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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途陌罪

第二十五章

窮途陌罪 群寶qun 5419 2020-02-28 08:03:10

  第二天一早,王木木被張娟從床上拉了起來,夏天的早晨特別容易睡不醒,王木木迷迷瞪瞪起床刷牙,她起床不需要換衣服,這間小鞋店擠了四個人睡覺,再王木木看來已經沒有任何隱私和私人空間,所以她每晚睡覺前都會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穿在身上。

  可睡了一晚上的衣服總會變得皺巴巴的不成樣子,王木木邊刷牙邊用手扯了扯衣服,試圖把衣服上的褶皺扯平,可半天扯下來根本無濟于事,她果斷放棄,隨便洗漱一下就出門了。

  周達明已經叼著煙站在門口等了,他穿著很隨便,一雙小店里五塊錢的夾角拖鞋,打著赤膊,一條被香煙燙出好幾個洞的中褲,一點形象都不顧的站在店門口,可他自己卻沒有‘我很沒形象’這樣的覺悟,板正條順的站的筆直,那樣子怎么看怎么別扭。

  周達明見王木木過來,一轉身跨步走了,兩人也不說話,一個在前面走,一個跟在后面,很有默契般的誰也不搭理誰。

  王木木上班的酒店在西昌鎮(zhèn)的另一條街上,步行需要十分鐘,一路上王木木都在緊張,她對自己以后要面對的一切一無所知,她心里充滿了忐忑,有對未來的迷茫,對未知生活的無措,對陌生環(huán)境的抗拒。

  這個時候,王木木開始想念起校園生活,她內心渴望能夠回到校園,不在乎成績好不好,只想和同學們在一起,大家都是學生,都是一樣的生活狀態(tài),而且孩子可以很快適應學校,卻不一定可以看清社會。

  可王木木心里很清楚,自己沒有再去學校讀書的機會了,自王大江過世,王木木就成了沒人管的孩子,她沒有天賦,沒有好的學習條件,明白自己將來肯定不能靠知識改變命運,只能早早踏入社會…可真正到了如今讓她需要接受這個社會時,卻沒有人給王木木安慰和鼓勵,她有的只是茫然的想退縮。

  王木木跟著周達明拐過長街,一看就看到前面掛有“如意酒家”招牌的房子,雖然那酒店周邊還有幾家小餐館,但王木木好像就知道自己要去上班的地方是那個大房子里。

  從外看這座房子共有三層,大門朝北,推式玻璃門,門前有一塊很大的水泥地,是給來用餐的客人停車用的。

  周達明推開玻璃門,帶著王木木走了進去,這時王木木才看到里面有一個很大院子,院子被房屋圍繞,很像個樓層四合院,而院子里種了各色各樣的花花草草,花紅柳綠的,非常漂亮。

  當然此刻院子里除了花,還有兩個人正坐在小凳子上擇菜,這兩人一個看上去和張娟差不多年紀,頭發(fā)染成黃色,燙著當下最時髦的卷,即便坐在小凳子上也能看得出她身材高挑,穿一身黃色連衣裙,看起來非常講究,還有一個胖墩墩的,穿著一般,頭發(fā)看起來跟枯草一般扎在腦后,她看見王木木進來,一雙眼停在王木木身上打量。

  王木木小家子氣一樣站在那里任人打量。

  周達明對著黃發(fā)女人說:“人來了,你看看讓她做些什么?!?p>  黃發(fā)女人點點頭,對王木木說:“先去那拿張小凳子來擇菜把?!?p>  王木木依言在墻角拿了一張凳子坐過去,地上攤著幾種蔬菜,她看了一眼,拿起一把韭菜擇了起來。

  周達明又點了一支煙,站在一旁抽完就走了。

  周達明一走,黃發(fā)女人才問:“你叫什么名字?”

  王木木小聲的回答:“王木木?!?p>  “多大了?”

  “十六。”

  “嗯,還小呢,我家晨晨也就比你小三歲,還沒你這么聽話?!?p>  王木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悶著頭擇韭菜。后來她才知道,那女人是‘如意酒家’的老板娘,叫陳梅,晨晨是她的兒子,是個看起來好像永遠都不高興的男孩,每天早上都要老板娘把粥舀好放在桌上,等涼的差不多后站在樓下喊他,他才愿意下樓,跟大家閨秀似的。

  一個星期后,王木木終于把酒店里的人員認齊了,里面有廚師一名,聽說是大酒店里挖來的大師傅,還有配菜師一名,他是老板二哥。服務員五名,其中一個是老板小妹。

  老板叫青昌,濃眉大眼,腰寬體胖,脾氣有點急躁,忙的時候會去廚房幫忙,越忙越喜歡吱哇亂叫。

  老板和父母住在一起,在酒店打工的伙計年紀都不算大,每次看到都會客客氣氣的喊老板父母為爺爺奶奶,王木木也跟著喊。

  院子里的花草是爺爺打理的,他原來是個廚子,育有四個孩子,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在外開小餐館,小兒子青昌開了一家酒店,老二和小女兒沒什么出息,留在小兒子這里上班。

  爺爺奶奶住在院子西邊的房子里,每天自己做飯,閑來無事喜歡養(yǎng)花養(yǎng)草搓麻將拿,算是真正的養(yǎng)老,西廂房里除了爺爺奶奶住,也算員工們的休息室,不忙時,大家都喜歡坐在那里嘮嗑。

  店里連王木木共五個服務員,除去老板妹妹,有兩個年紀大點,叫小尹大尹,是姐妹倆,還有一個比王木木大三歲,叫朱文穎,她染著黃發(fā),喜歡化妝,喜歡穿高跟鞋,喜歡笑,王木木覺得她長的很漂亮,也許是年齡相仿的原因,她非常愿意和朱文穎在一起。

  朱文穎十九歲,也是初中畢業(yè)后出來打工,一直在酒店當服務員,她有一個男朋友,大她六歲,兩人住在了一起,卻不急著結婚。

  王木木把酒店里人物關系都梳理清楚后,仍覺得跟他們不熟,她性格很慢熱,一部分原因是自己不愛說話,還有有一部分則是西昌鎮(zhèn)的口音跟大陵鎮(zhèn)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王木木聽他們說話是一句都聽不懂,可大家卻還是因為她年紀最小剛來的緣故,都很愿意照顧她。

  頭三天上班時她真的很不習慣,對于自己該干什么一無所知,愣頭愣腦,哪盤菜端哪桌,哪個包間叫什么全是暈頭轉向,只知道端著菜跟小朱走,她讓干嗎自己就干嗎…這種什么都不會的感覺讓她很挫敗,回到家也總是忍不住,想自己怎么連這點簡單的事也做不好,想著想著她心里就產生了怯意,有點不想去了,可王木木還沒開始表達自己想法,張娟猶如知道她想法般,臉一拉又是不高興的樣子,王木木只好把那些怯意忍住,硬著頭皮繼續(xù)上班。

  她每天下班時間不固定,要等客人走完收拾干凈才可以回家,基本已經到晚上十點左右才能到家,每次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時,工作了一天的疲乏就會席卷而來,往往不是手酸就是腰酸。

  王木木一天有很大的工作量,早上擇菜,中午端盤子,客人走后收拾盤子,掃地拖地,搬盤,因為生意不錯,這些事情需要反復的做,而王木木細胳膊細腿,本就沒多少力氣,尤其是一桌碗筷裝滿一個盆時,需要兩個人抬到洗碗池,每一次她都是憋著一口氣蓄力,把臉憋的通紅,不知道使了多少力才逼自己沒撒手。也因為,王木木覺得自己不能因為是新來的就少干點,干活的時候她總是挑最重的活,把那些重的要死的盤子一趟一趟的往廚房搬,實在到小朱都覺得這孩子有點傻。

  王木木每天躺在床上都會感覺到自己的肌肉酸痛,她從來沒有干過這么重的活,哪怕是王晶和張燕,即使她們不上學了,也是坐在車間里踩著縫紉機,不需要拿力氣去掙錢。

  王木木偶爾也會思考。她想,自己不可能一輩子做服務員這個行當,洗碗搬碗這樣的事情人人都會干,而自己這么年輕,就和那些上了年紀的婦女似的,為了每天能夠少干點活而絞盡腦汁就太沒水準了,最起碼以后自己還得有個手藝,那樣的話走到哪都不怕自己會餓死。

  王木木想著想著就開始打算,過完年就不做服務員,還是回大陵鎮(zhèn),跟張燕王晶一樣去學個裁縫…想完這些她才能安心的睡覺。

  直到在酒店上了半個月班,王木木開始熟悉酒店工作程序,那種擔驚受怕的情緒才好一點,她每天八點來上班,爺爺已經煮好一鍋粥給工人們當早飯,剛開始王木木不好意思吃,可張娟沒有燒早飯的習慣,這樣一來王木木的午飯就要等到客人吃過了才能吃,那個時候基本已經下午兩點多,王木木餓得幾天,最終敗于饑餓,也不在乎什么好不好意思,開始吃早餐了。

  吃完早餐就開始干活,這時老板還沒有買菜回來,大家會各做各的,有的把廚房里的菜拿出來重新?lián)褚粨?,有的拖拖地,擦擦玻璃。酒店除了東邊有個大廳,其它都是包廂,一圈打掃下來老板的菜也差不多買回來了。

  酒店生意不錯,每天老板買的菜都會塞滿后備箱,葷得素的雞鴨魚肉樣樣齊全,頭幾天王木木和老板妹妹擇蔬菜,其他人弄雞鴨魚,弄一手濃重的腥味,洗好幾遍手都去不掉那種難聞的腥味。

  后來王木木覺得擇蔬菜這個活看起來挺輕松,她為人實在,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干活也在占便宜,自告奮勇要去殺雞,這個情況對于當時的小尹大尹來說簡直求之不得,她倆看王木木拎著撥好毛的雞去水盆邊準備開膛破肚,立刻麻利的讓出位置,去擇蔬菜。

  朱文穎小朱從來不跟這姐妹兩啰嗦,她見王木木過來,故意拉高嗓子說:“這個你又不會,讓她倆隨便一個來就行,你去擇菜吧?!?p>  王木木當然沒聽懂小朱的意思,傻乎乎的說:“沒關系,我不會可以學?!闭f著拿起一把剪刀就去剪雞肚子。

  “從雞屁股上剪,小點心?!毙≈煲娺@孩子太實在,沒辦法,只好教她:“從屁//yan

  剪進去,不要剪太大,四個手指可以伸進去掏就行,把雞肚子里的東西全都掏出來,小心點,不要把膽掏破了,不然很苦的。還有肺片,用指甲慢慢扣,能把一整塊摳出來最好,雞胗雞心留著,腸子洗洗干凈也有用,雞脖子上有跟氣管,也不能要,用力能拉出來?!?p>  小朱做這些事很熟練,她天天掏雞掏鴨嘴里說著就已經弄好了一只,可王木木是第一次,她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雖然以前在家也幫外婆干活,可那些簡單家務活誰都會,雞鴨這些東西她從來沒試過。

  好在她手里這只雞是死雞,不會再’咯咯咯’的掙扎,王木木拿著的剪刀也是很鈍了,她使了很大的力才把肚子剪開一點,手伸進去后并沒有小朱說的那么順利,東扯西拉的掏出來一推內臟,看起來又惡心味道又大,王木木沒有很嫌棄,很專注的清理了雞肚子,等她把一只雞弄干凈后,小朱已經把所有的雞鴨弄干凈了,搞得她手忙腳亂還拖后腿,可小豬并沒有說她,只讓她慢慢來。

  上午她們把菜弄好端進廚房后就開始坐等客人來。酒店的客人要么電話預約,要么是過路客人,每天生意挺不錯,天天都會忙到下午兩點,兩點過后可以休息三個小時,王木木都會回家看電視。

  在酒店干滿一個月,王木木也漸漸熟稔,不在畏畏縮縮的害怕說話,王木木知道廚房里的廚師師傅跟自己一個姓,大家都喊他王師傅,王師傅不怎么愛說話,每天都板著一張很嚴肅的臉,好像人人都欠他錢似的,也確實,王師傅從來不跟那兩個上個年紀的服務員啰嗦,對王木木卻很好,他口袋里經常會放酒心巧克力,每次都會給王木木吃。

  配菜師傅是老板哥哥,排行老二,大家都叫他許二師傅,人很老實木訥,王木木覺得老板并不是太喜歡他,大概每次他做錯時老板都會把他罵的非常狠,而他只是站在一邊一言不發(fā),樣子很可憐。

  其實老板是也挺好的,平常沒什么脾氣,看起來很怕老婆,只有在忙的時候慢悠悠的性子才會變的十分急躁,見誰都要叫兩句。而老板娘人也很好,經常會幫大家干活,算盤打得十指翻飛,喜歡看報追劇然后在吃飯的時候講給大家聽,有好吃的零食也會分給大家。

  至于大尹小尹兩姐妹,怎么形容呢,用小朱的話說,她倆一只狼一只狽,站在一起就是狼狽為奸,最喜歡拿別人開玩笑,干活的時候站在后面,挑最輕松的做,收碗時見哪個菜好吃哪個,西昌鎮(zhèn)的張家長李家短無一不知曉,常常拿出來貶低別人。對老板老板娘絕對的拍馬須溜,老板長老板娘短,就連不管事的爺爺奶奶都要忍不住對她們翻白眼。

  而老板的小妹小許,可能是家里的老幺,干活說話也不那么講究,嫁了人,卻理所當然帶著老公孩子吃娘家喝娘家住娘家,享受著老幺該享受的待遇。

  而王木木也覺得老板不喜歡他,因為老板從來不主動跟她說話,而且小徐每次和她在一起干活時,每次提到老板都有所忌諱,總是露出很反感老板一樣表情。

  在如意,王木木和小朱關系最好,兩人年紀相仿,巧妙的避開了三年一代溝,總是有很多話題,小朱的男朋友小段在一家化工廠當門衛(wèi),上夜班不回去的時候,小朱會讓王木木去跟她睡,王木木也正有此意,她不想睡在自己家的店里,欣然答應。

  再過兩個月,王木木已經徹底和酒店里的人熟悉起來,有時他們講點顏色笑話,大家一起笑的時候她也會跟著笑,雖然她根本沒聽懂,但氣氛很好,大家覺得開心她也開心,大家看她在哪傻乎乎的笑有時也會逗她:“木木你笑什么,你聽懂了?”

  王木木笑:“沒有,你們笑我也就笑笑?!比堑拇蠹矣质且魂囆?。

  中午沒事時,她也不在回家了,有時跟小朱回去,有時跟著同事玩兩把斗地主,一毛錢一把,能玩好幾個小時,輸也輸不了多少,贏了王木木立馬會去對面的超市買零食,王木木炸金花很穩(wěn),絕不會跟著大家瞎起哄一直悶牌,一看勢頭不對就扔牌?;久總€月下來,她還能贏幾十塊的零用錢。

  況且她現(xiàn)在也會有零花錢,每個月張娟會給她二三十塊,雖然不多,不過王木木也無所謂,除了買吃的也不怎么用。

  兩個月后,王木木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工資,五百塊。當錢抓在手里的那一刻,王木木之前所受的累都覺得有了意義,她開開心心的回到家把錢全給了張娟,希望能得到張娟的夸獎,為什么是夸獎,她也不清楚,可能王木木覺得自己克服了原本不想去上班的困難,理應得到鼓勵。

  可張娟接過錢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不錯。”

  王木木心里有點失落,她總覺得自己母親是那種不善于表達自己感情的人,不然為什么每一次她對自己的態(tài)度都是冷冷淡淡,沒有一絲欣喜或者鼓勵的樣子。好在,王木木已經習慣了張娟的冷淡,并沒有太往心里去。

  不知覺中,天開始轉涼了,一夜秋風落葉黃,如意大門朝西,太陽只曬到外墻,王木木總覺得院子里不暖和,一陣大風吹過,能吹起她一身雞皮,每天洗菜自來水也開始凍手,王木木經常凍得雙手發(fā)紫,血液不循環(huán),還沒開始立冬,她的手上竟然長出了幾個凍瘡。

  這是她第一次長這種東西,以前冬天騎車上學沒手套,手也會被凍得刺骨的疼,可她卻從沒有生過凍瘡。凍瘡這個東西,確實是麻煩,手沒溫度的時候不覺得,可一旦暖和了,血液流暢了,就會也別的癢,王木木便會發(fā)瘋的撓,撓的心浮氣躁。

  后來張娟給她買了一副指頭手套和塑料手套,要求她洗菜帶上就行,可洗菜可以帶,殺雞取卵的時候就很不方便,王木木最后還是放棄了用手套。

  天再涼點之后,王木木不止手上,連臉上耳朵上腳上屁股上全都長了起來,這個四合院一到冬天四面來風,冷的寒風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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