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一候梅花
她守著一間房，門前的一段墻，不肯離開。任憑兒女勸，口舌生花，她就是不走。到最后，只是看著門前的老梅樹不再說話。
四周坑坑洼洼，一條小路曲曲折折，繞到梅樹下。
傍晚來到梅樹前，屋里漏出昏黃的光。夾著冰凌的北風(fēng)，刀一樣割在臉上。
工地一望無際，悄無聲息，只有小屋和梅樹，有些冷清，有些凄涼，立在呼嘯的風(fēng)中。
剛伸手，老舊的木門咿咿呀呀地打開，“您好，天冷了，我們來看看您缺什么沒？”師傅對門里的老太太笑著說。
她裹著古舊的對襟棉袍子，雖然模樣古舊，但是保存得很好。雖然是粗麻布，卻灑著精細(xì)的梅花紋。襯著這么一間老屋，恍如隔世。
老太太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回到屋里。師傅跟了進(jìn)去，地上整整齊齊放著收拾好箱子，要搬走的樣子，自是不信。
僵持了那么久，就這么突然離開？每次來她的要求總是，留下小屋和老梅樹，她，什么也不要。
看著整齊的小屋和老太太，她和小屋讓人分不清，到底小屋是她的，還是她是小屋的。
這樣的情結(jié)難以割舍，雖然她從來沒說過為什么不離開，到更好的環(huán)境居住。
只顧著環(huán)視屋子，目光落在桌上，一塊灰色的土布上，一顆小小的紅色五角星，穩(wěn)穩(wěn)地別在正中間。
“您是因?yàn)樗鼏?？”師傅輕聲問。
“種下這棵梅樹，給了我這個，那天起，我守好家，看好梅樹，他沒能回來?！彼Ａ送＃粗T外的老梅樹，“房子，總是越建越好的，這樹不會再有……”
昏暗的燈光中她滿頭的白發(fā)，泛著淡淡的光，蒼老的身體腰背挺直，此時(shí)，充滿力量。
又是一年，高樓大廈間，一座小亭，一彎流水，一片冰天雪地，亭前還那棵老梅樹。虬枝蒼勁，花開繁華，梅香沁園，大紅的花朵點(diǎn)破飛雪，迎風(fēng)斗寒，生機(jī)勃勃。
亭內(nèi)，一支簫，一張琴，幾個孩子專注的臉，安靜地聽老師講梅花，說琴曲。雪中傳來梅花曲，三疊三起三回旋，悠揚(yáng)，堅(jiān)韌，美麗……
不遠(yuǎn)處的窗前坐著老太太，窗外飛雪暗香悠遠(yuǎn)，側(cè)耳微笑聽過往，手中針線灑梅花……
梅花花語：堅(jiān)強(qiáng)，忠貞，高雅，五瓣象征五福。
小寒二候山茶
高山之上，無風(fēng)的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隱約間似有琴聲。尋聲覓路，石磊院墻，院里溫暖的燈光中傳來《龍翔*********一年不見，這琴是越發(fā)精進(jìn)了！”琴收住尾音，悅耳的嗓音來自繡架旁的女子，“人也越發(fā)精神?！笔盅鄄煌５仫w針走線。
“姐去讀書一年，還記得這些活計(jì)。白天忙腌臘，晚上做繡工。卻讓我彈琴。”女孩邊給手里古琴套上琴衣邊說。
繡花的女孩抬頭看著妹妹笑起來：“這一年，就你在家里忙，農(nóng)活，牲口。我沒能幫上什么，回來做這些，那是應(yīng)當(dāng)?shù)?。過來看看我繡的如何？雖比不上你，拿出手還是綽綽有余吧？”
收好琴的女孩來到繡架前，“姐姐就會拿我說笑，這茶花精神飽滿，神形兼?zhèn)?。若不是知道院里的茶花還沒開，我會以為你摘了一枝擱布上了?！闭f著仔細(xì)端詳著繡架上的花朵，“你怎么繡出雪花的？這風(fēng)雪里的茶花，真了不起！”
女孩笑著伸手替妹妹整理劉海兒，“是你呀，妹妹，你小名不是山茶？”
妹妹看姐姐一眼，臉一紅，“姐這樣捉弄人，這么好看的紅山茶我哪兒比得上！”
姐姐笑得更加好看：“你比它好，模樣兒是我見過最好的，書讀得好，琴也沒落下，家里、地里拿得起放得下?！闭f著拉起妹妹的手：“這雙手真正是最美的?！?p> 山茶反手握住姐姐的手：“姐姐的手才叫好，繡得那么好?！?p> 姐姐看著布上的茶花，“真那么好？可以賣個好價(jià)錢了?！闭f著不覺笑得更燦爛起來。
“那一定是大價(jià)錢，這可是一幅畫了，你繡了多久？學(xué)校老師不說你？你還要打零工?！鄙讲杩此龁枴?p> 姐姐從繡架上收回目光，笑著：“沒事，我午休的時(shí)候弄弄，在學(xué)?？杀仍诩依锩Φ哪爿p松。”山茶搖搖頭：“哪有輕松的事，可你為什么要繡它？”
姐姐微微一笑:“等你考上，它就可以換你的學(xué)費(fèi)了，應(yīng)該夠了?！彼靡獾乜粗约旱睦C品，似乎是看著妹妹的錄取通知書。
“姐……”山茶拉著姐姐的手，要說什么。
“瑪瑙，不早了，乘炭火沒冷，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备舯谀赣H打斷了她倆。倆人相視一笑，姐姐接話答道：“媽，我們就睡?！?p> 黎明的光輝喚醒山村，皚皚白雪銀裝素裹，積雪的枝頭幾個花蕾含苞待放，兩朵緋紅的茶花，迎著晨光開在雪中。
“喲，老姐姐，你家茶花，今年可是占了先開，真真的好看！”院墻外傳來鄰居的聲音。
“那也是托了大家的福氣?！痹趶N房里和院里打掃的女孩微笑著聽母親和鄰居客氣，說笑著。
山茶花語：天生麗質(zhì)
小寒三候水仙
遠(yuǎn)遠(yuǎn)一葉扁舟，緩緩劃過寬闊的水面，朝著蘆葦蕩飄來。微雨欲來，空中飄散著清新的味道。
“你說的水仙在哪兒？我們走得遠(yuǎn)了呢……”抱著古琴的水仙坐在船頭四下張望。
“不遠(yuǎn)了，就在前面，我記得去年也是這個時(shí)候，成片開?！毙〈硪活^的杜鵑搖著擼。
“我沒見過成片開的水仙，那很美吧？”水仙收回目光，把琴橫在膝上，有意無意地?fù)苤障摇?p> “好久沒聽你彈琴了，彈一曲好嗎？一曲就到了?！倍霹N目光落在遠(yuǎn)處，尋找著。
“我很久沒彈，不知道還好不好……”水仙嘆口氣，隨意地?fù)芘傧摇?p> “那，你就隨手彈，彈什么就是什么。”
水仙輕輕嘆口氣：“好吧……”
起手隨心，不覺間《欸乃》飄過水面遠(yuǎn)遠(yuǎn)傳去。
水天一色，遼闊悠遠(yuǎn)，琴聲細(xì)膩，悠揚(yáng)傳神。
杜鵑停下手中的擼，坐在船尾，靜靜傾聽，淡淡的陽光穿過云層，湖面泛起微光。
時(shí)間似乎靜止了，小船隨波逐流，飄向一片綠油油的岸邊，最后擱淺在水仙花叢間。
水仙雙手伏在琴上收住琴音，抬頭看著四周，有些驚奇：“真有水仙……”
船尾的杜鵑笑起來，“信了吧？好大一片呢，站起來看看?！?p> 水仙站起來，一眼望不到邊的水仙，翠綠豐滿的葉，其間點(diǎn)綴著雪白的花朵，隨風(fēng)輕輕搖擺。
馥郁花香飄散在空闊的湖面，變得悠然清新，另有一番風(fēng)情。
“真沒想到，還有這么美的景象……”她輕聲由衷地感嘆。
杜鵑看著她：“沒想到你會記得一句去年的話，在這個時(shí)候約我來這里，真佩服你?！?p> 水仙站在船頭，“如何呢？躲在角落里自艾自憐嗎？找個樓頂跳下去？不是我的錯？瞧瞧這雪天里的水仙，多好……”
杜鵑抬起頭來，天空里飄起細(xì)細(xì)的雪，洋洋灑灑，水中的花兒卻更加精神，迎風(fēng)搖擺。
綠葉白花黃花蕊，雖是荒僻的所在，依然自有一段風(fēng)流高傲。
看著同伴的背影，心想她是如何熬過來，被最親最信任的人背叛和出賣？
還被掠奪得孑然一身，只剩身邊的這張琴，如果知道這琴的價(jià)值，估計(jì)也不會給她留下。
“杜鵑，謝謝帶我來，這里真美！”水仙回過頭看著杜鵑，微微一笑，“這天地間總有值得的東西，比如這里的美?！?p> 看著水仙精致的面容，得體的衣著，懷里的一張琴，說不出的美。
“你就是天地間最值得的人，真高興你想起我?！倍霹N脫口而出。
說著打心里笑起來，站起身來到船頭，和朋友站在一起欣賞天地間難得的風(fēng)景。
雪變大了，水中的花朵綻放著頑強(qiáng)的美，仿佛滿天的雪花都染上了芬芳的花香……
水仙花花語：多情、自尊、自信、思念。
大寒一候瑞香
秀婉放下手里的書，站起來走到窗前，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大雪停住了，一輪明月，低低的掛在樹梢，襯著零零星星的雪沫煞是好看。突然記起來，今天是十五，錦繡來下棋的日子。
窗外厚厚的積雪，秀婉走到外間屋，打開門來到廊下，提出泥爐。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于是加快速度，用火柴點(diǎn)燃一根干透的樹枝引燃木屑，在往爐子里放幾塊木炭，看著火旺起來，這才搓搓手直起腰來。四周靜得沒有絲毫動靜，幾棵老樹，四圍的房屋，這是一個老院子，學(xué)校里能住人的唯一一棟紅磚房，什么都不方便。不過秀婉不舍得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為什么，就是不舍得離開。
也許，為了這幾株老樹？一棵梅樹，一棵梨樹，還有不知誰種下的柿子樹，現(xiàn)在掛著紅彤彤的柿子就藏在雪下，像一個個小小的燈籠。看著院里的幾棵樹，秀婉不覺笑起來。月下的梅樹開著粉色的花，對面的幾間房透出溫暖的燈光，空空的院子倒也不寂寞。
煙淡了下去，木炭燃起來，秀婉小心地提起爐子，回到屋里。“這么大的雪，錦繡會來的吧？”她問自己，這是秀婉到南方以來見過最大的雪。想著自己和錦繡，大學(xué)宿舍里獨(dú)愛圍棋的兩個人，把這愛好一直帶到找工作，安定下來。一路的心酸讓她們奔忙不易，但是，仍形成了每月十五，只要在，就碰面下棋。邊下邊聊，煩心的事，高興的事，工作的事，遇到的人。大學(xué)里有的是下棋的人，每次對弈，都奇怪，每月必下的秀婉，棋藝卻平平，居然還愛下，下了這十來年。最后歸結(jié)于秀婉是文科生，邏輯思維差了些，每每到此，秀婉只是笑笑。
不一會兒，屋里暖和起來，秀婉搬出棋枰，放在像北方的炕一樣的床上，秀婉已經(jīng)懶得在向人解釋，“這是床，不是榻榻米?！闭娌幻靼祝l見過小半間屋的榻榻米？這床就放下窗下，拉開窗簾，可以看到院里的樹木和明月。放好棋盒，把爐子移到床前，端出茶具，在爐子上坐上茶壺。想這屋子是錦繡和自己一起弄的，這大床，都是一起從舊貨市場淘來，費(fèi)了不少勁才搬進(jìn)來。
秀婉想得出神，窗玻璃上的敲擊聲嚇了她一跳，猛然抬頭，只見錦繡滿身雪花，懷里抱著什么東西立在窗前，笑嘻嘻地看著自己。敲窗戶的是兩位同事，秀婉笑起來，忙去打開門。
“你這幅圍爐閑趣圖，我們原不想打攪，可惜，外面太冷，耐不住?！卞\繡拍著身上的雪花，笑嘻嘻地把懷里的紙箱遞給秀婉，“要不是在坡腳遇到你同事，我就上不來了，這雪真大，瞧又下起來了！”
秀婉接過紙箱，滿讓他們進(jìn)屋，“快進(jìn)來，別著涼了！”
“這屋子，真暖和，秀婉，難怪你不舍得搬，這景致，也是沒誰了！”一個同事站在爐子前搓著手，看看窗外，回頭一瞧，“喲，這是要來一局？”
秀婉笑著：“難得錦繡遇上你們，謝謝你們，要不，你們先來一局？我和錦繡先聊聊，好久不見?！?p> “當(dāng)真！這雪月之下對弈，千載難逢，難得，你們舍得？”另一個同事看著秀婉和錦繡問。
“舍得，謝謝兩位雪里出手相救?！卞\繡笑著欠欠身，“我們還有事做呢，這花沒被凍壞了才好！”
秀婉笑著沏上茶，兩位同事也不客氣，放下大衣，接過茶就在棋枰前坐下，猜起先后，三拳兩勝，一人執(zhí)白先行。秀婉和錦繡看了一會兒，笑起來，倆人認(rèn)真相對，一攻一守，較了上勁。
秀婉打開盒子，里面一盆青蔥翠綠的植物，兩三個枝頭，綴著一簇簇花蕾，有幾朵已經(jīng)開放，粉色的花朵有香味獨(dú)特，充盈著整間屋子。
“咦，這是什么花？這味道香而不膩，微微有點(diǎn)兒甜，很好聞?！毙阃衲贸龌ǎ@奇地問錦繡。
“瑞香，好吧？送你的新年禮物?！卞\繡捧著手里的茶杯看花兒，“還好，沒摔壞了，這一路可不容易，你們這山高坡陡的，還得謝謝他們倆?！?p> 秀婉回頭想說幾句，卻見那兩位聚精會神，全無它境的意思。不覺脫口而出：“這樣賭生死似的下。”
錦繡一笑：“有我們倆一團(tuán)和氣，自然有殺伐決斷的，這天地方圓的不才有意思？”
秀婉錦繡對視一笑，看著窗外的梅花明月，襯著窗前的博弈，滿屋花香，歲月靜好。
瑞香花語祥瑞、吉利
大寒二候蘭花
收拾好店里的花，把它們擺成自己滿意的樣子，然后開始插要送到酒店去的擺花。一塊塊花泥很快被佳卉靈巧的手裝飾得春意盎然，蘭花主題，正合適嚴(yán)寒漸漸退去的天氣，花型、顏色、主題、配花、枝葉，無不恰到好處。
若在以往，佳卉很高興獨(dú)自這樣忙，可以集中精力，做好手里的事，同時(shí)享受著美麗的事業(yè)，真正的美?，F(xiàn)在，她卻有說不出的惆悵、悲傷，只能自己吞，“為了孩子。你放心，我能撐?！泵刻?，她都在心里這樣對丈夫承若。在家鄉(xiāng)每次她這樣做都會想哭，眼淚會不自覺地掉下來。
終于，在一天下午擺脫了所有，清早背著熟睡的孩子，提著簡單的行李揣著丈夫的遺像背井離鄉(xiāng)，到了這里。
佳卉仰仰頭，把淚水逼回去。專注手里的事情，這是朋友給她介紹的一筆穩(wěn)定的生意，必須做好，她告訴自己。
天剛放亮，門前響起汽車的鳴笛，佳卉忙去打開門，酒店的車已經(jīng)來取花。
“早，老板娘，”司機(jī)跳下車打開車門。“早，師傅，進(jìn)來喝口水。”佳卉推開玻璃門笑著。
“不早了，上貨把，送了你的花，還要去接人呢，今天有會議?！睅煾敌χ?，手不停地幫佳卉把裝著盆花的泡沫箱搬上車，“你插得真好看，想的也周到，把花盆固定在泡沫箱里，謝謝你！”
“謝謝你，師傅。你們這么說我就放心了?！奔鸦苄χ?。
“走了，再見?！睅煾店P(guān)上門，發(fā)動車子消失在街尾。
佳卉嘆口氣，卻被誰在背后拍了一把：“嘆什么氣？怎么，花不好？”拍她的是替她租下房子的若蘭。
“你嚇?biāo)牢伊?，不過謝謝你。怎么這么早過來？”佳卉轉(zhuǎn)頭看著若蘭。
“來看看我侄女，好不好和她下兩盤棋，順便看看她媽有沒有唉聲嘆氣?！比籼m笑著和佳卉走進(jìn)店鋪。初升太陽照得店鋪里溫暖光明，花架上的花朵醒過來，正是蘭花上市的時(shí)候，花朵艷麗舒展，散發(fā)著好聞的味道。
“咦，你幾點(diǎn)起來？花都整理好了?！比籼m繞著店鋪?zhàn)摺?p> “我睡不著，就起來了?！奔鸦苄⌒牡卣碇ㄍ袄锏幕ǎ屑?xì)挑選著花朵。
“看來還不錯，我還擔(dān)心你適應(yīng)不了。我說，他們就這么讓你把孩子帶出來？”若蘭站在她身邊小聲問。
“我只要孩子，就讓我?guī)ё吡?。”佳卉淡淡地說。
“你什么也沒要，房子，錢！我說，你就那么讓婆家把你搶個精光？怎么也得給孩子留點(diǎn)兒什么吧？”若蘭瞪著佳卉，“讓他們那么欺負(fù)你？蘭蘭是女孩，可也是他楊家的血肉吧？”
佳卉吸口氣，“蘭蘭有我，我有本事掙錢?！闭f著把挑出來的蝴蝶蘭抱到操作臺上，修剪、插出造型，一氣呵成。
“你家楊毅好歹是救火犧牲的烈士，怎么能讓你們母女這么身無長物的背井離鄉(xiāng)，真是！你沒告訴他們你在哪吧？要不然，我看連老母豬下崽都會讓你隨份子，少了還不行，這是吃絕戶呢！還是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呢！”若蘭停了下來，也拿過花剪幫著佳卉插花。
“我不是有能力租下這房子？我和蘭蘭不是好好的？”佳卉笑笑，“離開也好，有句話，眼不見心不煩，我和蘭蘭也要個從新開始的地方。謝謝你，幫我在這兒落腳，我很喜歡這里?！?p> “好吧，既然你這么說，”若蘭吸口氣，“你有這手藝，到哪里都不愁，沒想到大學(xué)里的選修，倒成了你的事業(yè)?！?p> “能成事業(yè)，那就好了，”佳卉一笑，“還好這里的人愛花?！?p> 若蘭還想問什么，后邊通院子打開了，“媽媽，”蘭蘭走進(jìn)花店，五歲的她看起來比一般孩子懂事，“蘭姨早?！?p> “早，蘭蘭，吃過早飯了？”若蘭笑著問。
“吃了，媽媽做好，放在廚房里呢?！碧m蘭笑嘻嘻地，“蘭姨呢，你吃過了嗎？還有包子呢，還熱著。”
“蘭姨吃過了，蘭蘭真乖?！比籼m笑著對她說：“蘭蘭，還記得蘭姨教你的下棋？和蘭姨下一盤可好？”
蘭蘭笑著走到對著后院的窗前，拿出棋盤，“我記得?！闭f著擺好棋盤、棋盒規(guī)規(guī)矩矩地做好，若蘭笑著在她對面坐下，師徒倆黑白交替，像若蘭說的走起來。
看著她們有說有笑地一個教，一個學(xué)，蘭蘭似乎已經(jīng)不那么驚懼害怕，雖然還不肯去幼兒園，只是粘著自己。但是自從和若蘭學(xué)下棋，她開始慢慢接納其他人。
佳卉吸口氣，又輕輕吐出來，開始插一個新的主題，新的開始就在她手中展開。
蘭花花語：高潔、高雅、手足之情、
大寒三候山礬
棋院在湖中一個小島上，湖并不大，還在岸邊就看見簡單的四角飛檐，青瓦白墻。佳楠沿著木制的棧道走過去，心里淡淡的嘲笑，費(fèi)盡心思弄這么個地方如何？大隱于市，這市邊弄這么一出，無聲有聲的給人看不是，想來棋藝不過如此。他信步慢吞吞地走在棧道上，這么點(diǎn)距離，被弄得幾個彎，幾回折，這心思……
也是，遠(yuǎn)了誰還真能記得，這近了，少不得迂回，名聲才能傳遠(yuǎn)。他不覺一笑，若不是師傅一再要自己過來瞧瞧，這幾步迂回那是懶得走的，又不是自己要下這盤棋。想著還早，也不是什么正事，于是佳楠調(diào)整步伐，既然來了，那就當(dāng)看風(fēng)景吧。
棧道一直延伸到水里，接著一座單拱木橋，此時(shí)正是風(fēng)平浪靜，小巧的倒影，水天一色，倒也有些意趣，走過小橋，迎面幾桿修竹，雖沒有龍吟哦哦，鳳尾森森，卻另有一番清秀景象。隱隱有獨(dú)特的花香，似有似無，“這是什么花？”佳楠在腦子里搜羅著，卻什么也想不起來，卻也好奇起來，這到底是什么，有這樣的味道。竹叢的盡頭是一圈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灌木矮墻，那青瓦白墻赫然出現(xiàn)在灌木叢后，原來自己已經(jīng)走到島上。順著灌木墻走去，不遠(yuǎn)處就是棋院的大門，說是大門卻也竹籬柴扉的模樣，簡單秀氣。門頭上小篆“覽苑”。
佳楠的目光卻被圍著棋苑的灌木墻吸引，上面點(diǎn)綴的零零星星的白色花朵，不由得低頭嗅了嗅，原來那香味是這花朵的味道。只見翠綠的枝葉間，一簇簇潔白無瑕的小花組成花簇，散發(fā)著芳香，悠然細(xì)膩。
佳楠想要伸手摘一朵，卻突然定定地看著開在枝葉間的花朵，昨晚那珍瓏突然躍出腦海，他仿佛看到棋子在灌木墻上游走，與昨晚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令人入迷。站了有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打起精神，迫切地想要找棋枰和棋子好好演義剛才的棋局。
抬頭四望，只見屋子的廊下，站著一位女孩子，眉清目秀，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佳楠清清嗓子，走上前：“你好，我是佳楠，老師托我過來拜訪。”
廊下的女孩走過來打開門，“我是芷芳，我姐姐在里邊恭候多時(shí)，沒想到，你喜歡這花?！?p> 佳楠微微一笑：“味道很好聞，是什么花？”
“山礬，”芷芳回頭一笑，“這里很普通的花?！?p> “哦，看起來并不平凡?！奔验樋谡f到。
清晨的湖面淡淡地飄著薄霧，懶懶的陽光透過清寒。窗前的桌上棋枰棋盒，再平凡不過，卻甚合佳楠的意，不覺直直地朝棋枰走過去。
芷芳笑著看座，佳楠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沒想到，這里是這么個好地方?！?p> “我這就去叫姐姐過來。這會兒學(xué)生還沒來，一會兒我看著，你和姐姐先聊?！闭f完往月門后去了。
不一會兒，從后面出來一位女子，簡單的妝容，淡淡的微笑，模樣親和喜人，云香紗袍子，掩不住一副玲瓏身材，端著茶盤，真是恰到好處的女子。
佳楠忙站起來，“您是……”
“我叫芷蘭，剛才的芷芳是我妹妹。您好，蕭先生說起要來，沒想到這么早?！惫媚镄χ?，口音悅耳動聽。
“老師讓我過來拜訪您，沒想到您這么……”佳楠一時(shí)口緘。
芷蘭笑著：“什么？您覺得我該老還是該?。俊?p> “哦，不，我是說，我……聽老師說你棋下的很好……”佳楠已經(jīng)忘了在湖邊的想法，有些倉皇起來。
芷蘭笑起來，沏好茶，往來客套幾句，發(fā)現(xiàn)佳楠心不在焉，芷蘭不動聲色地笑著說：“那么，我們下一局如何？”
佳楠一聽，如釋重負(fù)，原本錦心繡口，奈何在芷蘭面前竟然詞不達(dá)意，于是笑著說：“正有此意?！?p> 倆人在棋枰前坐下，定定神，拿起棋子，芷蘭起手不凡，棋盤上行云流水，昨天的珍瓏出入奇巧。佳楠豁然開朗，棋行妙招，來往之間步步精致。
雖然下得盡興，佳楠心里卻明白，這一局必然是要敗的，只是不論如何，自己還是得竭盡全力。很久沒有這樣暢快的棋局，必輸心里卻沒有往日的懊喪，反而十分高興。
芷蘭的一顰一笑，舉棋不定，還是棋走險(xiǎn)境，逼得自己手忙腳亂，都那么賞心悅目。
山礬花語：我是你的俘虜
立春一候迎春
金梅早早開門，把桌案在書院門前一字排開。設(shè)好筆墨，幾位先生就陸續(xù)來到案前，相互寒暄著各自就座。各自坐定，金梅帶著幾個同窗為先生們上茶，幾位先生點(diǎn)頭微笑著和他們說上幾句迎春吉慶的話。沒說幾句，四鄰鄉(xiāng)里紛紛來到案前，請先生們幫寫對聯(lián)。
這是書院歷來的規(guī)矩，每到小年書院學(xué)生歸省。先生們就會在書院門前，為四鄰鄉(xiāng)里寫兩天春聯(lián)，書院的規(guī)矩，只有德高望重的先生才能為鄉(xiāng)里寫春聯(lián)，家近的學(xué)生可以留下來幫忙但不能寫春聯(lián)。
每年這兩天里，鄉(xiāng)里們會早早來到書院前，一時(shí)間書院門前，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金梅立在父親身邊為他研磨，看著父親沉穩(wěn)有力，又刻意透出些許圓潤的楷書，不覺微微有些意外。父親歷來都是嚴(yán)厲不茍的，一言一行，一字一語，嚴(yán)謹(jǐn)有序，言道，天不藏私。但每年寫春聯(lián)，卻會在筆墨上露出些許的柔和，些許的，難以明狀的東西，讓金梅有些困惑。
今年也一樣，字里行間，多少還帶些難得的喜慶意思，“也許是大師兄要娶妻了吧？”金梅把能想到的可惜之事想了一遍，大師兄的婚事可以算是一大喜事。
“金梅，”父親責(zé)備的聲音驚醒了正在遐想的金梅，抬眼一看，父親的案頭已經(jīng)空了，金梅急忙往院里走，去為父親取些寫春聯(lián)的紅紙。
剛進(jìn)院門，遠(yuǎn)遠(yuǎn)見母親拿著父親的大氅和自己的斗篷，帶著幾個幫忙的學(xué)生走來，于是笑著迎上去，“母親，可好些？天冷，您還是在屋里的好，別再受涼?！?p> 母親微笑著說：“我沒大礙，只是偶感風(fēng)寒，瞧著天要下雪了，你們在外面寫春聯(lián)，該穿暖和些?！闭f著轉(zhuǎn)頭對身邊的學(xué)生們說：“你們先把衣服給先生們送去吧。一會兒到廚房送些姜湯出去?！?p> 金梅接過母親手里的斗篷披在肩上，母親為她系好帶子，抬頭看看她，微微一怔，有些感嘆：“金梅都要有母親高了，日子真快。”
金梅笑起來：“年年寫春聯(lián)，這院墻邊的迎春年年開，我哪有不長的，母親莫不是嫌我煩了罷？”
“傻丫頭，母親是為你高興，你長大了，這兩天寫春聯(lián)，你父親說見你發(fā)呆，怎么回事？”母親看著金梅問。
“哪有，只是看父親寫春聯(lián)的字和往日有些不同，覺得奇怪罷了?！苯鹈冯S母親取了紅紙往外走。
“哦，怎么不同？”母親好奇地問。
“往日里，父親的字沒有那么些柔軟，好像是為了寫春聯(lián)刻意寫得溫和些，還有，還有……我也說不上來?！苯鹈芬恍?，“就是不一樣?！?p> “這樣??？看來金梅的字也是精進(jìn)了呢，連這個也看出來。”母親笑著，“你父親難得露出溫和來，也被你看得一清二楚?！?p> “為什么父親會在春聯(lián)上露出溫和來？我看不是為了立春、元日寫春聯(lián)?！苯鹈反笃鹉懽訂柲赣H。
“金梅喜歡圍著院墻的迎春花嗎？”母親笑著問。
“當(dāng)然，我的名字不也是它的名字？”金梅脫口而出，看著此時(shí)墻邊盛開的黃色花朵，襯著雪白的墻，尤為色彩鮮明，在寒風(fēng)中動靜之間自有一番熱鬧。
“這些花是誰種的你知道吧？”看著女兒，母親輕聲問。
“曾祖父為曾祖母種的，因?yàn)樵婺赶矚g?！苯鹈酚行┢婀?，母親會問這個誰都知道的事情。因?yàn)檫@個書院一直精心照顧這些花，它們幾乎圍著書院繞了一圈。每到大寒過后競相綻放，遠(yuǎn)遠(yuǎn)望去金黃璀璨。
“是啊，”母親看看金梅，慢慢往前走著，“當(dāng)初太公婆他們開辦書院時(shí)，只是一間小小的私塾，他們彼此相敬如賓，感情很好，對孩子們也很好。孩子們也喜歡他們，當(dāng)時(shí)時(shí)局不好，大家都沒有什么錢。太公婆除了教孩子們讀書寫字，還自己開了園子種些蔬菜糧食。不過只要有小孩子愿意來讀書，他們就教。有些出不起學(xué)費(fèi)的孩子，他們也不攆。孩子們大多是附近鄉(xiāng)里的，擅長農(nóng)事，他們放學(xué)會到園子里伺候莊稼。因?yàn)檫@些孩子，私塾的田地還不錯，收成還好，太公婆會讓孩子們帶些回家去。有一年年成不好，鄉(xiāng)里收成不多，眼見著年底，家家戶戶能有吃就不錯。太公婆大寒時(shí)給孩子們煮了粥，給每個孩子寫了春聯(lián)帶回家去，好討來年一個好彩頭。沒成想，鄉(xiāng)里很喜歡這些春聯(lián)，有人上門來討喜。太公婆干脆在門口擺了桌椅給大家寫了幾天，那年家家戶戶都貼了新春聯(lián)。來年春天，一位老婆婆送了株迎春來，說因?yàn)閷O子帶回去的春聯(lián)，家里才有些喜慶的意思?？高^年來，雨水及時(shí)，該種的已經(jīng)種下。家里沒什么好的，就送株迎春給私塾，希望來年好年景。太公婆很喜歡老婆婆的禮物，就種在院里，從此，年年都給鄉(xiāng)里寫春聯(lián)，也年年春天都種株迎春，也是鄉(xiāng)里四鄰相互幫助，互敬互愛，這些年才有這樣的風(fēng)景。金梅，你父親寫的春聯(lián)，是因?yàn)樾睦镉心阍娓改傅那榱x，有鄉(xiāng)鄰的心思。將來，你也要這樣，人不是獨(dú)活的東西?！?p> “爺爺奶奶也這樣嗎？”金梅跟著母親走出書院。
“是啊，我們也這樣，寫春聯(lián)不僅僅是寫那幾個字呢，金梅?！蹦赣H笑著在桌前坐下，金梅替她研墨，母親提筆，端端正正地寫下一位遠(yuǎn)道而來的村民想要的春聯(lián)。
看著村民小心翼翼地拿著春聯(lián)，站在不遠(yuǎn)處等墨跡干透，仔細(xì)地放進(jìn)籃子，高高興興地離開，金梅不覺笑起來。
“喲，下雪了，真是瑞雪兆豐年！瞧瞧這雪里的迎春，也發(fā)精神了……”
金梅聽見父親的聲音，抬起頭來，果然天空飛起零零星星的雪花，墻邊的迎春搖曳生姿，好景致呢。
迎春花語：相愛到永遠(yuǎn)
立春二候櫻桃
草堂前的櫻桃樹再次含苞待放，跖端站在窗前看著零零星星的飛雪，心想不知道今年會不會遇到那個女子？她似乎總是在這株櫻桃開花的時(shí)候出現(xiàn)，不，自己從未見過她，只是她的聲音那么好聽。不，并不僅僅是她好聽的聲音，而是她說話的方式，話語的內(nèi)容，那么……
收回心思，跖端提起筆，像小孩子一樣，認(rèn)認(rèn)真真地寫下新年的第一個字，候。身邊立刻響起嘖嘖稱好的聲音，“寫得好，”“真不愧是‘書魂’?！薄斑@一年之計(jì)在于春，正是靜候佳音時(shí)，‘候’，寫得好！”跖端笑笑，放下筆，寒暄幾句，借個托詞，要向先生請安，不顧朋友留步的說辭，往園子里去了。若不是為了來看看書院里的這棵櫻桃樹，想來自己不是不會和眾人玩這孩童的游戲，新年試筆，可笑。
走幾步，只見飛雪如花，青磚的院墻上，片片雪花斑駁出美麗的線條。跖端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青磚為紙，雪花為墨的景象。天地一筆一劃，瀟灑流暢，在他眼中幻化出疏密得當(dāng)，筆鋒俊秀，力道干凈利落的字跡，雖然只是瞬息之間，跖端腦海里翻飛著字字句句，每一筆一劃，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似乎，就在某一步，若跨過這一步……
“跖端，”先生疾步走到跖端身后，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怎么站在這里發(fā)呆？”
跖端一下子回過神來：“老師，”忙著行禮。
“難得你過來，近來可好？”先生放緩聲音，微笑著問。
“老師見笑，經(jīng)年不見，老師可好。”跖端垂手立在先生跟前畢恭畢敬地說。
“還好，我們別在這雪地里站著，到屋里說話?！闭f著轉(zhuǎn)身往書房走，“這次來，可否小住幾日？近來聽你幾個師兄弟說，你的字，現(xiàn)在是千金難求？”
跖端有些遲疑：“學(xué)生只想好好寫，并未想過錢財(cái)二字。老師，若不妨礙，可否在原先的屋子住上幾日？”
先生回頭看看他，一笑：“還是那樣，是我多心了。你也多心了，你的房，還留著?！?p> 跖端笑起來，“謝謝老師?！?p> 書房里溫暖舒適，幾個書院要好的同窗難得聚齊，彼此敘舊，說起同窗今夕少不得感嘆時(shí)光如梭，和先生相談甚歡。跖端只是微笑著聽他們五湖四海，宦游遠(yuǎn)行，期間種種，恍如隔世。
“跖端，進(jìn)來如何？你的字可是千金難買，在京城趨之若鶩?！币粋€同窗突然發(fā)問。
“我？還好，只是，寫到深處，卻不盡興，正煩惱?！滨哦瞬挥傻脟@口氣。
“深處？不盡興？跖端兄，莫不是中了魔？”另一個人關(guān)切地問。
“看來，跖端的字是又要更上一層樓了?！睅熜纸舆^話頭，“方才進(jìn)來見你立在墻邊，可是見到了破解之法？”
跖端一笑：“哪里，只是看著雪花劃過墻面，有些筆畫的意思，看著有趣?！?p> “還說不是！當(dāng)年師兄不是見到前面櫻桃樹花落紛紛的樣子，悟了道，字寫得獨(dú)成一家？”師弟笑著說。
跖端一笑，“確實(shí)這樣。”
“還是師兄，這花年年開，就你們倆，一人書法獨(dú)到，一人花鳥了得。”小師弟笑著，“我也年年瞧著，就沒悟出個什么來。”
“你不是悟出殿試來？”大師兄笑著，一屋子同窗笑起來。
在書院的幾天，跖端每天練字，就是散步也會隨手撿一根竹枝在地上，在空中寫寫畫畫。每次也總會走到草堂，在那里坐一會兒，練一會兒，依然不滿意，還是不能盡興，總是差了點(diǎn)兒什么。
櫻桃樹上的花蕾卻天天的明顯起來，眼見著露出淡淡的緋紅，立春的天氣也漸漸暖和，“這又要開花了罷？”跖端看著光禿禿的樹枝，樹干上斷斷續(xù)續(xù)的條紋像極了宣紙上的紋路，卻又自由活潑。
滿樹繁華時(shí)，跖端依然困在自己的不盡興里，又不知道差著什么讓自己煩惱。微風(fēng)過處花雨紛紛，不經(jīng)意間飄進(jìn)草堂，跖端看著紙上的花瓣，想著那年也是這花瓣、這風(fēng)聲。于是提筆想了想，卻又把筆放下。清晨的風(fēng)依然涼，高大的櫻桃樹卻已經(jīng)繁花似錦，潔白的花朵密不透風(fēng)，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一片厚重的云，卻又飛散著翩翩花雨，煞是好看。讓人不禁幻想夏時(shí)滿樹綠蔭間點(diǎn)點(diǎn)的紅，那另一番明艷景象。如不是親眼所見，如今的素凈潔雅，怎么也不會和那時(shí)的艷麗明媚想到一起，真是天地造化。
“你還在想怎么寫字嗎？”那個好奇的聲音還以一點(diǎn)沒變。
跖端心中一緊，繼而欣喜，“是啊?！?p> “你能寫幾個字嗎？我很久沒有見到你寫字了?！蹦锹曇綦S著飄落的花瓣傳來，有些喜悅，愉快的聲音。
“好，”跖端提筆，隨心寫下幾個字，幾片花瓣落在墨跡上，把寫好的字托得活潑有生氣。
“似花似夢，”那個聲音從高處飄下來，“寫得真好。”
跖端拿起自己寫的字，來到樹下，“你真覺得好？”
一陣輕輕的笑聲：“是呀，我喜歡你寫的字。上次你寫‘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還記得字里行間少年愁?！?p> 跖端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那時(shí)年少，見笑了?！?p> “那時(shí)第一次見有人在這里寫字，我就想，我要學(xué)著認(rèn)字，還好你念了出來，我才知道那幾個字，‘落花有意，水無情。’雖然落到哪里那是隨風(fēng)而定，和流水沒什么關(guān)系，但是，你寫出來，就有了很美的樣子呢?！睗嵃椎臉涔诶铮锹曇魷睾兔利?。
“是嗎？”跖端仰頭看濃密的花冠，想看清說話的人。
“而今，這個，‘似花似夢’，又是另一番意境，又從何說起？”樹上的聲音好奇地問。
“總有寫不盡的意趣，難免不盡興，有些遺憾?！滨哦说皖^看著手里的字嘆口氣，“比如，想寫現(xiàn)在就難以下筆。”
“可是，你手里的‘似花似夢’我覺著很好啊，心隨意動，筆合心走?！睒渖系穆曇糨p盈地說：“真的，就像這滿樹的櫻桃花，該開花就開花，雖然會凋謝，被風(fēng)帶走，但是很美啊。凋謝之后就會結(jié)果，到時(shí)又會有那時(shí)的美?！?p> “心隨意動……”跖端嘟囔著。
先生微笑著搖搖頭，把大氅蓋在跖端身上，“睡著了，還在寫……”
櫻桃花語：高潔、純潔，別無所愛
立春三候望春
看來要下一夜的雨，讓阿喜有些擔(dān)心院里的望春花，那毛茸茸的花蕾，是不是經(jīng)得起這一夜的凍雨？迷迷糊糊間，似乎有小奶貓斷斷續(xù)續(xù)的叫聲，過一會聽不見了，阿喜沉沉睡去。
清晨，阿喜借著廊下的燈籠看看院里的望春樹，花蕾上掛著晶瑩的冰凌，她心里一沉，不知道，丈夫早早用稻草裹住樹干有沒有用，花還能不能開？一整天阿喜忙碌著家務(wù)，時(shí)不時(shí)看看院里的的望春樹。
一雙兒女似乎也感到了母親的不安，一整天安安靜靜，不吵不鬧，請安吃飯規(guī)規(guī)矩矩。兩個孩子這樣省心真是第一次遇到，連公婆都夸他們懂事，長大了?？墒?，就這么乖巧的一天，他倆換下的衣服上卻滿是泥水，鞋也沾滿泥。阿喜訓(xùn)了他們幾句，忙著在泥干之前把衣服洗干凈晾起來?？傆X得兩個孩子那么乖巧，一定有什么瞞著自己，去他們房里看幾次，他們很乖，圍在炭盆邊自己玩。兒子在寫字，女兒在一邊學(xué)著哥哥的樣兒，用一支新筆沾著水在案上寫寫畫畫。不過，阿喜還是覺得他們對自己瞞了什么事，問他們，他們卻說什么也沒有，就是冷，不想出屋子。
婆婆看出阿喜的不安，笑著說：“阿喜，別管他們了，只要在屋里，就作不出大事兒，他們不是玩的好好的？若不放心，拿本帖子，讓他們臨就是了。我瞧著倆個孩兒字寫得亂了些，瑜兒雖是女孩，可也要認(rèn)幾個字，字也要寫的好才是，這德才都要有才好。”
阿喜笑著應(yīng)了婆婆，找丈夫要了字帖給孩子送去，要他們好好臨摹。在孩子們呆的廂房里一定藏了什么，阿喜借著整理，繞了一圈，并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往炭盆里加些炭，交代孩子們幾句離開了。
“他們一定瞞著什么事?！卑⑾苍诶认伦匝宰哉Z。
“能瞞下什么大事？兩個孩子不是好好的?！闭煞蚵犚娝哉f自話笑著接茬，“快十五了，瞧我給他們做的燈如何？”阿喜回頭一看，丈夫提著幾個燈籠，形制各異，討喜的大紅、緋紅、淺金色，上面貼著婆婆的剪紙，五福臨門、四象升平、聰明伶俐。阿喜笑起來：“這樣掛在門前，真是喜慶，燈謎呢？”
“這幾天教孩子寫，看恒兒的字也有些樣子了，讓他也寫幾條。父親已經(jīng)寫了幾條，夠用了。倒是那些彩頭如何了？”
“都備齊了，到時(shí)一并連燈送到集市就好?！卑⑾残χ?，“兩個孩子都盼著燈會呢，我說怎么恒兒那么認(rèn)真練字，原來是你。”
“對了，瑜兒怎么愛起魚來？早上就要吃魚，先前我見她又和廚房說要吃魚。我記得她不喜歡魚，每次像吃藥一樣?！?p> 丈夫的問題讓阿喜有些摸不著頭腦：“她吃魚？從小就討厭魚啊，說一股子腥味兒，聞到就要吐。”
夫妻兩相視一笑，“他們一定藏了什么！我們就瞧著，看看他們想干什么?！?p> “你們倆，快把燈籠拿進(jìn)來，別讓水打濕了，瞧這天，化凍了，這望春樹上的花苞該沒事了吧?！逼牌诺穆曇魪奈堇飩鱽恚χo孩子們做入春的新褂子，新鞋，“那幾只燈籠是給恒兒第一次試筆用的，別弄濕了不好寫。”
“知道了，母親。”夫妻倆把做好的燈籠拿進(jìn)屋子晾著。
“怎么突然愛吃魚……”阿喜自言自語走向廚房。
上元節(jié)就在眼前，天氣漸漸晴朗起來，望春樹上毛茸茸的花苞一一打開，潔白如雪，溫潤如玉。藍(lán)天白云下煞是好看，“真是看燈的好日子呢，”婆婆立在花前讓阿喜把幾個彩簽掛在樹枝上，大紅燙金的彩簽帶著漂亮的穗子，在風(fēng)中搖曳，看著吉慶又熱鬧。
“恒兒的字已然成型，看著端正了?！闭煞蛐χ鴱陌⑾彩种薪舆^幾張彩簽掛在高出，“咦，這是誰寫的？”他拿著一張彩簽端詳。
阿喜伸頭看看笑著：“瑜兒寫的，還行吧？我看著秀氣?！?p> “用了功夫呢，怎么讓她坐住的？”丈夫看著阿喜笑起來。
“每天寫得好，就有新鮮泥鰍、鱔魚?！卑⑾膊灰詾槿坏匾恍Α?p> “這么說，你不奇怪她突然喜歡魚了？”丈夫哈哈笑起來。
“討厭魚，可是泥鰍、鱔魚很愛的?！蹦赣H站在廊下笑著說，“燈市的燈送過去沒有？瑜兒和恒兒寫的那幾個燈謎，雖說稚氣了些，可我到覺得新奇。我配了些好彩頭呢，一并讓人送去了？”
“送去了，婆婆，晚上您若高興，我們?nèi)ゲ铇巧峡纯?？”阿喜笑著?p> “好啊，一會兒讓孩子吃完飯過來換身衣裳，我們?nèi)?。”婆婆笑嘻嘻地整理著手里的針線。
早早吃過晚飯，孩子們被叫到奶奶屋里，換上奶奶給他們做的新褂子，新鞋。兩個孩子高高興興地謝過奶奶，跑到前面去找爹娘。奶奶手里拿著件小褂子跟了出來，“別跑，慢點(diǎn)……”
瑜兒忙著給母親看自己的新褂子，新鞋，引得爹娘嘖嘖稱贊，“瑜兒真是好看，這滿樹的花兒都給你比下去了?！?p> “不過，瑜兒，一會兒我們出門，你那只貓兒可怎么辦？不會被鞭炮嚇跑了吧？”父親看著女兒笑著問，“你要藏它到什么時(shí)候？”
“父親知道？”瑜兒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父親。
“瑜兒突然喜歡上吃魚，還帶回房去吃，晚上還有小貓叫。”父親俯下身看著瑜兒笑著說。
“那是我撿回來的，父親，是我讓瑜兒幫我藏下小貓。這幾天太冷，它在外面會凍死的?！焙銉好χ叩矫妹蒙磉?，看著父親認(rèn)真地說。
“哦，你們是在哪里撿到的？”父親看著兄妹倆問。
恒兒有些不知所措地搓著雙手，“就在望春樹下，真的，不是從街上哪家門口撿來的?！?p> 父親看著他一笑：“那么說，你們決定要養(yǎng)它了？”
小兄妹兩對看一眼答道：“是?！?p> “好吧，那你們可得記住你們的話，養(yǎng)好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能隨隨便便，得記得照顧它，長長久久的，別今天想起來今天玩玩，今天有好玩的又忘了。它可是個活物，不是玩意兒?！备赣H看著孩子們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
兩個孩子從未見過父親這么上心他們的玩物，只是看著他點(diǎn)點(diǎn)頭。
看著孩子們似懂非懂，父親點(diǎn)點(diǎn)點(diǎn)頭：“好吧，我們來把事情做完，瑜兒去廚房那點(diǎn)兒鹽來，恒兒去把貓兒帶來。”
兩個孩子消失在走廊盡頭，阿喜這才說：“真要這么認(rèn)真？”
丈夫看她一眼：“是啊，得讓他們知道喜歡也是有責(zé)任的?！?p> 不一會兒，孩子們拿著一小碟鹽，抱著貓過來，父親帶著他們來到望春樹下，讓他們拜拜望春樹。認(rèn)真地清清嗓子對樹說：“不才犬子、小女，在貴門前偶得貍奴，因其年幼無知，未曾聘禮，今日特來憑下。不才自當(dāng)用心教導(dǎo)孩兒，善待貍奴，還請花神準(zhǔn)許?！闭f完對一樹繁花拜了拜讓孩子們把鹽灑在樹下。
孩子們轉(zhuǎn)過身來，父親立在他們身后，手里抱著他們收養(yǎng)的小貓，“從今往后，你們可得好好養(yǎng)育它，不可輕棄，不可虐待，知道嗎？”
“知道了，父親?！焙⒆觽儺惪谕暤鼗卮?。
父親這才笑起來，把小貓遞給瑜兒。
“瑜兒，過來，這上元節(jié)，我們也好好打扮一下這小東西?！蹦棠绦χ咽掷锏男」幼踊瘟嘶?。瑜兒高興地走到奶奶跟前，把小貓遞給奶奶，奶奶把小褂子給小貓穿上，笑著說：“以后呀，你們遇到這樣的事，要和家里人商量，你們還小，有些事情還是要知道規(guī)矩才行。好了，瑜兒，你給它起名兒了沒？”
“它叫小元，”瑜兒接過穿著褂子的小貓笑著：“謝謝奶奶，我記住了?！?p> “小元，好名字，我們一會兒出去，先讓它在家吧，外面太吵鬧，別嚇著它?！蹦棠绦χf。
瑜兒懂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嗯，我送它回窩就來，奶奶?！?p> 上元燈會熱鬧非凡，恒兒、瑜兒寫的燈謎引人入勝，穿著褂子的小貓安安靜靜地躲在自己的小窩里。月上枝頭，一樹花開繁華。
望春花語：純真自然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