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
兩個老頭此時沒了酒,顯得有些無聊。
陳克金坐在院子里想要摸一摸那老狗,老狗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隨后轉了一個身,把屁股丟給了陳克金。
那老狗看到利小刀回來,才想站起來,鼻子一動且看到利小刀的手里提著的只有酒壇子,便無精打采的躺了下去。利小刀看到了老狗這個動作,也習以為常,沒有管它,直接進到了屋子里。
“爹,陳叔,酒來了。”聽到酒這個字,兩個昏昏欲睡的老頭里面精神了起來,油燈下的眸子都閃著光。
“對了,爹,這個東西你……”剛才的事兒利小刀倒是沒有放在心上,但中午那奇怪的“老頭”讓他放不下。更別說,他還聽到陳三三說了幾句關于賒刀人的事兒,那塊石頭和那句讖言便一直懸在了他的心上,放不下,也堵得慌。
他話還沒有說完,兩個老頭便將酒倒在了缺口的大碗里,碰了個響,喝了起來。
他這個爹,如今上了年紀,干啥啥不行,做啥手都抖,可偏偏喝酒還有拆酒封這事兒,利索得很。
他本來是想把那塊石頭拿給利大??纯吹?,看到利大海這個模樣,便拿了一個凳子放下背上的鬼頭大刀,乖巧的坐在了一旁。
陳三三是利大海好友,利小刀算是他的侄子,他看了一眼利小刀,晃了晃手中的碗說道:“來一口?”
利小刀搖了搖頭。
“這怎么行,要想成為優(yōu)秀的劊子手,必須大酒量!”利小刀有些無奈,但此時他真的沒有心情喝酒,更不想和自己的父親一樣,整天爛醉如泥。
“酒,要用的時候才喝。”利小刀只能說道,“不會喝酒”這種借口陳三三可不會相信,他知道劊子手都必須要喝酒,當手上鮮血多了之后,用酒來壯膽。
其實他也有些可憐劊子手這個職業(yè),明明他們知道世上沒什么鬼怪,可偏偏需要用酒來麻痹自己。
陳三三眼神有些怪異的看了利小刀一眼,利小刀也看著他,利小刀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種經(jīng)??吹絽s又不一樣的情緒——憐憫。
自利小刀在六歲那年擁有了自己的鬼頭大刀,他便經(jīng)常會收到別人的好意,特別是女孩子的憐憫。因為自那天起,他的一生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便能看得到頭。至少,他的父親利大海便是最好的范本。
不過,利小刀卻覺得陳三三看他的眼神和那些女孩子看他的眼神不一樣。
“清醒的人,最荒唐,也最可悲?!?p> 燈火搖曳,一陣風吹來,燈火暗了一會兒,隨后那火光又倔強的站了起來,整個房間恢復了光亮。
利小刀只覺得后背一寒,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那陣風,還是因為陳三三的這句話。
他看向陳三三,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父親趴在了桌子上,嘴角有口水流下。
就這么講幾句話的功夫,這位老劊子手又喝了一大碗,把自己給灌醉了。
“陳叔,和我說說賒刀人吧!”
利小刀突然開口說道。
陳三三想了想,對著門口喊了一聲,陳克金走了進來,也找了一個凳子坐下之后,他才說道:“既然小刀想聽,我就多說一下,特別是克金,你要特別注意?!?p> 利小刀和陳克金聽到這話,便立馬豎起了耳朵,認真的聽著。
在先秦之前,天下眾國林立,有一地,叫做青巖山,也叫云夢山。據(jù)說此山終年云霧繚繞,沒有人能上去,一般的情況就是進去之后便找不到出路。
因為此山也沒擋住什么重要關塞,所以久而久之,便無人上去。
后來,戰(zhàn)火連天的時候,山上突然下來兩人,他們分別去了最強大的兩個國家,秦與趙。更讓人驚訝的是,兩人都各自在兩國拜相,在兩人當政期間,戰(zhàn)火不減。結盟和背棄是常有的事兒,也不知道兩人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最后幾場聯(lián)盟大戰(zhàn)打下來,強國便只剩下了秦與趙。最終,兩國各自發(fā)展,隨后在爭霸的過程中,秦滅趙,一統(tǒng)天下。
這兩人結盟攻伐,離間聯(lián)合各國的法子被后人稱為合縱連橫之術,后來秦統(tǒng)一天下,那座山上又有人下山,幫助先秦修律法,統(tǒng)一貨幣,做了很多事兒,甚至現(xiàn)在的不朽璽寶藏傳聞也是他們設下的。而那人,自稱鬼谷一派。
此后數(shù)百年,鬼谷一派銷聲匿跡。在前朝的時候賒刀人出現(xiàn),他們幫助當今的李乾統(tǒng)一了大部分地區(qū)。
根據(jù)淘寶人多年來的找到的蛛絲馬跡,認定這群人有大學問,但不知道其目的,有時候像是希望天下大亂,有時候又希望天下一統(tǒng),拿捏不準。后來這次的出現(xiàn),便是以賒刀人的形式。他們通常身上背著各種刀劍,只賒給你,不收銀兩,給別人一句讖言,多年之后若是實現(xiàn),他們便會來找你,需要你完成一個條件。
說到這兒,陳三三嘆了一口氣。
“其實他們很聰明,賒刀人只是在布局,他們一般都是找一些名聲不錯或者才學不錯的人,看其面,訪其蹤跡,充分了解這人之后,做一個大概的預測。假如準了,這些人以后成為了大官,那么就欠下他們一份情,留作以后大用;若是不準,自然也沒人去尋,損失的不過一柄刀而已。這就是我當了這么多年淘寶人,東奔西跑自己總結出來的一點兒情況?!?p> 利小刀聽著陳三三的話,對這群人產(chǎn)生了畏懼。
他們做一件事兒,很早便開始布局;不過他們的棋子,是這片土地上的英才,而這片土地,就是棋盤!
聽到這番話,他開始有些拿捏不準了。
利小刀懷疑中午遇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賒刀人,畢竟他只是一個劊子手而已,他對自己的認知很清楚,一個個小小的劊子手應該沒資格上這局棋。更何況,那句什么“桃非桃,李非李”根本就沒預測什么嘛!
“記住,陳克金!”陳三三突然嚴肅了起來,看著自己的義子說道:“你出師之后,得找到鬼谷一派,鬼谷和你的身世應該有所關聯(lián)?!?p> 陳克金聽到這話,頓時身子一震,呆呆的看著自己的義父。
陳三三看了一眼爛醉如泥的利大海,對著利小刀說道:“還有你,你的事兒我也知道,你的身世和無聲鈴有關,但肯定沒那么簡單。你可以找,也可以不找,你自己去定?!?p> 陳三三說完之后,便也不管二人,一個勁的喝著悶酒。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克金和利小刀走進了房間,陳三三突然一腳踢向了利大海。
“裝什么裝!”
利大海立馬“清醒”了過來,看著陳三三,隨后靜靜的聽著,利小刀的房間里有呼嚕聲傳來后,利大海才說道:“現(xiàn)在和他們說這些是不是早了點?”
陳三三斜了利大海一眼,隨后說道:“你兒子為什么突然關心賒刀人,還有他在克金的攤子上賣一個假的無聲鈴,這意味著什么?”
“還有,克金的身世確定和鬼谷有關,但小刀呢,你能確定么,當初兵荒馬亂的,你隨便抱了一個就出來……”
聽到這話,利大海眼眶通紅,揪著陳三三的衣領說道:“我雖然很想知道答案,但我也想他平凡的過完一生!”
利大海如同看仇人一般看著陳三三,陳三三也不甘示弱,兩位幾十年的老朋友,短短幾句話,便有了翻臉的架勢,不過二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
“這是兩個孩子的路,我們沒資格做決定,做決定的只能是時局還有他們自己!”
陳三三說完之后,便朝著屋子里走去。
走到門口,陳三三停下了腳步,一道微弱的聲音傳入了利大海的耳中。
“你也希望他去尋找,要不然剛才你怎么會裝醉呢?”
那個老劊子手在外坐了一整夜,平日里爛醉如泥的他,這一夜,卻怎么也醉不了。
正如陳三三所說,明明他也希望對當年的事兒有一個交待,但又不想利小刀犯險,自己有些事兒說不出口,心里卻是無比的希望利小刀知道。他的虛偽,在利小刀懂事的時候就開始了。所以,他用酒來麻痹自己。
清醒的人,果真最荒唐,也最可悲。
此夜,最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