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家教會醫(yī)院,與現(xiàn)代的醫(yī)院也沒多大區(qū)別。
蘇君知坐在樓道上,整個樓道彌漫著酒精消毒水的味道。
雖然暫時是安全的,但她心跳的速度仍然沒有放緩,腦里一片混沌,無法讓自己靜下來,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里,手心冒著冷汗。
她試著用一只手用力按住另一只手來停止顫抖,卻白費(fèi)力氣。
蘇君知第一次看到人倒在自己面前,第一次那么害怕無助,第一次覺得“我命由天不由我”,命運(yùn)握在了別人手里。
麾爺?shù)膫麆荼容^重,還在手術(shù)臺上處理槍傷。其他兄弟的傷包扎縫合下就出來了。
“蘇太太,今天多謝您相救?!蹦菐讉€兄弟陸續(xù)走到蘇君知面前來。
“你們每天都過這樣的日子嗎?”蘇君知木訥地說,目光不知聚焦在何處。
“今天是太兇險了,肯定是洪門的人干的,它是我們的死對頭,又在我們幫里安插眼線,通傳假訊息?!?p> “那艘去往南洋的大船里裝著什么貨,你們知道嗎?”
這幾名青幫兄弟相互看了看,猶豫了一會兒。
“蘇太太,您今天也在場,我跟您說實話吧,你別告訴昆爺。青幫的人都知道,船里裝的全是今早從南洋運(yùn)達(dá)的軍火,非常重要的一批貨物,卸下后昆爺會來親自親點(diǎn)。軍火由綢緞包裹著,對外都說是從南洋進(jìn)的一批綢緞?!?p> “那你們這次豈不是損失慘重?方才巨響的爆炸聲足以讓這些軍火毀于一旦?!?p> “所以說青幫出了內(nèi)鬼!洪門的人今日肯定是來劫持這批軍火,劫持不成就直接毀了?!?p> 蘇君知愣一愣沒再說話。
“我現(xiàn)在就去找昆爺匯報情況?!币幻值苷f。
昆爺肯定已經(jīng)知道了,或者他本來就知道,畢竟軍政府的車都到了。
蘇君知總覺得哪里有問題,又說不上來。
軍火在民國時期是彌足珍貴的,它直接影響一個地區(qū)軍政府的力量,這個世道從政的不如扛槍的,昆爺這就把自家的軍火敗光了?
隨后她整個腦海里還回蕩著槍聲,感覺自己還在碼頭上沒有逃出來。
她只想快點(diǎn)逃離這里,荒亂的時代太可怕了。
蘇君知一直盯著手術(shù)室的門,他不會死的吧,他很頑強(qiáng)的,明明流了那么多血還清醒地堅持到了醫(yī)院。
不知過了多久,醫(yī)生出來了。
“他很幸運(yùn),子彈只是從他腰部擦過,并不是穿透,傷口已經(jīng)處理好了,等麻藥過了,就能醒過來。”
一同站在她旁邊的還有另外一個人,周身散發(fā)出清冽的雪茄味,他的布鞋還是那么干凈。石青色長衫也纖塵不染,好似剛剛那場戰(zhàn)斗與他毫無關(guān)系。
昆鴻銘臉上露出一絲意外的神情,但很快劃過。
蘇君知知道,她自己是這場槍戰(zhàn)中的意外,她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應(yīng)該是與那批軍火一同銷毀。
一股由憤怒激起的熱血涌入頭部,蘇君知真想舉起那把拾來的槍對準(zhǔn)他的腦袋。
她卻做不到,她不敢殺人。
“我派人送你回府?!彼统恋穆曇魶]有一絲起伏。
“我現(xiàn)在不想回去?!彼母皇亲约旱募遥媳淅涞?,蘇君知也不知道能去哪兒。在這陌生的醫(yī)院,聞著消毒水的味道反而覺得心安。
昆爺在她身旁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就走了。他沉郁的眼眸看著她的臉,卻看不透她的心思。
蘇君知走到麾爺在病床前,他神色安詳,沒有了先前苦痛的痕跡。
在他床邊坐下,他手上幾道猙獰的疤痕清晰可見。
這一天太累了,她渾身的精氣神都消耗殆盡。
蘇君知靠在床沿邊迷迷糊糊,時醒時睡。耳畔旁不時響起槍聲,將她驚醒。
“蘇太太,你怎么還在這兒,昆爺沒來嗎?”麾爺動了動蒼白的雙唇,氣若游絲。
“昆爺來過了,看了你的傷勢就走了?!?p> 蘇君知看到他終于醒來并開口說話,不知為何,熱淚涌出,生命太脆弱了,生如螻蟻,命薄如紙,我們都是那些貴人們隨意賞玩的棋子。
“蘇太太,我差點(diǎn)害死你,你卻是我龍麾的救命恩人。我欠你一條命?!?p> “別這樣,我也沒做什么。當(dāng)你欠我個人情,別說欠一條命?!笨赡苁莿偣策^生死,蘇君知對龍麾有種莫名的信任。
“你告訴我大船里的貨物到底是什么?”
“從南洋運(yùn)來的軍火,還未卸下?!饼堶饪隙ǖ卣f。
“為何要這么拼了命地守住青幫呢?”
“家遭罹難之際,是昆爺救了我,還給了我現(xiàn)在的地位。”
“昆爺要是騙了你,你還護(hù)著他嗎?”
龍麾頓了一頓,思考了片刻后說:“騙我也自有他的道理。”“我們這些兄弟本來就是在刀尖上舔血,若是沒有昆爺,我們的命早沒了。就算昆爺讓我們上刀山,下火海,我們也會去。”
“咳咳?!彼眢w還很虛弱,剛才說那些話分明是動了氣。
蘇君知倒了杯水放在他床頭?!澳沭I嗎?我去給你弄點(diǎn)吃的。”
“不用,我哪敢讓您來照護(hù)我。昆爺肯定在門外留了人,您讓他們先護(hù)送您回府吧!”
天色漸晚,蘇君知再呆在這兒也確實不好看?!澳悄愫煤眯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