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雪花在空中起舞,有的相擁在一起,左旋轉(zhuǎn),右起跳,宛如親密的戀人,幸福地跳著華爾茲。江邊的枝條靜靜地欣賞優(yōu)美的舞蹈,但過了今天,就是它們的表演時間,因為它們將會穿上雪白的盛裝,在廣闊的T臺上,向世人展現(xiàn)自己的美麗。
沒一會兒,湊熱鬧的雪花越來越多,紛紛揚(yáng)揚(yáng),鋪天蓋地,一如老爹的家里,好不熱鬧。
今天是老四老爹的大壽,兄弟姐妹以及侄子外甥等等全部聚集到了老爹的家里。老爹的身體已大不如從前了,還沒實現(xiàn)扔掉拐杖的愿望就已經(jīng)臥床了。這會兒又耍起了性子,非要抽煙,大家都不讓,誰知老爹又哭又鬧,沒辦法,老四只好給老爹點了支煙,這才消停了點兒。
晚輩們都跑出去玩雪了,大人們都在屋子里面,有打撲克的,有閑聊的,有包餃子的,有摘菜的,有切菜的。老四看到妹妹脖子上戴著小指粗金項鏈,耳朵上掛著金圈耳環(huán),兩個手腕上都套著大金鐲子,左右手上分別戴著一個印有“福”和“財”字的大金戒指,老四不禁打趣道:“妮兒,哥看你的金物件每年都在漲啊,套這么多不沉嗎?”
老四的妹妹王妮兒正在包餃子,聽到老四的話非但沒生氣,反倒略有得意地仰著頭說:“沉啥啊?再給我十斤我都能戴住?!?p> 老四笑著說:“要成金佛啊你?那這樣,你做全套的,把牙全拔了,都鑲成金的,到時候你咧嘴一笑,金光閃閃,金碧輝煌的,看到你的人沒準(zhǔn)兒都得給你跪下?!?p> “還別說,要不是我兒子攔著,我真想把門牙鑲成金的……話又說回來,主要是因為啥呢,咱不是沒錢嘛,窮??!不像某些人,自己發(fā)達(dá)了,就忘了兄弟姐妹了,哎呀,就顧著自己活得舒坦。哎呀,俺們吃糠咽菜的,沒人管啊?!?p> “這話咋說的,套一身金子還說自己吃糠咽菜,這明顯是發(fā)達(dá)了,這些年在城里肯定是沒白干啊?!?p> “拉倒吧!哪有你這大老板發(fā)達(dá)啊,您是大明星,忙得很!爹過生日都得提前預(yù)約,哎呀,嘖嘖嘖……我戴這么多金首飾就是打腫臉充胖子,要不然在大老板跟前也抬不起頭?。“?,別說抬頭了,話都不敢跟人家說一句啊?!?p> “妮兒啊,你這嘴咋不饒人啊,這家伙,一點兒不吃虧!”老四笑了笑。
“那咋地,吃虧我能當(dāng)上隊長啊!”王妮兒用手背捋了捋頭發(fā)。
“哎呀,你都當(dāng)上隊長了啊,厲害??!”老四豎起大拇指。
“厲害啥啊,保潔隊長!”王妮兒丈夫大聲說。大家都哈哈地笑起來。
王妮兒瞪了丈夫一眼,然后昂著頭大聲說:“保潔隊長咋地?那也是個隊長,我手下好幾個人呢,整棟大樓都?xì)w我管!”
二哥坐在馬扎上,抽了口煙說:“光知道有保安隊長,沒聽說過還有啥保潔隊長?!?p> “別扯淡了,老二你過來,把這塊牛肉劈一下!”大哥在廚房里喊。二哥隨后起身去了廚房。“老妹那個保潔隊長跟別的隊長可不一樣,人家可是在政府大樓當(dāng)保潔隊長!”大姐說。
“就是掃地的唄!”老爹說。
“你就消停的吧,掃地的咋了?你現(xiàn)在連地都掃不了!”老娘吼了老爹,而后又轉(zhuǎn)頭對王妮兒說:“別管在哪當(dāng)隊長,也不能可哪嘚瑟啊,你瞅瞅你,穿金戴銀的,得虧了就倆耳朵,要是再多張一個,你還不得掛個金爐圈子?。∵@家伙,光手鐲子就戴倆,你咋不戴腳脖子上呢?你瞅你,整得跟套馬似的……走道別讓人給搶了!你以后把這套馬具放家里面藏起來??!別到處顯擺,再讓人盯上!學(xué)學(xué)你大姐,就不戴這些玩意兒!”
“嗯,媽,我知道了,我平時也不咋戴……”王妮兒低著頭,邊包餃子邊說。
“學(xué)我啥啊,我是沒錢買!”大姐放下了手里剛包好的一個餃子,沖老娘說。
“你可拉倒吧!還沒錢買……你兒子一年掙那么多錢,還在這兒哭窮?!蓖跄輧赫煞蛘f。
“他干啥活呢?”老四問。
“掙哪些錢???”大姐繼續(xù)包餃子,“我也不咋懂,就是那啥……你要是想租房子,完了他那就出個人給你聯(lián)系房東啥的,我也不太懂,反正就是最后成了,他抽一個月的房租,說是啥……介紹費(fèi),咱也不懂……”
“哎呀!這錢賺的挺容易啊,我能干了不?”老娘放下了手里的餃子皮,滿眼期待。
“哎呀!你啥都想干,人家都要小姑娘,你一個老太太湊啥熱鬧啊!”剛坐到炕上的大哥笑著說,大家也跟著笑了。
“就是他媽拉皮條的!小兔崽子,不走正道!”老爹生氣地說。
“你別扯犢子!消停點兒得了!”老娘吼著老爹。
“欸?四哥,你聽說了嗎,要變天了……”王妮兒小聲說。
“要變啥天了?現(xiàn)在這不已經(jīng)變天了嗎,下大雪了?!崩纤奶统隽艘恢?。
“混老四,給我一根兒!”臥著的老爹沖著老四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你不都抽一根兒了嗎!咋還要?。俊崩纤恼f。
“給爹一根兒吧,今天不是過生日嗎,破例再給抽一根兒?!蓖跄輧赫f。
老四起身,湊到老爹跟前,把煙插到了老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老爹慢悠悠地把煙送到嘴邊,老四給老爹點煙的同時,回頭問王妮兒:“你剛才說啥變天了?”
“你他媽想燒死我啊,混老四!”老爹叫著。
“哎呀!”老四趕緊扭過頭,用力地吹了吹老爹的下巴,然后給老爹點好了煙。
“看著點?。]燒著吧?”王妮兒起身去看了看老爹的臉。
“沒事兒……”老娘說。
“啥他媽沒事兒啊,胡子都給我燎了!”老爹抽了口煙說。
“哎呀,那個啥……一會再給你一根兒!”老四尷尬地笑著。
“還給啥?。 蓖跄葑嘶貋?,繼續(xù)包餃子?!澳莻€啥,你們沒聽說嗎?市里有個大領(lǐng)導(dǎo),要提前退休了?!?p> “提前退休?因為啥???”老四問。
“還因為啥……說是前些年換過腎,哎呀,就那生活,鹿腎也受不了??!嘖嘖嘖……這不,最近身體好像又不咋行了,上面啊,就說讓他提前退休?!蓖跄輧赫f。
二哥進(jìn)了屋,“他退他的唄,他退了就變天了???著笑,他退不退休我該放牛還放牛?!?p> 老四抽了口煙,低著頭沒說話。
“先煮上點兒餃子吧!去,上外面給他們叫回來吃飯。”老娘跟二哥說。
這會兒老四的手機(jī)突然響了。
“喂?誰啊?”
“四哥,我!二嘎,你趕緊回來吧,你家房子倒了!”
“啥?房子倒了!”老四大聲地說,屋內(nèi)也頓時安靜了,“哪棟房子啊?”
“我家旁邊這個,你家老房子,你趕緊過來看一眼吧!”
“哦?!崩纤木o張的情緒瞬間緩和了下來。“好,行,我知道了,我現(xiàn)在回去?!崩纤膾炝穗娫挕?p> “咋地了四哥?”王妮兒問。
“沒咋地,說是我那個老房子倒了,二嘎讓我過去看看?!?p> “你說你挺大個老板也不說把老房子修修。哎,也是,那老房子也不值當(dāng)修了。四哥你咋不推倒重新蓋一棟別墅呢?”王妮兒問。
“蓋啥啊,就算是蓋了他也不住,沒看他成天凈往市里面跑了嗎?!贝蟾缙鹕恚瑴?zhǔn)備端餃子去煮。
“哎呀!地主打住啊。”老四沖大哥做了個“暫?!钡氖謩?,然后站起身,穿上了外套。
“早他媽讓你把那破房子修了,這會兒也臥倒了吧?跟他媽我似的!臥床了,完犢子了!”老爹抽了口煙。
老四湊到老爹跟前,把老爹嘴里的煙拽了下來,扔到了煙灰缸里,說了句“別抽了!”,然后轉(zhuǎn)身跑出了屋。
老四回到了老房子的院子,看到二嘎在老房子旁邊站著,老四便走了過去,給二嘎點了支煙。
此時老房子的西半部分已經(jīng)倒了,揚(yáng)起的灰塵也已被雪壓住。房子的東半部分仍頑強(qiáng)地佇立著,好像并未受到另半邊倒塌的影響,乍一看好像變得更加完整了。
“欸?四哥,你也不說把這房子修一修?!?p> “這還修啥了。”
“對,也是。欸?四哥,你這房子反正也倒了,要不就把他拆了重新蓋棟別墅唄?完了我這一開家門就能打工了,哈哈,這可真是在家門口就能干活了,哈哈。”
老四抽了口煙,“這家伙,錢不夠你掙的!”
“欸,四哥,要不……你捎帶著……把我家房子也拆了唄?我少要點錢,行不?”二嘎笑著問。
“二嘎啊,誰都沒你精啊,猴精猴精的!行,等明年開春我再研究研究吧!”
二嘎兩手一拍,“哎呀,那太好了!哈哈?!?p> 兩人閑聊了幾句,二嘎突然問老四:“四哥,你兒子是不是挺長時間沒給你打電話了?”
老四滿臉笑容,“嗨!我兒子還沒……”老四的笑容瞬間褪去。老四抽了口煙,看了看倒塌的房子,而后望向遠(yuǎn)方。
“你說王川啊……嗯!是有段時間沒打電話了?!?p> “欸,四哥?”
“嗯?”
“你兒子今年過年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