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嘛……
“你讓我進(jìn)去說話好不好嘛！”我靠在門外苦苦哀求。
“不行！”韓起斷然拒絕。
“我家極樂真得不是有意咬斷升卿的尾巴的。那只是個意外?！蔽覔狭藫祥T，“這不是今兒特意來賠禮道歉的嘛?！?p> “韓起？”極樂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我憋住笑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推了推門：“喂，韓公子。你這門是不是加固了？怎么感覺比上次我來的時候結(jié)實(shí)了不少。我們有話好好說嘛，要打要罵來真的好不好?！?p> “我力氣太小了，來來極樂幫我撞開?！蔽页麚]揮手。
“喂喂，你不要亂來?。 ?p> 半刻之后，我們終于能跟韓起面對面地坐下了。
他有些不痛快地抱著胳膊，肩上還盤著一條斷了尾巴的小青蛇。那蛇通體青綠，腹部發(fā)白，頭上垂著一層柔滑的皮膜，好似冠幘一般。
“這就是你新養(yǎng)的寵物？”韓起聳拉著眼皮子。
“寵，寵物？”極樂難以置信看向我，用指頭指著自己。
“快道個不是，你可把韓公子的心頭寶都咬傷了?！?p> “這在族里不過是我們?nèi)粘？诩Z罷了，何錯之有……”極樂仍有些不服氣。
我一邊對韓起訕笑著，一邊按下極樂的腦殼：“這不是初來乍到不熟悉么。不過我睢著下口也不是非常重，應(yīng)該比我那次好的快些?！?p> “你還好意思說你那次?。 表n起臉都變形了。
極樂臉上明顯地呈現(xiàn)出一個問號。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說起來，為什么會被韓起發(fā)現(xiàn)我的秘密，還是因為幼時有一次不謹(jǐn)慎，受傷之后招來了幾只毒物，看著個頭不大，卻非常難纏。我一路負(fù)傷顛簸逃到了韓起家，僥幸被韓起養(yǎng)的升卿蛇給救了。
傳說中的升卿蛇神是山中巨物，聞之應(yīng)聲則吉。韓起不知道從哪里找來這個寶貝蛇苗子，一直在小心供著，卻怎么也長不大。但一般的邪物確實(shí)是避之不及。
我那時候流血流得頭昏腦脹，哪里知道這許多事情。醒來只瞧見這么一只青面獠牙的蛇停在臉上，張口就咬上了。
再然后，韓起就趕過來了，咳咳，在我把那小蛇咬到半死的時候。
好在吉物自有天相，生命力頑強(qiáng)，過不多時尾巴竟又長了出來。我還一度想跟韓起把這蛇給要過來。又能驅(qū)蟲，斷尾還能再生，實(shí)在太適合我了。
“不過我現(xiàn)在有你了，自然是不會再覬覦韓公子的寶貝了?！蔽页瘶O樂嘿嘿笑道。
然后我就看看見極樂往遠(yuǎn)處挪了一步。
“你今兒來到底所為何事啊？”韓起舒了舒起。
“我沒事兒就不能來找你嗎？”我憤憤道。在韓起沉默的目光中，轉(zhuǎn)而自己細(xì)想了一圈，“是了，我確實(shí)每次找你都是有事。”
我又搓了搓手：“韓兄近來身體可好？”
他瞟了我一眼：“很好?！?p> “聽說王上過兩日就要親自去洛邑了，韓兄也同去嗎？”
“尚不知?！?p> “我是極想去的。但恐怕這等盛事是沒份的?！蔽意筲蟛豢斓溃绊n兄若是出去，盡可把升卿托負(fù)于我呀?！?p> “還是免了?！?p> 我話鋒一轉(zhuǎn)：“韓兄知道當(dāng)年與趙朔大人交好的人里都有誰嗎？”
“那自然是……”韓起瞇起眼睛，一幅終于逮著你狐貍尾巴的樣子，“你打聽趙家的事做什么？”
“不過是仰慕趙大人風(fēng)采，可嘆無緣得見啊。趙武大人已經(jīng)是風(fēng)姿卓然了，聽母親說當(dāng)年趙朔大人更是風(fēng)采卓絕。”我打量著韓起的眼神，他顯然沒理會我的鬼話。
“自然是同我父親交好了，父親早年受趙衰大人恩惠，與趙朔大人關(guān)系也很好?！彼挂菜?。
“那有沒有一個左手?jǐn)嗔酥割^的人？”我裝作很輕松隨意的樣子。
韓起撥了撥爐子里的炭火，語調(diào)懶洋洋的：“這倒不曾聽父親提過。不過據(jù)我所知，滿朝只有一個斷了手指的人。”
我屏著呼吸問道：“誰，誰啊？……”
“屠岸賈。”
誒？
怎么可能呢？
韓起臉上帶著值得玩味的笑容：“就是那個當(dāng)初帶兵把趙氏殺得干干凈凈的屠岸賈?！彼又盅a(bǔ)充了一句，“而且在王平反趙家冤案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把這個人亂箭射死了?！?p> 這不對啊，在那個夢境中，這屠岸賈和韓厥都在場，還同趙朔在一起。就算夢境虛實(shí)相生，但是對好壞敵友的印象不該是錯的。
難道真得是趙武年幼，記憶錯亂？
“你怎么會想起問這個？”
我聞聲回頭，看韓起臉上帶著笑意。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有一瞬間，他眼角的余光仿佛帶著凌厲的殺意。但一恍眼，就又仿佛只是他一向懶懶的，帶著黑眼圈沒睡醒的樣子。
“我……”我支吾著不知如何回答，總不能說我是偷窺趙武的夢境看到的吧？
“報！韓公子。欒盈公子在門口求見?！?p> 家丁通傳的聲音來得恰到好處，我松了口氣。
“我不在家。”韓起連頭都沒回。
咦？一向好人緣的欒盈這么不受待見的嗎？
“你不喜歡欒盈？”
“你喜歡欒盈啊？”韓起根本不接我的話茬。
“你明知我是問你為何不肯見他。欒盈為人慷慨大方，文武雙全，人也算是有趣。不問何事就避而不見，不是你的風(fēng)格啊。”我詫異道，“你連對我都不會這樣?！?p> 韓起抬起眼皮子，不咸不淡地說：“我對你避而不見有用嗎？連著今天的門，你瞧瞧你都踢壞多少個了？”
我不好意思地咧開嘴：“我賠你，我賠你就是了?！?p> 出來的路上，一直沉默的極樂問我：“你相信韓起的話？”
“你信嗎？”我反問他。
“供奉升卿蛇的人族多攀附權(quán)勢，利欲熏心?！睒O樂鳥斬釘截鐵道，“我不信他?！?p> “韓起未必會撒謊，但是他可能只是選擇性地透露信息。然后誘導(dǎo)我們朝著他想要我們?nèi)ハ氲姆较蛄T了。”我說。
極樂提到當(dāng)初是一股強(qiáng)大的妖力召喚促使他出現(xiàn)在趙朔面前的。但當(dāng)他出現(xiàn)以后，卻沒在趙家感受到妖氣。那么當(dāng)初與趙家往來密切的人當(dāng)中勢必有跟妖族瓜葛深入的人。若真如韓起所說，韓家和屠岸賈當(dāng)是最可疑的兩家。只是他與趙家積怨頗深，趙朔完全沒理由與他來往啊。
“無邪？”
我一抬頭，好巧不巧正看到欒盈的臉。
壞了，剛出門沒留意，不知道他竟然沒走遠(yuǎn)。
這下可尷尬了。明擺著是他被區(qū)別對待了啊。
“小欒大人。這么巧?！蔽抑缓醚b傻到底。
“叫我欒盈就好，不必那么生分?！彼Φ孟褚坏烂髅牡年柟?，似乎并無意提及觸及他被拒之門外的話題。
“今日天氣不錯，陪我走走如何？”他道。
我猶豫了一下，他便略帶委屈地笑道：“平日里沒這個機(jī)會，不會連無邪也要拒絕我吧？”
我，我真得受不了好看的男人撒嬌??！
“欒公子說到我心坎里了。我也正愁沒人陪我逛呢。”我也回了一個糖分極高的笑容。今天確實(shí)難得，聒噪的叔虎和冰塊臉一樣的魏舒都不在，那跟欒盈一起確實(shí)很開心了。
感受到極樂一邊往后跟欒盈的侍從退到一處，一邊向我投來鄙夷的眼神。
我回頭對著他比口形：
閉上你的鳥嘴。
“那自是極好！”他露出開懷明亮的笑來，讓我總覺得自己為別人做了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我們于是一邊走路一邊閑聊著。此時冰解風(fēng)暖，美人在側(cè)，心情不可謂不好。
“欒公子馬上要隨王出發(fā)去洛邑了吧。天子的祭祀大典快要開始了？”我問。
他略感害羞地一笑：“不錯。其實(shí)論資質(zhì)，本排不上我。也是父親太過執(zhí)拗，無論如何讓我去。實(shí)在慚愧?！?p> “你太謙虛啦。若非你這樣的俊秀公子前去，又怎么能代表咱們大晉的人杰地靈，物華天寶呢?！蔽易钜姴坏脛e人瞎謙虛。
不過欒盈能有這種認(rèn)知也挺難得的。欒黡實(shí)在也是霸道了一點(diǎn)。按說八卿里年輕的后輩有趙武，下一代論資質(zhì)也當(dāng)是韓起，再輪也是中行家，范家，怎么也輪不到下軍將家的公子。欒黡說到底，還是仗著當(dāng)年他父親欒書當(dāng)中軍將時積下的威勢。
但從品貌上來說欒盈是當(dāng)之無愧的。比起個性火爆的欒黡，欒盈一點(diǎn)也不像他父親，反而十分溫和有禮。
“聽說你一直在排演八佾舞，我還一直很好奇，但無緣得見呢。此去必為大晉揚(yáng)威?！?p> “你這小機(jī)靈鬼，竟也拿這些官話來敷衍我。晉國霸業(yè)已在，我不過是才是沾了國威光的那個不足道的小人物。”他很自然而然地輕輕敲了高我的額頭，“不過你想看卻是不難的。近時還有一次排演，我到時悄悄叫你來了藏起來看?！?p> “真的？”我若是能看到自己的表情，眼睛一定是瞬間在發(fā)光的。
他笑著伸出手，同我拉鉤：“君子一言?！?p> 我鉤上他的手，開懷道：“駟馬難追。”接著抬頭道：“那你近日可一定要早些休息，養(yǎng)好精神?！?p> 他閉起一只眼睛笑道：“說起這個，不知怎的，我最近確實(shí)睡得不好。夜里似乎總做噩夢，醒來什么也想不起，常常頭痛?！?p> “是么，我有些常用的安神的熏香。你若是不嫌棄，下次我給你送些去?！蔽艺f道。
欒盈臉上浮現(xiàn)光風(fēng)霽月一樣的笑容：“那說定了喔。無邪妹妹，那我等著！”
同欒盈告別后，極樂快步走到我跟前：“喂女人，你不是吧你?！?p> “別捶我別捶我?！蔽乙贿吙觳阶咧?，一邊嚶嚶說道：“我就是受不了那種陽光燦爛純真無暇的笑容啊?！?p> 極樂哼了一聲：“你分明是受不了那樣的臉對你笑吧。難道你沒看到那個飛頭蠻嗎？不要多管閑事了，厲鬼不是我們妖族該牽扯的麻煩?！?p> 我打了一個寒顫：“當(dāng)然看到了，她的頭就一直浮在欒盈的肩上啊。欒公子的前世到底是招惹了一個怎么樣的女人啊?！?p>
采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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