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向暖將青牙放回裂冰池繼續(xù)渡化,自己來到凡人居前,左右徘徊,盤算著如何向師父匯報此事。
“進來吧”
凡人居內傳來師父的聲音。祁向暖應聲而入,見師父正站在銅鏡前整理衣冠,頭發(fā)高高束起,沒有一絲碎發(fā)。衣服也換成了印有祥云圖的仙袍。明明一個活了不知道幾千年的老人,卻還是一副翩翩少年的模樣。端莊典雅,這張臉真是不愧他雅賢君的仙號。祁向暖與雅賢君師徒共處300年了,又束發(fā)又更衣,雅賢君如此隆重的打扮還是第一次見。
祁向暖彎腰拱手
“師父,我…”
雅賢君打斷他的話,轉過身,反手就是一掌,將他封印到銅鏡里。祁向暖從來沒見過師父有如此嚴肅認真的表情。被封印在銅鏡里的他不知所以,只覺師父此等做法必要有大事發(fā)生,隧焦急的吼著
“師父,師父,放我出去,我惹的禍,我一人承擔即可。師父,放我出去啊!”
可任憑祁向暖怎么樣呼喊雅賢君都不為所動,對著銅鏡里的祁向暖緩緩道來
“向暖,你可知你為何只是一個半仙?”
雖是問話,可也不等祁向暖回答,雅賢君便自問自答道
“因為,你父親是仙族,且貴為仙尊。而你的母親,卻只是一屆凡人。你父親在一次來凡間處理政事之時與你母親相識相戀,不久,你母親就生下了你。仙后得知此事后大怒,調動母家冥界的鬼魂之力,將你母親囚于十八層地獄之中。我也是受了仙尊之托,借助兇獸青牙的力量,才將你救出。仙尊知此事仙后定不會就此罷手,便將你我二人藏在這望月涯上,并設置了層層結界,不然,你以為為何望月涯四季飄雪,奇寒無比,數百年來除了我們三個沒有一個生靈。”祁向暖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砸的發(fā)懵
“師父,你守在這孤山百年,就是為了我這么一個不成氣候的半仙?我不信,你又騙我”
雅賢君搖搖頭“非也,我當時因為與凡人相戀,本已是戴罪之人,被關押在仙界大牢。是仙尊將我救出,并將你托付于我。我也因此,能守護阿離世世生生。今天你惹出如此大禍,我理應受罰?!?p> 祁向暖焦急地喊道“師父,偷靈獸的是我,不聽勸阻偷偷下山的還是我,與旁人何干?”
雅賢君淡淡地答道“我不是旁人。
何況,此事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那日我去裂冰池尋你,發(fā)現你與青牙都不見了,你可知,青牙是被山中結界封印在這望月涯上的,若不是結界出了問題,你是帶不走它的?!毖刨t君說完轉身出門,不顧鏡中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只留下一句
“記住,戒急用忍。事緩則圓。”
望月涯已經被魔界的子弟重重圍住,為首的,是魔界仙尊的大兒子謝忘秋。放眼望去。魔界這次真是大動干戈,出兵馬不只萬人。連從不參加戰(zhàn)事的魔尊幺子謝忘川也在其中。雅賢君不失禮貌地笑笑
“好大的陣仗啊,不過是吃了你一只靈寵而已,魔尊何必動此干戈啊”
謝忘秋冷笑道
“雅賢君不知你是記性不好,還是耳朵有問題,你門下弟子不只縱兇獸吞了我魔界靈寵,還傷及了數百凡人百姓。這筆血債,你要怎么還?”
雅賢君哈哈大笑答曰“謝忘秋,我看記性不好的是你吧!這凡間之事何時輪到你們魔界插手!自打有天地以來,你魔界只掌管妖和怪。而人和鬼皆由仙界掌管。你今天公然僭越,是什么道理?不要忘了,舉頭三尺還有神明在!不要以為你們魔界如今勢力滔天就可以為所欲為”
謝忘秋不屑“哼,六道之內,誰不知道你們仙尊最護短。此事若讓他處理,恐有失公允。今兒這個事兒我還就管定了!”說著,向魔界子弟發(fā)出指令,朝著雅賢君沖去。雅賢君寡不敵眾,邊打邊退,幾個回合下來,已經退到了裂冰池邊緣。青牙還在池中沉沉地睡著,一直跟著沒有出手的謝忘川見了青牙,趕緊取出封妖囊將青牙封印在囊中,來到謝忘秋眼前晃晃說道
“大哥,我的東西拿到了,我就先走了。”
謝忘秋給了弟弟一個大白眼,沒有說話。目送著謝忘川離開。
雅賢君這時已是退無可退,他將仙劍‘入世’插入水中,自己立于仙劍之上,手里運轉仙丹準備與這些人同歸于盡。謝忘秋看穿了雅賢君的意圖,拿出早已藏在身體中的斬仙翎向雅賢君的仙丹射去。霎時間,發(fā)出一道耀眼的白光,酌的眾人睜不開眼。白光過后,雅賢君已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入世懸在裂冰池上。謝忘秋不知雅賢君是死是活,下令四處尋找。這時,隨隊的軍師開口道
“恭喜忘秋少爺,這雅賢君已鄖身了,這仙劍是上品仙器,主不隕身它是不會離主的”接著,一片附和之聲響起
“恭喜忘秋少爺”
謝忘秋得意的揚揚頭,喃喃自語
“這斬仙翎干別的不行,殺起仙家可真是溜??!”
說完將斬仙翎收起命令道
“還有一個小的,給我找出來!”
半響,魔界弟子一一回稟“未見人影?!敝x忘秋恍然,雅賢君故意將眾人引到這裂冰池來,就是要讓那個小的趁機逃跑。謝忘秋暴怒,一把靈火,將凡人居化為灰燼。
妖王府,念室內,祁向暖緩緩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青色床幔,床的側面擺放著一張書臺,書臺左上角的花瓶里,一只蓮花獨自開著,房間里也散著淡淡的花香。祁向暖心想,
“聽說人死了成鬼,妖死了成怪,仙魔死了成塵埃,一直以為我死了會變成一只不知是什么的鬼,沒想到我這個半仙死后待遇還不錯。這床比我凡人居的還舒服,早知道我就早死幾年了”
“你還活著”
祁向暖正想的出神,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的從床上坐了起來。語無倫次的說道
“你…你…你什么時候來的?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是誰?我在哪?你怎么把我弄過來的?你要干什么?”
站在床旁的白傾藍將祁向暖的被子塞了塞,說道
“你一下問我這么多問題,我先答哪個好?”
祁向暖:“都答,一個一個答”
白傾藍:“那就先告訴你我是誰,可是你這記性是真差,前不久才給了我一諾石,幾天的功夫,就把我忘了,我叫白傾藍,這個你要記?。 逼钕蚺@訝“幾天?你說幾天?幾天是幾天?”
白傾藍“七日”
祁向暖“什么?七日?師父呢?我是怎么下來的?”
白傾藍拉過祁向暖的手,將他的兩只手緊緊攥在手里,對著祁向暖的眼睛說
“向暖,冷靜”
祁向暖剛剛還發(fā)熱的腦袋,好像被什么潑了一下,瞬間恢復了理智,耐心的聽白傾藍說下去。
“那日我正在府中打坐調息,不知為何入了夢,夢里見一封傳音信,信上說
“望月涯,祁向暖,有難,速救?!?p> 醒來自覺此事古怪,就按信上所說,來到望月涯,果真見一群魔界中人,在圍攻一位白衣仙士,應該就是你師父。我趁著你師父將他們引開的功夫,將封印在銅鏡中的你救出。那時你已昏睡,直到剛剛正好七日?!?p> 祁向暖生疑“那師父呢?”白傾藍低頭
答道“不知”
祁向暖也低頭不語,雖然不能確定師父是否已經仙去,可這么久沒有消息,想來也是兇多吉少。白傾藍拍拍祁向暖肩膀,接著說
“仙族中人仙去,必引發(fā)星塵異樣,我近日觀星,并未發(fā)現異常。想來,你師父應該無事。魔界中人近日廣發(fā)玄魔令,在六道追捕你,你先在我這妖王府里躲一躲,魔界中人還不敢對這里怎樣?”
祁向暖朝白傾藍彎彎嘴角,以示謝意。心里卻盤算著如何找機會回望月涯尋師父。白傾藍一句
“不可”
將祁向暖的心思打斷,祁向暖大驚
“為何你總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白傾藍笑笑“讀心術”
祁向暖:“此等法術,極耗心神,六道之內,修習此術之人五指可數。而你卻信手拈來,毫不費力,恐怕已經到了九層境界以上,離滿修恐只差之毫厘。”
白傾藍帶著些許遺憾地說道
“你可知,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讀他人心易,讀已之心難吶!”
祁向暖似懂非懂道“這世上哪有這種糊涂蛋,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心意。白傾藍,你剛剛說這里是妖王府?那你是妖了?你跟妖王是什么關系?怎么會住在妖王的府里?”
白傾藍無奈“你的問題還真多,我是一只白雀妖,妖王白九心是我兄長。我自然要住在妖王府了”
祁向暖撓撓頭“白九心,不是一只九尾白狐么?你們妖族這血緣有點復雜啊!何況,傳聞妖王的弟弟有口吃之疾,能說一個字,絕對不說兩個字。聽你剛剛的一段話,比話癆也差不到哪去”祁向暖的后半句沒好意思說出口,心里念叨
“現在吹牛的水平都這么低了么?”
本來還想在心里牢騷幾句,猛然想起眼前這位已將讀心術修煉道登峰造極的程度,馬上捂住嘴巴,對白傾藍說
“以后不許讀我的心”
白傾藍“恐怕以后我也無法讀你的心了”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無力。祁向暖茫然
“為何?”
白傾藍沒有回答,只說讓祁向暖梳洗一下,一會兒帶他在妖界轉轉。
妖界地處興安山脈,是坐落在凡間的一座古老山脈。比鄰魔界,人間,仙界和冥界。是實打實的六道之心。自打有天地之時,但凡六道有戰(zhàn)事,妖界必受魚池之殃??墒茄缰耍詷酚^,最為向往凡間的日子,很多妖靈傾其幾千年的修為,只為一世成人。
祁向暖跟著白傾藍在妖界臆凡街閑逛,這條街,與凡界的集市類似。街道旁臨立的,有酒館茶樓,客棧書齋,能看戲能聽書。小市上有賣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的,有雜耍的,有柴米油鹽,也有賣字畫糖人皮影的手藝人。不同的是,妖族人大部分相貌丑陋,三足五眼,半人半獸的滿大街都是。他們賣的字畫皮影也與凡間不同,大部分畫上的人物無論是妖魔鬼怪,是仙是魔,甚至是邪祟,都沒有眼睛。雖然畫功構圖配色都為上品,可是沒有眼睛,畫就少了靈魂,可惜的很。祁向暖拿著一張《上元燈圖》不解地問白傾藍
“好好的畫。為何都沒有畫眼睛?”
白傾藍掃了一眼《上元燈圖》說
“妖靈皆由萬物得道所化,千年飛升一次,一次飛升成功進階一品。只有經歷九次飛升的九品妖靈,才能完全修煉成人行。修煉的過程中,大部分妖靈相貌丑陋,可是他們心思純凈,雖然一心向往修煉成人,確不能理解凡人的復雜感情。你知道么?讀心之術中,最難讀的,就是這凡人之心,他們有時看似”邪惡,可是邪惡中,又帶著幾許善良。邪魅中帶著些許純真。面若桃花的臉下實則殺心四起。他們時而貪婪,時而慷慨。時愛時恨,時而執(zhí)著時而善變。人心之難測,人性之復雜,是這些心思單純的妖靈所理解不了的。所以,他們畫不出眼睛。我想就算是凡人本身,也難懂這千千結吧!”
祁向暖看著立在身旁像是在自說自話的白傾藍,心里升出莫名的情緒。也許是崇拜,也許是同情,也許都不是。感嘆他到底是閱盡多少人心,才能有如此深的感悟。雖然祁向暖在凡間混跡百年,也只是留戀人間的繁花似錦,確從未體味過事態(tài)人心。
祁向暖與白傾藍相視而立,一襲白衣出塵,一縷紅衣入世。一個深邃幽靜,一個熱烈赤誠。一個期頤,一個如嬰。這一眼的碰撞,引來妖界千年不遇的花瓣雨。大街上,不論是吆喝的小販,雜耍的藝人,還是說書的先生都停了下來,就連推杯換盞的食客,也放下酒杯,紛紛將目光投向這一雙天作佳人。感嘆這世間之美好萬千,雖有春花秋食仍不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