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從右相府中出來后，蕭瑾回到家中就聽門房來報，說是有數(shù)人遞來了拜帖，蕭瑾心中了然。
此番前往右相府一趟，就相當于是自報身份了。
憑借著自己師父的名聲和自己的有意經(jīng)營，前來想要探口風(fēng)的，出于好奇來查看的，凡是涉及到朝中局勢的，聞風(fēng)而動之人必現(xiàn)端倪。
蕭瑾看情況命南悠然跟著管家接待，自己則是酌情見了幾個人，其余的幾乎都打發(fā)了。南悠然表示雖然有些麻煩，但是應(yīng)對起來并不成問題。
到了夜晚，京中有心人就都知道蕭老先生的關(guān)門弟子蕭小先生到了。
據(jù)今天拜訪過的人說這位小先生形容清秀，為人十分低調(diào)，并不過分強調(diào)其身份，府中待人接物也是客氣有禮的，但是也不理會閑來無事之人的唐突。這樣有些想要巴結(jié)之人的心思就淡了許多。
這也是蕭瑾早就吩咐下去的，她不想把精力浪費在無官緊要的人事之上。
師父的名聲甚高，她無意利用，不能讓師父一生清譽耽與己身，但是她選擇了出山，作為師父的弟子是不可能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既擔著師父的名聲，對于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也不必如一般寂寂無名小輩一般刻意逢迎，禮數(shù)到了不會惹人非議就好。
右相的動作很快，今日早朝結(jié)束后就有小黃門前來宣旨覲見。
蕭瑾特意按禮制換了一身正裝，依然是極其素淡低調(diào)的天青色，蕭瑾身形瘦削，鞋底特意墊了些東西，因此身量和一般十七歲的少年無異，面部五官自然也是刻意銳化過了，五官精致，看著就是一個氣質(zhì)翩翩的少年郎。
一旁的小黃門是宮中的老人了，看人的眼光毒辣，心中預(yù)想和璧山不愧是鐘靈毓秀之地，能養(yǎng)出這般擁有超然物外的清俊之氣的人中龍鳳，這種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前程必定飛黃騰達。
于是面對蕭瑾的態(tài)度愈發(fā)恭敬謙卑了，蕭瑾也是閱人無數(shù)，看出他的示好，笑納了。
在一旁隨侍的莫莫不用等她授意，就塞給了這個小黃門一包東西表達感謝：“那就麻煩公公了?！碑吘菇窈笞銎鹗聛?，與人交好總沒壞處。
蕭瑾一路跟隨前來接應(yīng)的小黃門步入皇城，走了有一段時間才終于到了御書房。蕭瑾按照事先學(xué)習(xí)的禮制，行了個大禮后，才起身端立，微微抬眼，終于見到了這個從少時就聲名卓著，中年位于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
他看著不到五十的年紀，鬢邊額發(fā)有些花白了，面上表情很是威嚴肅穆，細看確是個中年美男子，許是少年長年征戰(zhàn)的緣故，周身有種殺伐果斷的氣質(zhì)，身形也是保養(yǎng)良好。
這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人才有的氣質(zhì)，一般人遇到這樣的人物自然是不敢抬頭相看的，但蕭瑾膽識過人，自然不比常人，安然若素處之。
建元帝苻昱自然也是在打量目前這個如今未及弱冠聲名鵲起的少年。
他少年尚未起義時也是去求訪過那位蕭宗師的，那位蕭宗師當時已過不惑之年，學(xué)識淵博，品德高尚，對待一心向?qū)W的學(xué)子，無論貧富貴賤皆一視同仁，傾囊相助，對于有天賦卻家中貧寒的學(xué)生也是多加照顧，不取分毫，有的弟子出人頭地之后為感激恩師，千金相贈，但是蕭宗師一律拒了。
彼時戰(zhàn)亂，蕭宗師桃李滿天下，若是有意，財勢富貴唾手可得，但他分文未取，的確擔得起那般盛名。
苻昱當時也是十七歲的少年，彼時家貧，受了蕭宗師不少幫助，至今銘感于心。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這位蕭宗師學(xué)生雖多，但是能被他承認，肯收入門下，真正擁有其弟子之名的不過寥寥數(shù)人。就連苻昱當年的天資都沒能得一個弟子之名。
當時苻昱還問過原因，蕭宗師涉獵廣泛，無所不精，對于黃老玄學(xué)一道也頗有造詣，只是為苻昱算了一卦之后，告知他自己不是能居他師父之位的人。
苻昱心中自然遺憾，但還是在心中尊其為師。后來登基之后想起恩師當年的話，心中更是敬佩其高風(fēng)亮節(jié)。
蕭瑾能被蕭宗師承認，古稀之年收為關(guān)門弟子，苻昱這兩年也是聽聞過這位小先生的名氣的，因此看到蕭瑾進來后就故意保持自己的威嚴，看他依然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心中也多加了幾分贊賞。
苻昱開口問道：“我少年時有幸在肖宗師座下學(xué)習(xí)，銘感宗師恩情，之后幾番波折，竟是至今未能再見他老人家一面，不知老人家近況如何？”
蕭瑾感覺周圍的氣壓忽然一輕，原本有些緊張的心也安定了下來，定了定神，平穩(wěn)答道：“回皇上，師父他老人家心性豁達，外加有幾位師兄悉心照顧，身子十分康健?！?p> 苻昱笑笑，“那就好。昨日我聽舒卿講，小先生請舒卿舉薦欲入朝為官，朕真是十分欣喜，還以為是舒卿在與我玩笑呢?！?p> 蕭瑾自然接話：“師父教導(dǎo)過座下弟子，君子立世，當嚴于律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還屢次勸告過，凡入世之人，受黎民之恩，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如今陛下平戰(zhàn)亂，救萬民于水火之中，是位可以追隨的圣明君主?！?p> 這話說的苻昱哭笑不得：“不愧是蕭宗師親手教導(dǎo)出來的弟子，那不知蕭小先生想要怎么個追隨法呢？”
這句話就是在探測蕭瑾的野心了，蕭瑾心中早有準備，“師父有嚴令，門中弟子，凡出山入世者，不可憑借其名號行事。小民此番來帝都是出于對圣上的尊敬，并不代表師父的立場。至于蕭小先生之名，亦非小民本人所愿。
小民才疏學(xué)淺，資質(zhì)平凡，不敢擔當高位。只愿能盡己所能，為大望效綿薄之力?！?p> 蕭瑾這番話意思多重，苻昱自然明白了，沉吟了片刻才道：“小先生在永川的功績，永川郡守在幾月前就上報于朕了，先生之能只是當個小官可謂屈才了。
朕見先生在永川處理起土地稅賦時就頗有見地，舒兼前幾日報與我，說是戶部侍郎之一因病乞骸骨，朕看他的確辛苦就準了，就由先生替了這個位置，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九五之尊說這話自然不是在征詢蕭瑾的意見，蕭瑾客套幾句就跪下謝恩了。
苻昱看蕭瑾很識趣，滿意的點點頭，“我還有一事需要拜托蕭侍郎?！?p> 蕭瑾雙手作揖以示恭聽。
苻昱便繼續(xù)道：“我兒苻弘，差一歲就到弱冠之年了，但學(xué)識淺薄，至今未成大器。我?guī)状稳埵捓舷壬笇?dǎo)他，但蕭老先生均以年歲過大不欲奔波為由拒了。我聽聞蕭小先生跟隨蕭老先生游學(xué)甚久，博聞廣記，就想請先生費心教教我那不成器的兒子。”
苻昱用的自稱是“我”而不是“朕”，足見其誠意。
蕭瑾明白這位老父親對孩子的擔憂，也痛快應(yīng)下了。又謙虛了一番自己才能一般云云，對于那位太子殿下能學(xué)多少并不作保證。
苻昱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畢竟之前也是為了這個孩子費心找了許多名師，明白自己的孩子什么水準。想著這位小先生與自己孩子年齡相近，或許弘兒愿意聽聽呢。
于是蕭瑾任戶部侍郎的同時又兼了個太子伴讀的職。
因著皇上政務(wù)繁忙，日理萬機，沒聊幾句，蕭瑾就退下了。指派了戶部一個人領(lǐng)著蕭瑾講解了一番就準備明日上任了。
前朝舊例，做官多由在任大臣舉薦，采用的是九品中正制，時間長了朝政就由世家大族所掌控，寒門子弟難有出頭之日，且家族之間互相包庇，以致吏治混亂。
建元帝苻昱少時深諳其害，建朝后有意改制，通過科舉應(yīng)試選拔人才，但礙于世家宗族樹大根深，未能徹底執(zhí)行，因此目前兩種方式并行。
經(jīng)過二十多年的改制，科舉制成為了主流，推薦入官因不被建元帝所喜，底下官員也極少舉薦，故能在風(fēng)口浪尖被高位大臣推薦做官的，必然是才能并重，名氣過人的天賦之人。
蕭瑾明白自己一入仕就被建元帝苻昱任命為四品官員，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她師父和舒兼的面子，因此并不驕傲。
只要自己好好經(jīng)營，日后就能褪去世人只認她是蕭宗師關(guān)門弟子的評價了，這個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