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百姓都傳:太祁長公主殺了左相心尖尖上的嫡孫女。
寒冬剛過,正值孟春時節(jié),青石板街的殘雪消了一半,融在地上化成晶瑩雪水,日頭一照就無影無蹤了。
柃花喜寒,天兒熱了便也悉數(shù)落盡,輕風順著樹枝而下,卷起花瓣翩翩,穿過朱雀街,渡過雀舫橋,落在千歲殿前。
人們都言,這長公主平日便囂張紈绔,卻沒想到居然會像這般無法無天!
那左清宵可是長安第一美人,傳聞生的沉魚落雁傾國傾城,從小知書達理才貌雙全,彈得一手好箏。
左家小姐還未及笄,提親的人就早已踏破了門檻。如今她尚未婚許,京城子弟更是一個個擠破了頭想與左家結(jié)親,倒也成了京城貴女都羨妒的對象。
百姓暗暗咋舌,這般優(yōu)秀的女子,卻被那跋扈的長公主一劍刺入心臟。
左家找遍宮中的太醫(yī),甚至尋來游歷四方的散醫(yī),用遍了上好的藥材,也終究只是吊著一條命罷了。
宮中最有名望的長孫太醫(yī)滿面愁容,嘆了口氣,搖搖頭。
“除非是九轉(zhuǎn)大還丹,否則,機會渺茫?!?p> 九轉(zhuǎn)大還丹,那可是傳說中仙人煉制的丹藥,世間未曾出現(xiàn)。
左家一邊派人去請扶淵嶺的師長,一邊送諫到皇宮,要求皇帝給個交代,伶帝連夜派人查案,卻一直未有答復(fù)。
伶千歲微微抬眸,一雙好看的桃花眸似睞非睞,天生媚氣,眼底卻端著薄情寡義。
她單手托著頭,身子倚榻,一襲華貴紅衣垂及地面,肩上披著雪白狐裘,盡顯慵懶。
她接過一禾遞來的袖爐,淡淡開口。
“攬月,本宮替你與你的家人尋了個景色宜人的亂葬崗,開春后便是山清水秀,倒是個好去處。”伶千歲眼底盈著笑意,口中的話卻毒辣無比。
攬月跪在她面前,睜大了眼睛瞪著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沒想到她竟用家人來威脅她!
肩膀被兩個黑衣影衛(wèi)一左一右壓死,她拼命想掙扎開卻徒勞無功,只能直直地跪在地上。
“禍不及家人,伶千歲,你怎么能這么心狠手辣!”
“哦,本宮心狠手辣?”她坐直身子,眼底笑意更深,“當初你將本宮的劍刺入左清宵胸口時,怎么不想想你的家人?到底是本宮心狠手辣蛇蝎心腸,還是你愚蠢至極?!?p> 伶千歲凝眸,那日適逢午夜醒來并無睡意,她便拿了南供的點心品嘗,一口清茶還未咽下,一禾神色匆匆跑到她面前。
“長公主,左家小姐被人一劍刺入心臟,太醫(yī)院正極力救治,而刺殺她的那把劍...是長公主的佩劍。”
她聞言一愣,深更半夜殺人跑路,聽多了自己猖狂放肆的諸多事件,這次的誣陷倒是還顯得略有新意。
世人都道,她伶千歲囂張紈绔,頂著長公主的名頭明里暗里害了不少人命,百姓皆稱她為蛇蝎美人,避而不及。
可他們哪里知道,之前的這一樁樁事,一條條人命中,又有幾個真的是她做的。
不過是她的好皇兄,變著法子讓她臭名昭著,削弱她與哥哥一直以來的勢力罷了。
攬月突然瘋了似地將頭向地面磕去,白玉地板上瞬時擦出了一道血印。
“求求你,長公主!一切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鬼迷心竅,就算看在衿梧帝后的面子上,求您不要牽扯奴婢的家人啊!都是奴婢的錯......”她瘋狂嘶吼著,眼睛早已哭腫,淚浸滿臉龐,不住地把頭向地面上磕。
“本宮的地板可是新?lián)Q的白玉磚,磕壞了你可賠不起。”伶千歲眉目流轉(zhuǎn),眼底略過一絲涼意,“也是,你是本宮生母的婢子,那既然這樣,做錯了事是否也該下去給她老人家謝個罪呢?”
伶千歲收起笑意,眼神突然凌厲:“本宮最后問你一遍,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陷害本宮?”
攬月怔了一下,咬咬牙,仔細斟酌。
伶千歲雖在外名聲不好,可她卻是知道的,長公主向來仁厚,從不隨意傷人性命,對她的家人說不準還會留情,可如果將那人說出來...她的家人便一定會曝尸荒野。
仔細想過,終于糾結(jié)出答案。
“都是奴婢擅作主張,都是奴婢鬼迷心竅?。∨?..是奴婢嫉恨左清宵,她曾在宮中羞辱過奴婢,所以...所以奴婢才那么做的啊公主!”她繼續(xù)向地下磕去。
伶千歲冷笑,發(fā)間步搖的流蘇微微顫動,食指尖一下一下敲著塌邊,看來這新主子本事還真是大,能將她的人收服的這般忠心,看來她也得向她好好學(xué)學(xué)了。
“攬月,原來你這么忠心耿耿啊,跟著本宮的時候可沒看出來?!彼_口,音梢微沉,“亂棍打死送到鳳鸞宮前,與皇后知會一聲,就說是提前送她的生辰禮物,順便喚幾個人把這塊地板換了?!?p> 影衛(wèi)道了聲是,便將她拖了下去,攬月早已面無血色,死死咬著牙齒。
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伶千歲,若你傷我家人....定不得好死!”聲音越來越小,梁上卻還不停環(huán)繞著她的詛咒。
鳳鸞宮是伶千酉皇后云氏的宮所,一禾曾發(fā)現(xiàn)攬月有了二心,并告訴了千歲。
所以后來攬月的每一次行動,千歲的影衛(wèi)都會詳細報給她。
皇帝皇后蛇鼠一窩,對于伶千歲,向來是伶千酉下指令,皇后云氏滿分執(zhí)行。
她瞇了瞇眼,刺殺京城貴女,讓她背鍋。
這個皇兄可真是不厚道。
她詢問一禾:“都記下來了?”
一禾點頭:“記下來了,等會兒找她畫押了便可。只是...
“她的家人...”一禾從奉茶婢子手中端了一杯清茶來。
伶千歲雖做事狠絕,卻不傷及旁人。
她接過茶杯:“皇后那邊定要為難,派幾個人去將她家人接走,給些銀子安置吧。”
“是。”一禾道。
“左府那兒怎么樣了?”千歲抿了口茶,突然想起這事來,她如今可是萬人唾罵的對象。
“回殿下,左小姐奄奄一息,憑百年藥材吊著命,左府正準備向皇上討個說法?!?p> “這皇后,可真是給我甩了個爛攤子。”伶千歲站起身來,徑直走到床前,掀開褥子四處摸索。終于‘吧嗒’一聲,一個四方的格子露了出來,中間放著一個繡著云紋的小錦盒。
她從里面捻出一粒血色丹藥放入袖中,又將一切歸至原位。
沒想到,當年死皮賴臉從師父那要來的神丹方,出爐的第一顆,便要給別人當試驗了。
“讓攬月畫押了,帶上那封認罪書,我們看熱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