了,不是嗎?
我很后悔,后悔三十年前年輕氣盛,加入了組織,我很后悔,后悔二十五年前目中無人,進入了那個任務,那個該死的任務。
那一年,組織和地下街區(qū)的區(qū)長產(chǎn)生了利益沖突。
至于是什么利益沖突........呵呵,哪里是我們這種小人物能夠知道的,不是嗎?
總之,組織開始召集人馬,去.......去拿‘包裹’,談判用的‘包裹’。
而我.........年輕氣盛的我,選擇了毛遂自薦。
我現(xiàn)在還記得我在女子學校門口,親手將麻袋套到了小包裹身上,‘它’,就像只兔子一樣,手腳軟綿綿地砸在了我的肩上,胸上,就像我們年輕時的嬉戲一樣。
我將'它'悄悄地拖到了車上,并將其運到了地下車庫里。
將小包裹帶到了密室里面,將‘它’像肉鋪里的羔羊一樣,橫放到了桌子上。
我現(xiàn)在還能夠聞到,還能夠聞到包裹身上的那股清香味,像是清晨的濕草地?亦或是寒冬飄雪中的那朵梅花?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都是我和‘它’單獨度過的。
我畢竟不是狠心禽獸,我將一塊棉枕放到了‘它’的頭下,以免‘它’被擱著,那是我平時在車里面睡時用的。
但是我做夢也想不到,我隨手的無心之舉,竟是我那骯臟的靈魂地最后的慰藉。
當大包裹被帶到時,我們的頭子.......粗暴地將大小包裹吊在了空中,就像.....就像馬上要被剝皮的豬一樣。
請原諒我的用詞,但是.....這確實是我心中所想。
我至今還記得到,那個大包裹當時的眼神,像毒蛇,像九尺之下的厲鬼,像深山之中渴血的那匹惡狼。
那怕我?guī)е婢?,那怕我知道他已?jīng)沒有反抗能力了,但是......但是我的雙臂依舊為之一顫。而他僅僅是個大學生。
時間就那樣一點點地過去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一天,兩天,三天。
直到.......
直到上頭告訴我們銷毀包裹。
我震驚了,我開始拒絕,我開始反抗,我企圖阻止上面。
我那破碎不堪的良知,我那早已被拭去褪色的底線都不允許我這樣做。
但是當天,頭子莫名地約了我出去。
他請了我吃了一頓大餐,那是當時的我更本不敢相信的一頓西式自助餐。
那里的肉入口即化,那里的甜點味蕾觸則香甜四散,金色地燈光反射在陶瓷地地板上,整個世界就像是一片黃金城堡。
我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一樣,如同豪豬狗熊一樣暴飲暴食著,心里還想著,等我發(fā)達了,一定帶你來嘗嘗這樣的山珍海味,不不是嘗嘗,而是讓你成為這樣一個餐廳的主人!
“喂,阿烈”頭這樣叫住了埋頭猛吃地我。
我猛地抬起了頭,嘴巴上還咬著沾滿了醬的意大利面,番茄汁肆意地隨著擺動地面條撒在了我的衣服上。
“阿烈......你知道,我們是怎么對付叛徒的呢?”頭說話了。
“知道將他們沉到海里?!?p> “不不不,我們會利用他們的弱點擊垮他們。”頭笑了笑。
“每個人都有弱點,而我們擅長用弱點擊垮他們,比如說.....區(qū)長的包裹?!?p> “家人,往往是突破口,你說是吧?”
說完他露出了笑容,在我厭惡的目光之下,一刀切開了盤中的牛排,送入最終,像切割機一樣撕咬起來。
“阿烈,我記得你有個老婆....對吧?!?p> “啊,是的。”我回答道。
隨即我心中一沉,美食帶來的欣喜瞬間被澆滅,一時間,我感到如墜冰窟。
“阿烈,你知道嗎?”頭看向了我,他的雙目就像是黑洞一樣,吸住了我的魂魄。
“女人和小孩可以犯錯,但是男人不能。”頭看著我說到,“你可別犯錯哦,阿烈”
接下來的事情,我記不得了。
我只記得我像行尸走肉一樣,走在大街上,走在路上,像是冰冷的尸體一樣涌入了你的懷抱。
那個夜晚,漆黑的窗戶像是黑洞洞的槍口,抵著你頭的玫瑰像是狙擊槍的紅外線。
你就像是一個犧牲品,我的犧牲品。
那個夜晚,我徹夜未眠。
也許頭只是警告我,也許他不是。
但是我的理智告訴著我,今天那把槍不會架在你頭上,以后也會。
頭不會出手,敵人會,對頭會。
只要和我待在一起,你擁有的,只是無止境的痛苦和永生的監(jiān)視。
你.....是我最致命的弱點。
而男人,是不能將弱點暴露出來的。
我選擇了以最為無情的方式離開了你,選擇了以最為懦弱的方式守護了你。
那夜之后,你離開了你工作的音樂俱樂部。
后來我才知道,你是去開書店去了,而我也知道,你活的很不容易。
也許你猜到了,也許你沒有,每個月的慈善機構捐款的那筆錢,其實是我送來的,我悄悄地將錢給了你,以便你度過難關。
我現(xiàn)在坐在我們曾經(jīng)坐過的地方,看著你曾經(jīng)最愛的那片夕陽。眼前是曾經(jīng)跟我們一樣幸福的情侶,他們也像我們曾經(jīng)那樣嬉戲。
好想啊,好想再騎著自行車送你回去,好想啊,好想在夜幕時看著你那如穹星一般閃耀深情的目光,好想啊,好想在昏暗的床頭燈前輕吻你那帶著橘甜味的柔唇。
可惜,這都是奢求罷了。
我曾經(jīng)種下的果,現(xiàn)在回來了,奪人性命的死神已經(jīng)找上我了,沒有被銷毀的,最終還是回來了。
二十五年的賬,是時候該我還了。
我將我最后的那筆錢全部轉給你了,你下個月二十四號就會收到。
七月二十四號,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我燦爛人生開啟的那一天。
再見了,我的摯愛,永別了,我的一切。
愿在夢中,我能再度與你相會。
我會將帶有這本書的包放在我們度過無數(shù)歲月的地方,在我死后,警察會拿走它,也許它會到你的手上,也許不會。
寫下這些,只是為了我那殘破不已的心罷了。
.....................
永別了,我的林萍。
————烈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