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已經(jīng)僵硬,死寂的如同冰雕一般,缺依舊是懷抱女孩的模樣,她嚴嚴實實把女孩護在懷中,才給了女孩一線生機。
她嘴角上揚,想來死前已沒有了任何憤恨。
他們說不出任何話,胸口處升起不知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他們用唯一的襖包住女孩,將她送到附近救治,好在,女孩活了,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活著總是好的。
幾個士兵得到了他們的獎勵,十分豐厚。
女孩清醒后,失去記憶的她被冊封為昭雪公主,所謂昭雪,是沉冤得雪,也是報仇雪恨。從此,她也堂堂正正出現(xiàn)在清州皇宮堂堂正正享受著公主的待遇。
王后親自給她取名,名為苻云筱。
苻云筱什么都不知道,一場肆意的大雪,三天的高熱,她失去了從前的一切記憶,他們告訴她,她是昭雪公主,是清洲王后白柔挽的孩子,她信了。
可是,這一切都不是白來的。
白柔挽對她說:“云筱,你以為做清洲的公主和王子有那么好?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十歲便要送往秦昭國?!?p> 母后說時,眼淚便流了下來。苻云筱從未見過母后哭。
也是那天晚上,苻云筱聽到了父皇和母后的爭吵。苻云筱找母后認錯,卻聽見了苻云筱這輩子都不想聽的事。
簾幕之中,清洲王對白柔挽說:“云筱只是一顆棋子,你從來都知道,又為什么一定要把她養(yǎng)在身邊,柔挽,你以為秦昭那老狐貍有那么好糊弄,隨便找個相似的人代替云修,不出一天就會被那老狐貍發(fā)現(xiàn),只有云筱,憑那九分相似的樣貌,才有可能蒙混過去?!?p> “本宮養(yǎng)了云筱那么久,早就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我的女兒......”
“你沒有女兒。”
苻云筱聽見母后在簾帳之內(nèi)低低的哽咽,父王一向最見不得母后哭,安慰著什么,苻云筱沒有聽清。
天空頓時昏暗起來,她趴在門上,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冷寂,她好像突然忘記了自己是誰,從前她失去了記憶,現(xiàn)在,卻是想要忘記。
自己是找來代替云修的,過去點點滴滴的疑惑,現(xiàn)在都驟然清晰起來。父王一向不大喜歡自己,她一直沒有細想,現(xiàn)在想來,自己的確像是一個外人,父王雖封自己是昭雪公主,但從未正式冊封自己,他很少叫她云筱,也不喚她的封號昭雪。
苻云筱混混沌沌往回走,天有些黑,星星也不太明亮,苻云筱突然看見前面有燈光,好像是云修來找她了,苻云筱招招手,抬腳向云修走去,一腳下去卻落了空,苻云筱直直墜入了池水之中……
苻云筱看見云修模糊的身影朝苻云筱笑,他說,“姐姐,你寫的字真難看?!?p> 苻云筱拿手中沾了墨跡的紙打他,打的他全身都是墨跡,他極愛干凈,這次卻不忙著換衣服,只抖著苻云筱寫的字大笑,“姐姐,你畫的小蛇不錯,改天教我呀。”他笑的前仰后合。
苻云筱卻覺得這池水也真是奇怪,忽冷忽熱。
苻云筱被人撈起來時,已經(jīng)不醒人事。
聽見有人叫她姐姐,又聽見有人叫她殿下。
苻云筱是姐姐,殿下,是云修呀。
那次掉入池中后,苻云筱昏睡了十五日,十五日苻云筱都在做同一個夢,同一個可怕的夢。
苻云筱夢見一個女人,她在楓林里跳舞,楓葉火紅,她身著紅衣,比這楓林更美的是她的舞姿,她隨風而舞,颯颯西風吹落楓葉隨著她的衣擺翩然落下。
她好美,時而像蝴蝶扇動著飄飛的落葉,時而像仙子,將火紅的落葉撒出,配合著飄下的落葉,好似她把落葉撒向了九重天一般。她旋轉(zhuǎn),那楓葉便隨著她旋轉(zhuǎn),她翩然而起,楓葉也如上百只翩飛的蝴蝶圍繞著她。
好似這天地靜止,唯有她活著。
她沉醉在這楓林之中,以為自己得到了一切時,卻突覺眼前一片鮮紅,再睜眼,沒有楓林,世界出奇的靜,靜的好似沒有人呼吸,沒有人活著。而她,就躺在那個紅衣女子的懷中,她全身冰冷,只有貼著她的那一塊是溫熱的。
這個夢她做了無數(shù)次,醒來時只剩下夢中人的絕望和害怕。
滿天大雪,把一切都模糊了。夢中人漸漸記不清樣貌也記不清身形。
而她也不再有意識。
她的記憶是從一方庭院開始的,她作為苻云筱的人生也是從這里開始,她不記得紅衣女子,不記得任何人。只有一段埋的很深的記憶,她不知道,別人也不知道。
雪質(zhì)晶瑩,漫天的大雪把世間所有的顏色都帶走,只剩純白。
潔白就像清洲王后白柔婉第一次看到苻云筱,便愣住了,小小的苻云筱躺在厚厚的床褥里,露出的面容純潔干凈,玲瓏瑩潤,像極了自己的孩子......
那年天寒地凍讓苻云筱患上了寒疾,體質(zhì)極弱,好不容易救了過來,卻因為發(fā)燒癡呆了半年,等真正清醒時,卻如一個剛燒制好的陶瓷娃娃,完全失去了五歲之前的記憶。
而那次在清洲掉下池水,她又昏睡了十五日,寒疾復發(fā)。太醫(yī)一排排匍匐在地,如同縮著腦袋的烏龜。
苻云筱昏迷的時候,白柔挽不眠不休的照顧苻云筱,她的手顫抖,不知道是害怕失去代替符云修的人,還是怕失去她。
苻云筱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了喜極而泣的白柔挽。
她看到母后眼中的擔憂和欣喜,以為母后還是在乎自己的,從前那些母女間的溫存也真真實實的存在。
所以,她醒來之后的第一句話是:
“母后,我想替弟弟去秦昭國……”
屆時白清靈一怔,竟有些愣住,眼中是揉雜的復雜。
苻云筱說,“我去,還可以等弟弟接回我,弟弟去了,清洲就失去了唯一的繼承人?!?p> 白柔挽認真的看著苻云筱,她發(fā)現(xiàn),第一次她看不清苻云筱的眼睛,看不懂她所想。
再之后,每年接待秦昭使臣的,便成了苻云筱,到了云修的十歲,她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