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胥已經(jīng)告辭離開,月色依舊迷人,不過對她來說卻是有些黑了,卿言心中默念了一個法咒,手中光芒乍現(xiàn),漸漸出現(xiàn)一盞六角手提宮燈,照亮了腳下的路。
這燈名為“昭明”,是之前有一次姑姑歸家晚時,她偶然間召出的。
此燈以靈力燃燒,長明不滅,陪伴了她許多一個人時的夜晚。
說起來她雖然沒有靈力,但是可以召出“燭風”和“昭明”也算是上天對她的恩寵了。
是啊,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會痛會餓會怕黑的普通人。
但一個普通人可以召出“燭風”嗎?一個普通人可以感受到靈力流動嗎?一個普通人可以看到占星臺的滿天星河嗎?
穿過繁花叢時看見一株牡丹,同一朵花上居然有紫紅和粉白兩色同在,看著甚是奇特,卿言好奇的拿燈籠仔細照了照。
少頃,伸出手欲觸碰一下花朵,卻不小心將花瓣折了下來,她看著手中注定要凋零的花瓣發(fā)起呆來。
“你看你多脆弱,一碰就掉了,若有人保護你,你就不會這樣死掉了?!?p> 卿言方直起身就感覺手上一片濕潤,緊接著越來越多的雨滴在手上,花上……這雨怎么說下就下?
卿言看向滿片被雨水沖打著的姹紫嫣紅和鋪落在地上順著雨水漂流的落花,自言自語道:“好看是真好看,脆弱也是真脆弱,一點雨水就把你們欺負成這樣。”
“你是在說花還是在說你自己?”身后突然傳來一句問話。
卿言一個激靈轉(zhuǎn)過身去,易辭打了傘往前一步將她籠罩在傘下:“是哪里想不開了待在這兒淋雨?”
“我沒有……”卿言道,“是雨下的太突然了?!?p> 易辭笑了笑沒有說話,和她并肩站著示意她轉(zhuǎn)身看花,卿言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易辭笑道:“看花不是看我?!?p> “?。颗?。”卿言臉紅了一下,看向花海。
還是雨打落花,落花飄零,并沒有什么改變。
“你仔細看,”易辭道,“你看被風雨打落的花瓣有多少?!?p> 雨水越來越大,被打落的花瓣越來越多,不一會兒的功夫地上已經(jīng)鋪滿了各色的花瓣。
卿言老實道:“很多,數(shù)不清的多。”
易辭笑了一下,繼續(xù)問:“沒有打落的呢?”
卿言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
她看向自己方才不小心折落得牡丹花,除了被自己折掉的那一瓣,它還是開的燦爛奪目,在雨水中更顯的精神抖擻。
她笑道:“開的真好?!?p> 又看了會兒花才發(fā)現(xiàn)兩人站在大雨里看花有點傻,卿言看著他道:“你找我何事?”
蒼嶧山花朵遍地,族內(nèi)花園甚大,也不止一處,穿過此處花園便是她的居所,她順而言之便猜想他是來尋她的。
易辭把傘往她這邊擋了擋,道:“先回去。”
兩人回到卿言住的小院時汐兒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看見兩人同撐一把傘回來微訝異了下又換上恭恭敬敬的樣子:“三小姐,容公子?!?p> 也不知是為何卿言突然有點不好意思,輕咳了一下,問道:“怎么從晚膳時便不見你?”
汐兒像是被嚇到了一樣渾身直哆嗦:“奴婢……奴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事,她也許是偷偷去忙自己的事了,卿言覺得自己特別善解人意:“你先去歇著吧?!?p> 汐兒身子還在顫抖,顫巍巍猶豫道:“奴婢還得在旁伺候……”
卿言擺擺手:“沒事兒,不用?!?p> 她是真的不習慣有人伺候著,感覺哪里都怪怪的。
而且……而且易辭在這兒,不知怎的她總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汐兒向兩人行了禮離開,卿言才轉(zhuǎn)身看向易辭,他已經(jīng)收了傘悠閑的站在那里,還是一副慵懶的樣子。
“這雨一時停不了,你要進去喝杯茶嗎?”
易辭道:“也好?!?p> 屋外大雨淅淅瀝瀝,屋內(nèi)燭火明明滅滅。
卿言道:“是卿兮邀你來的?”
“嗯?!币邹o道,“還是不信?”
“不是?!鼻溲該u搖頭,“他是什么時候邀的你?”
易辭沒說話,卿言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半邊衣袍是濕的,方才他好像把傘都傾向她這邊了……
卿言倒了杯熱茶遞給他:“喝點吧,會著涼。”
易辭看了眼茶杯,接過去喝了,輕笑了下:“不過幾日未見,怎么覺得你長大了許多?”
卿言在心里默默念道:是十九天零九個時辰。
她撇嘴道:“之前也不小啊,我早就長大了?!?p> 易辭道:“只有小孩兒才會強調(diào)自己年紀大?!?p> 卿言不滿:“是因為你們老把我當小孩兒?!?p> 易辭挑了眉:“還有誰?”
卿言細數(shù):“老伯,卿胥……”
易辭打斷了她:“老伯?”
言語突然一停,卿言臉有點熱,半天才猶豫道:“就是之前在桃花鎮(zhèn)我問過路的一個老人家?!?p> 易辭皺了眉似是在回憶,忽又笑道:“你看,有些事無論怎么掙扎都是逃不過的,之前你絞盡腦汁不回來,還鬧脾氣,如今在這里不也好好的?”
提起這個,她便想起桃花鎮(zhèn)客棧那個晚上,心里涌上一陣酸澀。
“是逃不過。”卿言道,“我哪里好好的了?今天不是剛暈倒了一次嗎?”
易辭沒有說話,做勢要拉她的手,卿言有些驚慌,心跳的像打鼓,身子僵直在那里,垂在身側(cè)的手不自覺的握緊。
窗外的雨聲沒有停,那晚好像也是這樣的雨。
他的手停在半空沒有動,她猶豫了片刻,把手伸出輕輕放在他的手上。
但他沒有接,而是翻過她的手腕輕輕放在桌上,他的手指輕輕按壓在她腕間:“現(xiàn)在還難受嗎?”
原來是要把脈啊。
卿言臉上羞紅一片,小聲道:“還好。”
易辭離開她的手腕:“你心跳很快,還在怕?”
他是真的不知道嗎?
卿言道:“不是,一個夢而已?!?p> “嗯。”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卿言偷偷瞄了他好幾眼,突然想起來他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有些懊惱自己又被他繞進去了:“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易辭想了想道:“很早之前?!?p> “多久?”卿言苦笑道,“一月前?”
易辭愣了愣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她遇見他是在一月前,在北冥境。
她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面上云淡風輕的問他:“也是卿兮請你去的北冥境?”
她以為他會繼續(xù)沉默,他卻回了一句:“是?!?p> 他這么誠實她反倒不知道說什么了。
“那你為何沒有和卿胥他們一道前去,你不是還有容公子的身份嗎?”
易辭道:“我當時離北冥境更近些,便去的早了些?!?p> 如果當初他們是一道去的會如何?她也許就不會被他所救,也不會……不,還是會。
“還有人知道你是容公子嗎?”
她這句話問的有點奇怪,但他聽懂了。
“別人難說,清羽族沒有人知道。”頓了頓,又道,“除了你?!?p> “夜凌族少主成為了天下第一道觀觀主的高徒,這位停舟少主不僅行押鏢之事,還身兼護衛(wèi),大夫,教書先生數(shù)職。”卿言笑道,“易辭,你真……”
易辭也笑:“真什么?”
卿言道:“真會騙人?!?p> 燭火被窗外的風吹滅了,屋內(nèi)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寂靜無聲。
易辭嗤笑一聲:“還說自己長大了?!?p> 黑暗的空間使她有些不安,心跳的越來越快,腦子轉(zhuǎn)的也比平時慢了很多,她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易辭的意思:“嗯?”
易辭的聲音有點嚴肅:“你怎么了?”
卿言手不自覺握緊了桌沿,一時間有些不解易辭的問話,答道:“我沒事兒,什么怎么了?”
易辭的聲音很嚴肅:“你的聲音在抖。”
卿言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的不對勁,強自壓下不安,鎮(zhèn)定道:“你聽錯了。”
然后她感覺到他起身了,他開始走動了,他好像過來了。
她沒有等到他,等來了屋內(nèi)的燭火明亮,易辭站在燭火前看著她,燭火明明滅滅將他的臉遮映在陰影之下。
他說:“長大的人不會怕黑。”
卿言下意識接道:“那會怕什么?”
易辭走過來重新坐下,手指輕輕在微涼的杯子上摩挲打圈:“怕……沒水喝。”
卿言愣了一下,給他的杯子加了點兒熱水,然后笑著看他,眼睛里帶著些得意:“你怕的東西,好像很容易解決?!?p> 易辭笑了下,還沒有答話,卿言又繼續(xù)道:“所以……你為什么要騙人?”
易辭微怔,又笑道:“我騙什么了?”
她差點忘了,她面前這人有著比城墻還要厚的臉皮。
“你是青光道長的高徒嗎?”
“不是?!?p> “你姓容嗎?”
“非也?!?p> 卿言正色道:“你來清羽僅僅是因為被邀請還是別有用心?”
易辭反問她:“你覺得我有什么'心'?”
卿言被噎了一下,道:“未知即可怕,北冥境在世人眼中是禁地,是誰都不敢輕易踏入的無間地獄,你為何不等卿胥他們反倒自己先一步進去?”
易辭淡定道:“離得近。而且北冥境也一點都不可怕,可見世人傳乎其神的東西也不可輕易相信,有些事還是要親耳所聽,親眼所見?!?p>
桁暮
近幾天是櫻桃成熟的季節(jié),好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