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格萊斯頓家的早晨一
帝國歷七百二十一年，六月十五日，早晨。
臨近清晨，經過昨夜的狂風暴雨后，天空還朦朦朧朧的。
晶瑩的露水由屋檐上滑落，滴滴答答的聲音伴隨著一股清晨常有的涼意飄入林正業(yè)的宅子。
準確的來說是男爵亨利·格萊斯頓的宅子——一間充滿中古世紀歐洲貴族氣息的宅子。
亨利呆呆的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
在這個世界出生的十六年以來，他每天早晨都會想起那個畫面。
該死的命運女神帶著一臉令人氣憤的笑容，對他進行嘲諷的情景。
擁有這種負面情感的人真的會是女神嗎？
女神難道不應該是一副高高在上、優(yōu)雅得體并善解人意的白衣天使嗎？
“——真是太可笑了。”
每次思來想去，亨利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神只不過是擁有了力量的另一種生物而已。”
盡管反反復復得到這個結論，但是亨利仍舊無法控制自己醒來時不再去想那句話。
“你的將永遠生活在沒有溫度的陰暗之中，光明將永遠與你勢不兩立。”
“所有的一切都會很糟糕，并且你永遠得不到救贖。”
已經十六年過去了，這些話到底意味著什么呢？
亨利忍不住在心中用帝國語痛罵道：“——該死的命運女神，為什么偏偏抓住我不放?！?p> 不過命運越是如此待他，他越要逆著命運生活。
他不會因為遭到命運女神的唾棄就變成命運想讓他變成的樣子。
為人善良，關愛家人，真誠待友，忠于女友。
不因命運的悲慘而動搖，是他對命運最好的復仇手段。
絕不會向命運屈服，絕不因命運動搖自己的理念，是這個世界的亨利的信條。
搖了搖頭，讓自己不再去想。
接著平復下內心的怨念，看了看屋內靠在墻邊有些年代感的立式鐘表。
七點鐘，到了起床的時候了。
這個世界的亨利是一個擁有極強自控能力、作息規(guī)律的人。
因為他相信只要自己這一世嚴于律己，那些邪惡的東西就會離他而去。他自然而然也就不會受到命運的處罰。
命運女神總不可能親自過來惡心他吧？
白天在家時與家人融洽的生活，在魔法學校中認真和同學相處。
晚上天快黑時便老老實實回到自己的貴族宅子，享受貴族的夜晚生活。
從來不打破自己的日程規(guī)劃，也從不像其他貴族少爺那樣在夜晚出去沾花惹草。
即使比較枯燥，也沒有命運女神所說的那么恐怖。
亨利走到屋內的一面鏡子前，一邊打量自己的儀表一邊整理起來。
經過十六年的貴族教育，亨利已經成了一個實打實的帝國貴族。而時刻注意儀表的整潔是這個世界貴族的必修課。
亨利看向鏡子中的自己
一雙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睛。
一張顏色猶如白骨般的臉蛋。
眼睛上方是被毛筆勾勒出的銳利眉毛。
還有那遺傳自死去的老夫人的金色短發(fā)。
包括老管家在內，所有認識老男爵的人都如此對他說：“亨利啊，你和你妹妹的外貌簡直就是完全遺傳了死去的老夫人?！?p> “多美的金黃色啊，簡直就是藝術品！”
但亨利的身體卻沒有遺傳老男爵分毫。
從小時候開始，他的力氣就比別人小，而且對魔法元素完全沒有親和度。
再加上亨利不太顯露氣血的膚色，常常被人以為患了絕癥。
老管家不止一次帶著幼年時的亨利在教會中尋求救贖。
在教會中老管家花費了大量的金幣，讓圣女施以魔法也沒法改變他虛弱體質的事實。
又來了。
整理著自己因剛睡醒而有些毛躁的頭發(fā)，亨利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一瞬間，亨利彷佛無法感知到隨手可觸的世界。
整個身體像侵泡在大海的最深處。
眼前是一片漆黑。
呼吸也變得艱難。
身體是異常沉重。
時間好像不在流逝了。
這一刻猶如永恒般久遠。
視線迅速變得模糊起來。
隱隱約約的看到鏡子中的自己似乎擁有猩紅般的瞳孔。
充斥著大量紅色液體的模糊畫面在腦海中翻涌。
“呼——”
亨利不斷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片刻后，這種異樣的窒息感終于消散了。
亨利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內心也隨之平靜下來。
命運女神對亨利最大的懲罰，或許就是他患有未知疾病的身體和無法感知魔法元素的怪異體質。
不過這些都還在可接受的范圍內，并不能影響他認真生活的態(tài)度。
“——該死的命運女神看看你還有什么花招，我大不了就是一死?！?p>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亨利忍不住再一次在心中咒罵。
“——你偏要讓我的命運凄慘，我偏要好好活著?！?p> 亨利已經打定主意，不管這個世界如何折磨他，他都要好好生活。
以這種方式來蔑視命運女神。
……
亨利的身體雖然飽受疾病折磨，但他現(xiàn)在的生活條件遠遠比上一世要好得多。
他很快輕車熟路的來到餐廳，坐在一張長方形紅木桌子的一端。
他以標準的貴族言談舉止示意身后早已等待多時的老管家吉姆為他倒茶，隨后優(yōu)雅的拿起刀叉吃飯。
亨利用略帶歉意的微笑對一旁的金發(fā)少女說道：“抱歉，艾爾絲特，讓你久等了?！?p> 隨著亨利的視線看去。
一襲黑白學生制服的少女正坐在他身旁。
猶如天鵝般的臉蛋上一雙黑色眸子透著少女的無限純真。
金色的卷發(fā)像一束束黃色風信子般由肩頭散落到臀部后方。
短裙下的白皙右腿用一條白色蕾絲緞帶綁著，似乎是用來裝飾的。
少女雙手握著刀叉吃了一口餐桌上精心準備的早餐，抬頭看了一眼亨利。
用她宛如銀鈴的嗓音回復亨利：“沒有，怎么會呢?！?p> 隨后少女眉毛微微一彎，略帶憂愁的說：“哥哥，病是不是又發(fā)作了？”
即使已經看了無數次她憂愁的視線，亨利依舊在這一瞬間被吸引住了，目光不禁有些呆滯。
老管家曾說過艾爾絲特的氣質與容貌完全遺傳了死去的老夫人，甚至說和老夫人年輕時有七分相似。
“——老男爵真是個走運的家伙！”
亨利腦中再次出現(xiàn)了這個已經出現(xiàn)過無數次的想法。
艾爾絲特·格萊斯頓是亨利的雙胞胎妹妹。
據老管家說艾爾絲特·格萊斯頓僅僅比亨利晚生了那么一會。
看著與自己血脈相同的妹妹，亨利摸了摸自己同樣是金色的頭發(fā)。
一股難以言喻的真實感由心底傳出，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六年了，每天都好像做夢一樣。
在十六年前，亨利與艾爾絲特降生的那個夜晚。
黑云壓城，狂風怒吼，電閃雷鳴，像是激怒了雷公一般，閃電像鐵錘般狠狠地砸中宅子。
男爵宅子被熊熊烈火焚燒。
為了保護亨利與艾爾絲特，男爵夫婦失去了性命。
這一切亨利全部記得，兒時就擁有成年人靈魂的他記得比誰都清楚。
他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被閃電劈開的宅子與被大火包圍一臉絕望的男爵。
亨利總是感覺有些對不起艾爾絲特和死去的老男爵夫婦兩人。
如果不是命運女神的話，老男爵夫婦應該還活著，艾爾絲特現(xiàn)在應該和另一個哥哥過著幸福的生活。
不過現(xiàn)在的亨利是艾爾絲特的哥哥，這是已知的既成事實。
在這個階級社會，亨利可以選擇完全不接觸艾爾絲特。
但是他沒有。
或許是出于某種內心的罪惡。
或許是想到命運女生看到她悲慘的生活所露出的丑陋嘴嘴臉。
亨利就這么改變了艾爾絲特的生活——本來孤獨的人生。
他從出生時就決定要好好補償艾爾絲特，讓她幸福的活著。
艾爾絲特是在亨利的溺愛下長大的，這點毫無疑問。
久而久之，亨利對艾爾絲特也產生了感情。
原來因為愧疚和復仇之心產生的扭曲之愛已經徹底變成了親人之間特有的愛。
見亨利沒有理會自己，艾爾絲特眉毛一挑，以略微生氣的語氣說：“哥哥。”
“——亨利啊，你上一輩子加這一輩子的年齡都快是五十歲的老頭子了?！?p> “——你能不能有點控制能力！”
亨利撓了撓臉，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眼睛剛剛好像被什么美麗的東西吸住了?！?p> 艾爾絲特瞬間便領會到亨利說的是她，她臉色微微一紅說：“你在想什么啊，我可是在擔心你。”
“——太可愛了。”
看著艾爾絲特臉色發(fā)紅，亨利忍不住略帶調戲的說道：“我是說艾爾絲特太有氣質了，把學院里那群學生迷得團團轉?！?p> “就是我這個天天見面的哥哥也有些招架不住，也要拜倒在你裙子下了呢?！?p> 說到這艾爾絲特顯然有些不自在。
她完全不顧一個貴族淑女應有的樣子。一只手拿起叉子在空中揮舞著、比劃著，小嘴一撇如厭倦了逗貓棒的小貓般說：“哼，那群人，看著我的眼神都是一個性子，都是色迷迷的樣子。”
站在亨利身后的老管家吉姆咳了咳嗓子說道：“大小姐，請注意形象?！?p> “還有少爺您太寵小姐了?！?p> “大小姐已經到了這個年齡了，還不好好遵守貴族禮，將來怎么作為男爵千金嫁出去？”
亨利說道：“為什么非要嫁出去？只要是我妹妹不喜歡，一輩子不嫁也罷?！?p> 看著異于通常貴族思想的亨利，老管家擔心不已，說道：“可是，少爺……”
看著兩人長大的老管家可以不假思索的說：“艾爾絲特·格萊斯頓之所以是現(xiàn)在這個行為舉止，完全是受到異于貴族思想的亨利的影響。”
亨利頭都不回地揮了揮手說：“不是少爺，今天在學院接受完成人禮后，就是老爺了?！?p> “根據帝國法案我已經不需要監(jiān)護人了，可以完全接手格萊斯頓家的財產了?！?p> 這個世界的科技、文化和制度與地球上歐洲中古世紀的一些國家有許多異曲同工之處。
目前帝國的等級制度比起地球古代的一些國家有過之而無不及。還處于半奴隸半封建社會的帝國人民的等級觀念根深蒂固。
按照帝國法案規(guī)定，自老男爵去世那天起，擁有世襲權力的格萊斯頓家的財產由亨利繼承，亨利則由老管家吉姆撫養(yǎng)長大。
這種高高在上的貴族生活讓亨利徹底的體驗了一次權力的滋味。
見亨利有些生氣，老管家便不再多說什么。
亨利又半開玩笑的對著艾爾絲特說：“色迷迷的眼神，那豈不是我剛才的樣子？”
艾爾絲特撲哧一笑，完全沒了和亨利剛剛見面時的貴族模樣，她說：“不一樣啊，哥哥的眼神我是知道的，完全不是那個樣子。”
“時間真快啊，轉眼已經要成人禮了呢，哥哥也要從少爺變成老爺了?！?p> “我是知道的，即使哥哥再怎么說，作為一個貴族女性，遲早面臨出嫁……”
“如果現(xiàn)在能一直持續(xù)下去就好了。”
說著說著，艾爾絲特仿佛泄了氣的皮球般。
亨利用堅定的語氣說：“不會的，艾爾絲特在我這兒永遠是格萊斯頓家的大小姐，永遠永遠是?！?p> “嗯……”
“差不多要出門了，少爺?！崩瞎芗壹吩谝慌蕴嵝训?。
“哥哥，去學院的路上再跟我講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吧?！?p> “好?！?p> 這就是格萊斯頓家的早晨，一個可以被其他貴族視為另類的早宴，在亨利眼中無比正常的早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