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被迫入局

　　被迫入局

　　今夜月兒明，趙僉事沒有再去德春樓歇息了。

　　他心情頗為不錯，也松了一口氣。有些事兒說開了就好，況且聽沈安的意思，是想給他一次機會。

　　綠柳山莊的空房間不少，趙僉事住了下來，給自己斟了一壺茶，便自顧品賞。

　　心情好的時候，他喜歡思考問題，思考問題的時候，喝茶最好。茶生智，酒壯膽；喝茶長才氣，喝酒壯豪氣。

　　他是個小心翼翼的聰明人，喝著茶，想到了下一步怎么利用利小刀。

　　想到開心處，嘴角彎起了一弧度，眼中有光。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雖然他沒有見過那間房里的人，但也隱隱約約猜出了其身份。

　　只需要天一亮，后天當(dāng)眾“斬”了何天，那么餌就已經(jīng)布好了，等著魚兒上鉤就行。

　　這可是一份大功勞啊，趙僉事眼睛都瞇了起來。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隨后敲門聲響起。

　　他打開了門，便有軍士立馬稟告道：“啟稟大人，地牢出現(xiàn)了意外?！边@并不是穿著黑甲的軍士，而是他們從永安帶來的普通士兵。

　　趙僉事瞟了他一眼，便沉聲問道：“此事，沈大人知道了嗎？”

　　他看著這軍士，一路從永安過來，他對著軍士頗為的照顧，因為他年紀(jì)是最小的，也就比利小刀大一兩歲的樣子。

　　這年輕的軍士低下了頭，不敢答話。

　　“說吧，咱們哥倆，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趙僉事最喜歡的事兒，便是認(rèn)年紀(jì)比他小的人當(dāng)?shù)艿?，這些軍士都是專供沈安差遣的。那些玄甲騎，只看令牌行事，而且一些事兒他們還能夠拒絕。

　　“我在值守，沈安大人知道了消息，便讓我來告訴老哥你?！边@年輕軍士小聲的說道。

　　“你是在沈大人門口值守？”趙僉事此時不急于去地牢處，他需要知道沈安的態(tài)度，才決定怎么行事。

　　“不是，隔著沈大人處好幾個院子呢！”

　　趙僉事聽到這話，心里也大概有了底，拿了二兩銀子遞了過去。

　　“謝了，老弟，這點銀子，你先拿去花?！?p>　　趙僉事一直相信，沒有錢辦不到的事兒，若是有，那肯定是錢不夠。

　　可這次，他錯了。

　　這軍士抬起了頭，臉上出現(xiàn)了為難之色，對著趙僉事說道：“趙大哥，剛才沈大人見了我，他問我家里面是不是有困難……”

　　趙僉事臉一僵，收回了銀子。

　　他知道這是沈安給他的警告，讓他收起那些小手段，做好自己的事兒，別亂猜心思。

　　“好，我知道了?！?p>　　趙僉事的聲音變冷了，這年輕的軍士看了他一眼，便低著頭走了。

　　這個時候，他才急匆匆的出了門，朝著地牢處趕去。

　　……

　　穿著玄甲的甲士將兩人圍了起來，一般而言，騎兵用的都是長戈或者長槍。而他們來的這一隊玄甲騎，用的都是長戈。此時在月光之下，那長戈泛著寒芒。

　　何天披頭散發(fā)，利小刀的大刀已經(jīng)到了他的手里，架在了利小刀的脖子上。

　　“讓你們管事兒的來！”何天大聲的呵斥道。

　　趙僉事遠遠的便聽到了何天的聲音，趕到了現(xiàn)場。

　　他看到了利小刀的處境，心里直呼不妙。他有些疑惑何天怎么能夠出來的，利小刀微微低頭，看了一眼那架在脖子上的刀，隨后有慚愧的看了一眼趙僉事。

　　趙僉事明白了，他一直以為劊子手的刀沒什么特別的。

　　可他不知道，劊子手的刀其它不敢說，質(zhì)量那絕對差不了。

　　“你逃不了的，你要怎么樣？”

　　趙僉事朝著利小刀做了一個放心的手勢，隨后問向了何天。

　　“放我一條命，我告訴你秘密，關(guān)于我所掌握的你們乾朝皇室的事兒，還有那無聲鈴！”

　　趙僉事皺起了眉，這些事兒他原本就不想知道，從來都是秉承著一種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可現(xiàn)在這何天卻拿來和他作為交換。

　　對于何天提出來的條件，他不能拒絕，別說他了，就算是沈安都不敢當(dāng)著眾人的面拒絕這個請求。要知道，將他從督查院和大理寺提出來可是費了大力氣。

　　這個家伙，不僅找到了關(guān)于乾英帝的一些東西，甚至與永安城內(nèi)的一批官員關(guān)系匪淺。

　　要不是沈安的義父與岳長空大元帥難得的聯(lián)手一次，恐怕整個永安城會因為他一個探子出現(xiàn)一片腥風(fēng)血雨。

　　當(dāng)然，對于何天，太子一黨只希望從他口中知道關(guān)于乾英帝被俘虜之后的那一段事兒，至于其它的事，他們倒是不想知道。畢竟上面都默認(rèn)了一個詞，叫做法不責(zé)眾。

　　“好，我可以做主，不過你得將名單寫出來，你若和我說了，別人不信我報上去的內(nèi)容怎么辦？”太子的目光雖然放在了自己父皇的私生子之上，但沈安的義父還有岳長空大元帥都希望得到這份名單，和北魏勾結(jié)的朝臣的名單。至于兩位大人物怎么用，就不是他們考慮的了。

　　何天冷笑了一聲，同時，利小刀的心中也發(fā)出了冷笑聲。

　　“既然都不信，寫和說有差別么？”

　　“那是沒得談咯？”趙僉事的聲音驟然一變，他絕不能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何天沒有回答他，只是利小刀的脖子上沁出了血。

　　“既然你們也不想知道，那我殺了這個小家伙，隨后自殺。想知道秘密是吧？想要永安城官員的名單是吧？想震軍威是吧？”

　　何天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猙獰之色，臉上的刀疤尤為可怖。

　　“沒問題啊，那我現(xiàn)在就實話告訴你，只要我一死，那名單便會傳出去，不屬于你，不屬于任何一個人，屬于天下人。你敢不敢賭？”

　　利小刀聽到這話，頓時一愣，伸在背后的手拿著匕首，險些因為激動一下子刺穿了何天的腹部。

　　何天心里暗暗叫苦，他手里的王牌可是不少，別死在不明不白之中。

　　其實若不是因為何天手中的名單，恐怕沈安也不會煞費心思的找一個初出茅廬的劊子手了。

　　趙僉事知道，那些真正的劊子手不會作假，更加清楚，若是借助司徒靖的士兵，一則是司徒靖不愿意；二則是那些士兵對于北魏之人深惡痛絕，怕收不了手。

　　這才選中了利小刀，可現(xiàn)在，利小刀已經(jīng)入局，需要保。更為重要的是，最怕何天玉石俱焚，真的先殺利小刀再自殺，名單真的公布于眾，那只怕整個乾朝會有大震蕩。乾英帝的秘密還有無聲鈴也就罷了，重要的是那份名單上的朝臣。

　　說白了，秘密和無聲鈴只是關(guān)于乾朝皇室李家，但那名單，卻是涉及到不少的官員。

　　這也是為什么沈安會把一件簡單的事兒搞得那么復(fù)雜的緣故。

　　若真的只是無聲鈴和小皇子的下落，那只需要太子手段強硬一些，那也無事。但它卻和整個朝堂大多數(shù)的官員絞在了一起，致使有人希望何天活著，有人希望何天死。

　　當(dāng)然，更多的人希望自己拿到那份名單，將其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那可是一柄利刃和保命符。

　　趙僉事是真的不想扯進這些事里面，他一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官，卷進去，稍不注意就連骨灰都看不到。

　　利小刀此時恨不得將趙僉事和何天都?xì)⒘?，剛才何天可沒和他說這茬，而趙僉事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讓他成為魚餌。只要放出自己和何天呆了一夜，甚至不要一夜，只需要放出自己和何天待了幾個時辰的消息。那么自己便成了魚餌，與北魏勾結(jié)的官員，肯定會不予余力的來追殺自己；想拿到名單稍加利用的官員，便會保護自己，慢慢從自己身上找線索。即便沈安沒有名單，只需要看好自己，那些心里有鬼的人，絕對會對他出手；這一切，都顯得那么自然，劊子手殺了囚犯，知道囚犯的秘密，任誰都想不到這是一個陷阱。

　　即便知道是陷阱，與北魏勾結(jié)的官員，也不得不跳。

　　當(dāng)然，這和直接把名單公布出來差別巨大。

　　若是直接公布出來，那么上面便不得不將所有人都處置；倘若慢慢的釣出來，那么對于一些官員來說還有回旋余地。畢竟據(jù)說此名單牽連較廣，甚至和一些王爺，甚至尚書有關(guān)，上面也不希望一棍子打死。

　　利小刀之前對于趙僉事還有一些好感，可此時，卻完全變成了厭惡。

　　他不是傻子，也沒有經(jīng)驗。但奈何這些事兒，聽得太多。很小的時候，利大海有事沒事就和利小刀將一些故事，關(guān)于人心，關(guān)于皇室的故事。

　　自己居然被幾兩銀子迷惑，若不是因為往日利大海的教導(dǎo)，恐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趙僉事正在遲疑間，有人送來了一張字條。

　　他打開一看，臉色瞬間煞白，只見上面寫著八個字，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八個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p>　　字跡雋秀，筆鋒內(nèi)斂，一看就知道是沈安的字。

　　雖然沈安沒在現(xiàn)場，可這里的一切他都知曉。同時，他也做出了決斷，讓他這位手下成為新的棋子。

　　趙僉事沒得選。

　　若是違抗沈安，他活不了，說不定現(xiàn)在便有弓弩手在暗處對準(zhǔn)自己。跟沈安這一年的時間里，這種事兒他見過不少；可若是答應(yīng)何天的請求，不需要騙出名單，只需要單獨待上一些時間，自己便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他咬咬牙，決定選擇后者，同時也選擇放棄利小刀，魚餌多了那便顯得不值錢。唯一的魚兒，才顯得彌足珍貴。

　　名單有些時候，可以保命。

　　“好！”趙僉事咬咬牙說道。

　　“只要你告訴我你所知道的，我放你出去?！?p>　　何天齜起了牙，往地牢的方向甩了甩頭發(fā)說道：“那行，你跟我來，我和你說了之后，用你當(dāng)人質(zhì)，我才放心?！?p>　　此時的趙僉事，沒得選。

　　何天架著利小刀側(cè)開了身子，趙僉事率先走入了他極不想進入的甬道。

　　隨后，何天架著利小刀也走了進來。

　　看到何天和利小刀進來，趙僉事面無表情，他看著何天說道：“可以了，我都進來了，且里面沒有第四個人。你應(yīng)該知道，這個孩子沒用了?！?p>　　“即便你此時殺了這個孩子，也不會對我們的交易有任何的影響。我們這種人，為達目的，什么都能犧牲。剛才當(dāng)著眾人，不得不這么做。畢竟若是人心散了，隊伍便不好帶?！?p>　　利小刀死死的盯著趙僉事，原來他真的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他答應(yīng)條件，只是因為怕涼了人心。

　　利小刀眼中透露出了失望，趙僉事看到了，對于利小刀的淡然他還是有些驚訝。不過看到他失望痛苦的表情，他又極為的熟悉。

　　他能在沈安身邊活下來，不知道多少次見過這樣的表情。

　　有失望、難過、不安。對于這些，他見得多了，父親出賣兒子，妻子背叛丈夫，數(shù)不勝數(shù)。而自己和利小刀不過只是幾句話和幾兩銀子的交情而已，必要的時候放棄利小刀還能有機會增加自己生存的幾率，何樂而不為。趙僉事說出這些話，沒有絲毫的心虛或者不安。在他看來，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你受他的要挾，跟著下來，只是因為怕涼了人心嗎？”被何天“挾持”的利小刀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咬了咬嘴唇問道。

　　“不完全是，命比人心重要，更重要的是這個?！壁w僉事打定了主意，既然自己成了棋子，那么利小刀便沒了存在的必要，所以索性坦誠一些。他從袖口中，拿出了一張紙條，露出了紙條的八個字。

　　“大人的要求啊，他比你們的心更狠?！壁w僉事有些無奈的說道。

　　“沈安么，他確實是個狠人，無論做情報潛伏還是算計都是一把好手?！焙翁靽@了一口氣，稱贊了沈安一句。

　　“行了，我本不想摻和，現(xiàn)在都下來了。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趙僉事此時顯得無比的嚴(yán)肅，沒有之前的和善，更別說之前看到利小刀時的笑臉了。

　　“這個孩子，你留他命放他出去，他也活不了，解決了吧，給個全尸。”

　　利小刀閉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氣。

　　何天齜起了牙，他能成為北魏安插在永安城，并且抓住很多官員把柄的密探，這些事兒自然就一想就通。

　　“恐怕不是吧，他死了，你就是唯一的誘餌。若是你的大人想用你慢慢的摸出那些官員被我抓到的把柄，就必須好好的保護你。至于我，到時候就算是死了也沒事，最多就是沈安向你們的皇帝領(lǐng)罪。而且據(jù)我所知，你們的皇帝重病，命不久矣。所以我死了，斷了當(dāng)年小皇子的線索，你們還能在太子那兒承一份情。現(xiàn)在你們不殺我，我估計要么是我們北魏有使臣來施壓了，要么是你們朝堂之上有人說話了?！?p>　　趙僉事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他并不想和何天深究下去。當(dāng)然，他也沒有多看利小刀一眼。

　　“好說，只要你答應(yīng)了我的條件，我做主，允許你跑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后我們開始追捕你。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壁w僉事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條件，反正利小刀一死，自己便是誘餌，何天死活都沒關(guān)系。最多就是如今病重的皇帝罵沈安幾句或者降職，但等到太子繼位，他們便又能活躍在朝堂之上。

　　“很誘人啊，本來我能答應(yīng)的?！?p>　　何天苦笑一聲，無奈的說道。

　　趙僉事沒有在乎這句話，直接說道：“行了，殺了他吧，明天一早給你一個時辰。”

　　何天嘆了一口氣重復(fù)道，語氣也加重了幾分：“我說了，本來我能答應(yīng)的，但現(xiàn)在不行?！?p>　　“為什……”趙僉事話還沒有說話，只聽見“哐當(dāng)”一聲，那柄鬼頭刀落在了地上，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

　　在趙僉事驚訝的眼光中，何天舉起了雙手。

　　趙僉事這才看到，原來一把匕首一直頂在何天的腹部。

　　而匕首的主人，則是他不當(dāng)回事的利小刀！

　　利小刀用腳勾住鬼頭刀的刀柄，隨后往上一挑，刀高高飛起，他的手立馬穩(wěn)穩(wěn)的接住了鬼頭刀。

　　鬼頭刀在手，利小刀收起了頂住何天的匕首。何天沒了武器，他有信心能夠在何天的攻擊下保住性命。更何況，他們兩人已經(jīng)達成了合作。

　　利小刀看著趙僉事，淡淡的說道：“對不住了，趙僉事，我們也想活命?！?p>　　趙僉事沒有想到，利小刀居然能制住何天，自己反而落入了算計之中，他閉上了眼，面如死灰。

　　“后生可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