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馬車在疾馳。
謝未易靠在車壁上,半仰著頭,微闔著雙目,聲音低沉,緩緩道:“醒了?”
千婼“嗯”了一聲。
綠綺見她醒來,幽幽笑道:“姑娘昨個兒夢到了什么,在夢里都笑得很開心呢?”
話畢,她一雙眸子緊緊將千婼盯著,直勾勾的。
千婼恍惚著腦中靈光一閃。心下一嘆,自己該不會和謝未易似的,睡夢中呢喃細語,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吧。
嘴唇哆嗦幾下,硬生生扯出一個笑來,訕訕問綠綺道:“那我都說了什么呀?”
綠綺淡淡笑道:“姑娘呢喃著說了一大通,可說的什么卻是一點也聽不清楚。”
說著斜覷了謝未易一眼:“只能聽清楚秦川兩個字?!?p> 千婼的眼睛亮了亮,訕訕道:“我經(jīng)常說夢話,落羽她們常說,我做夢總喜歡胡說八道一番,有的時候還磨牙呢?!?p> 說完這番話,千婼只覺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好在她沒有亂說什么話。
謝未易手覆在額頭上,靜了一會兒,緩緩嘆道:“是個白眼狼沒錯了?!?p> 千婼翻了翻白眼,懶得理他,謝未易又小聲喃喃了句什么,聽不太清楚。
馬車一時寂靜無語。
……
馬蹄如飛,兩個時辰后,他們到達潭州。
千婼看什么都覺得新鮮,遇著不明白的事問個不停。
謝未易被問得有些不耐煩,掩著嘴角咳了聲:“你都嘰嘰喳喳說了一路了,不累么?”
“說話有什么累的,想當初本姑娘可是舌戰(zhàn)群妃……”
千婼正說得盡興,突然猛地被誰一拉,下一秒,她已然跌在謝未易的懷里。
身旁有一匹快馬疾馳而過。
聽見謝未易急喚了一聲“婼兒”,千婼抬起頭,只看到他眉心深皺,眼睛中滿是驚慌。
不多時,那匹快馬停住,揚起前蹄一聲嘶鳴。
“阿易?!?p> 這道聲音甚是耳熟。
千婼和謝未易轉(zhuǎn)頭看清來人,異口同聲道:“秦川?!?p> 秦川跳下馬,唇畔含笑將他們望著,慢慢走近。
千婼嘴角抽了抽,忙從謝未易懷中掙了出來。
“阿易、婼兒姑娘,你們來了?!?p> 秦川眼風里掃了謝未易一眼,然后溫柔地凝視著千婼,笑容溫和。
千婼心中微動,想著怎么只秦川自己。
謝未易同秦川宋子淵一向感情最好,嘻嘻笑著問道:“怎么只有你自己,子淵他們呢?”
遇到秦川,千婼心里又是喜,又是澀,面上也不敢露出,也問:“是啊,子淵呢?”
秦川神色復雜,道:“子淵他們現(xiàn)在在照顧程副將?!?p> 他一面說著,一面牽著馬與謝未易他們并肩而行。
馬兒朝千婼打了個響鼻。
她豎起耳朵,聽著秦川講完了他和宋子淵如何費盡周折才找到身負重傷的副將,接著他又講起他和溫姑娘相認的事情。
千婼聽后心中酸苦,面上卻淡淡,默默走著。
謝未易問:“副將現(xiàn)在怎么樣了?”頓了頓,又故做高深狀,“冰兒素來醫(yī)術高明,我們在廊橋鎮(zhèn)的時候,有個老伯都快咽氣了,最后都被她給救回來了,我相信她?!?p> 秦川道:“阿易說的不錯,一開始他的脈象散亂不堪乍密乍疏,好在經(jīng)過冰兒的醫(yī)治,如今他脈象已變得暢順和緩節(jié)律均勻了,相信,不久就會清醒過來了?!?p> 他喚她,冰兒。
千婼的腳再也邁不出去,定定地站了在那里,凝視著秦川的身影,面上依舊淡淡,心下卻黯然失色。
謝未易也停下腳步,側(cè)頭看了千婼一眼,他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才緩緩落下,默默無言地拍了拍她的背。
秦川許是走著走著,發(fā)覺身旁的人都不見了,也停下腳步,向后一望,漾著笑:“阿易,你們怎么不走了?”一面說著,一面往回走。
謝未易語氣少有的謙和:“可能是我們這幾日遇到的事情太多,她還沒有緩過來,畢竟是養(yǎng)在深宮……額……養(yǎng)在深閨的小姑娘?!?p> “你們一路上遇到這么多事情,婼兒姑娘,你還好吧?”
千婼抬眸見秦川面容上滿是對她的關切,驟然兩頰飛紅,道:“我還好?!?p> 她不好。
很不好很不好。
秦川、溫冰兒、宋子淵、謝未易、綠綺……
弘文館就讀、賑災款丟失、偷溜出京、路上遇刺、假錢案……
千婼這么在心中將她離宮后發(fā)生的一切過了一遭,不禁慨嘆,他們這些人這些事宛如一團亂麻。
剪不斷,理還亂。
她慢慢轉(zhuǎn)動視線,看了秦川一眼,沉默著移動了腳步。
秦川從千婼面上一掃,隨即移開了視線,又轉(zhuǎn)回頭盯著謝未易。
謝未易瀟灑地打開折扇,攤攤手。
秦川凝神想了會兒道:“阿易,我先去抓藥,你們兩個先去找個地方下榻,晚一些再與我們匯合,以免打草驚蛇。”
千婼深以為然地望著秦川。
豈料,謝未易聽了秦川的這番話,輕搖了搖折扇,從鼻子里哼一聲道:“打從我們一進城開始就有不少眼睛盯著,即使是現(xiàn)在也是有人不近不遠的跟著,你又如此騎著馬在大街上飛奔,想要不打草驚蛇,可能么?”
千婼又深以為然地將謝未易望著。
秦川卻是腳下一滯,微皺著眉頭,不曉得該接什么話。
“既然這樣,不如我們隨秦川一同前往好了。正好我也好久沒有見到子淵和……冰兒姐姐了?!?p> 謝未易勾起一側(cè)唇角,笑對著秦川:“不不不,我們就按你說的,你去給副將抓藥,然后折回。至于我和她嘛……”
他緩了一緩,眼睛似有若無地瞟了一眼周遭,道:“我們就先去找個地方住下?!?p> 千婼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面上忍不住哼了一聲。
這家伙又在耍寶。
因著那身負重傷昏迷不醒的程副將還等著用藥,秦川沒說幾句便著急忙慌地去附近的醫(yī)館抓藥了。
秦川走后,謝未易仍舊唇角含笑,輕輕搖著他那把破折扇,慢條斯理地往前走。
“喂,謝未易,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緣客居。”啪地合上折扇,謝未易瞥了千婼一眼,續(xù)道:“綠綺都打聽清楚了,這緣客居可是整個潭州最大的酒樓了。我猜那段郗鉞肯定以為咱們進城后會暗中行事,咱們偏不,咱們就是要高調(diào)行事,讓對方摸不清套路。”
千婼聽了,在心中很贊同地點了點頭,面上卻耷拉著頭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