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蘭兒的態(tài)度也有些奇怪。
唐棠在同沐蘭兒確認了“漂亮人”就是那位羲和使以后,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姐姐?”
唐棠看著沐蘭兒的眼神,敏銳的感覺到了一點熟悉,她不自在的開口,喚了沐蘭兒一聲。
“怎么了?”
沐蘭兒笑著回應(yīng)。
“不,沒什么,我……有點緊張?!?p> “這也正常,畢竟他說的有些嚇人,不過不要擔心,跟在我身邊就好?!?p> 沐蘭兒摸了摸唐棠的額頭,感覺到并不冰涼,才收回手。
她的手是熱的,能夠感受到皮肉下滾燙的血液。
唐棠努力回憶著那一絲熟悉,在她的手離開額頭的瞬間,突然記起來,那是,前世達奚雪常常看自己的目光。
每一回,當阿雪師傅用那樣的目光看向自己,總會有幾天是躲避著自己的,因為并非如沐蘭兒這樣的光明正大,所以唐棠才沒有即可想到。
那是……同樣的目光,代表著的,是什么……相似的東西?
唐棠不受控制的咬住自己的唇肉,企圖用疼痛來叫醒自己,何必再去理會一個想要自殺的家伙,何必再去想一個已經(jīng)死在前世的人?
可是她沒有辦法不去挖掘,就好像,即使明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也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唐棠注視著沐蘭兒,得來沐蘭兒的一個笑容,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想到了達奚雪。
是不是因為臉呢?
她可以確定自己不是海棠,但是無論是花鈿烙還是南宮問,都那樣肯定的叫自己海棠,至少,這張臉是很像海棠的。
南宮家族只比無雙城遜半分,且位處陽州,無需過于重視無雙城,他又為何要將專門將我從街上帶回去?
昨日在同沐蘭兒認識以后,她離開的兩次,洗澡前過于親昵的打鬧放在初見的陌生人面前未免熱切的過分了,第二次,在特意給了他們情報后,得到了跟來白露軍的機會,可是南宮問顯然并不在意我,早上到現(xiàn)在連話都很少說,與昨日在街上不惜出賣色相的舉動相比,冷淡了許多。
他確定了什么。
唐棠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想起了昨天,沐蘭兒的那個眼神。
她心里有了一個計劃,一個封鎖掉南宮問耳朵,可以讓他在沙塵暴來臨后跑出去的想法。
但現(xiàn)在只是一個妄想。
看著那群黨聚集在一起的人,中央,南宮問正同東唯等人談笑,眼神卻常常掃視著旁邊那群聽著將軍說話聽的津津有味的普通游俠,連余躍都笑問是不是那些小門小戶里有著好姿色的美人,不然怎得南宮少爺如此注意。
自然是有著好姿色,畢竟對方是以色侍人的羲和使。
“他是誰!”
突然,有在笑語聲中,有一聲震驚極了的驚嚎響起,唐棠眼看著面前的那些青年才俊們在看見高臺上出現(xiàn)的人時,臉上那凝住的笑即刻轉(zhuǎn)為惶恐失措的模樣,面上一愣。
她將視線移向高臺,那個位置,現(xiàn)在已經(jīng)換了人。
身形纖瘦,墨發(fā)紅衣,面色蒼白,形貌諜麗,黑白紅三色中,唯有雙眼的那抹似金子的琥珀色眼睛亮的嚇人。
他的出現(xiàn)引得南宮問等人面色大變,尤其是東唯,他控制不住的站起來,甚至將腰間纏繞的鞭子拿下來握在手里,但他無疑是恐懼的。
他們無疑都是恐懼的。
那個人,因為昨天尚臥床不起,今天在走動間,腳步不免有幾分虛浮,在略顯空曠的高臺上,頗有幾分弱柳扶風(fēng)之姿。
有許多普通人之為這位少城主的貌美而驚嘆,但尚有無數(shù)有見識之輩皆心中生懼。
唐棠的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只因為那張臉,達奚雪,阿雪師傅那張不能顯露人前的臉到底代表著什么?”
“那是黃粱谷谷主易云歌年輕時候的模樣。”
沐蘭兒回答這唐棠的話,大概是因為身份太過卑微,像是她這樣的小角色反而沒受什么影響。
沐蘭兒扯了下唐棠的袖子,湊近她的耳畔,放低了聲音說道:
“長安城之前,黃粱谷才是天下之主,但是隨著易云歌被知骨宮、無鄉(xiāng)門、長安城圍攻落敗,身體大不如前,這才有了長安城如今的赫赫威名?!?p> 沐蘭兒有些贊嘆和感慨的看著達奚雪,口中喃喃道:
“曾經(jīng)的天下第一,若說那武功尚還有人與其爭奪,這張臉卻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絕色,真不曾想,還有得見的一日?!?p> 可是易蓁影只是影身,甚至不是易家人。
唐棠心里想著曾經(jīng),達奚雪吐露的那些過往,有些不明白,他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了。
一個長安城的附屬勢力,其繼承者長著黃粱谷主的臉,難道那個城主就不會覺得礙眼嗎?
易蓁不讓達奚雪顯露,但是這張臉卻沒有被毀掉,反而達奚雪因為這張臉被達奚寔強硬的送上少城主職位。
之前阿雪師傅曾經(jīng)說,這張臉,達奚寔是想要送他入長安城,從而令無雙城的地位更高一籌的。
難道……長安城的那位城主愛慕易云歌?
達奚雪是替身?
唐棠無法控制的感到疑惑,甚至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這樣看來,無雙城很快就會變成黃粱谷的一份子?!?p> 沐蘭兒嘆息了一聲,卻被唐棠猛地揪住了衣裳:
“什么叫做變成黃粱谷的一份子?”
唐棠滿心疑惑,甚至等不到沐蘭兒的回答:
“無雙城一直是長安城的附屬不是嗎?難道改換投靠者不會引來長安城的追殺?黃粱谷又為什么要收無雙城?為什么你這么認為?因為那張臉?”
“你不知道?”
沐蘭兒下意識的疑問在觸及唐棠的那張臉時頓了頓,眼中閃過些許了然,繼而才答道:
“黃粱谷一貫的谷主都是易家人,也就是說,除卻琥珀色眼睛的易家人之外,無人能夠繼承黃粱谷主之位,現(xiàn)在無雙城的少城主既然日后會成為黃粱谷主,那么無雙城自然要加入黃粱谷,這樣的情況下長安城如果想與之對抗,那么就代表和整個黃粱谷抗起來,黃粱谷……到底是有根基的?!?p> 最后一句,大概是礙著周邊皆是長安城勢力,聲音格外的小,唐棠把耳朵湊近了方才能聽清楚。
“琥珀色……每一位黃粱谷主,都是琥珀色眼睛的,易家人?”
“是的?!?p> 沐蘭兒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
達奚雪在騙我嗎?他又騙了我嗎?還是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沒意識到?
唐棠想到達奚冉,她有一雙黑色的眼睛,易蓁是琥珀色的,但是……
“易蓁,不,我記得我之前在達奚家看見的城主夫人,她的眼睛也是琥珀色的,為何不讓那一位繼承黃粱谷主?易,夫人姓易,不是更合適?”
“呵?!?p> 沐蘭兒嗤笑一聲,似是在為唐棠的無知而感到有趣,她言語有些輕蔑,顯然那位醫(yī)仙,即使在她瞧來也并不值得尊敬:
“她的那雙眼睛啊,是挖了別人得到的,其實不過是個玉露樓的舞姬。”
沐蘭兒的眼睛還黏在達奚雪的身上,她說的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識便將自己對于玉露樓的態(tài)度露了出來。
但是唐棠顯然無暇同她裝模作樣,便只低著頭,把這些只當做沒聽見。
眼中滿滿的都是詫異和惱恨!
可她甚至不知道要去惱恨誰!
唐棠摸了摸自己的唇,那點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痂,想來再過些時候,即便沒有藥也無所謂。
這就是易蓁對自己的態(tài)度,給自己藥的原因嗎?一個和她同樣出身的舞姬,那點憐憫之心?
不待唐棠繼續(xù)去糾結(jié)自己心里的那點情緒,場上的局勢變得很是緊張。
也不知道達奚雪有沒有想過,自己只是露個臉就能引來這樣大的反應(yīng),至少,場上那些尚摸不著頭腦的人看見身邊那些代表著長安城的勢力和無雙城軍人的隱約對持之勢時都紛紛開始了他們自以為的站隊。
“原來少城主只不過是個長得像是娘們的瘦猴子?這樣的人也想統(tǒng)領(lǐng)白露軍?讓我聽命?別開玩笑了!”
“就是,瞧你的模樣,站都站不穩(wěn),該不會走了沒兩步就腿軟癱在地上吧?”
“哈哈哈,你看他那張小臉白的,嘖嘖嘖,這就是貨真價實的小白臉??!”
……
因身處上位,故而不能隨心所欲的人來說,那些無知者無畏的話語顯然得到了他們部分人的嘉獎,而面對著這些稱贊的眼神,那些場中的蠢貨,顯得更是飄飄然,嘴里的話肆無忌憚的往外撒,許多無雙城的子弟都面露憤慨,卻維持著紀律,饒是眼中怒火勃發(fā),亦咬著牙,是站得筆直。
這些常年對抗北狄人的所謂達奚弟子,本就是最嚴守紀律,當世無人能抵的鐵軍。
在這些難聽至極的嘲笑聲中,達奚雪從高臺上跳了下來,饒是瞧得模糊,唐棠也能猜想的,必然是腳尖觸地,而后腳掌落下,姿態(tài)自然,卻連衣袂都不會揚起,達奚家的《云遮月》當世一流的輕身功法,以悄無聲息著稱。
阿雪師傅當年,踏水而過,湖面卻連絲漣漪都不生。
“我不擅言辭,便直說了?!?p> 達奚雪開口,內(nèi)力灌入聲音中,使得再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既然皆是習(xí)武之人,那么便用武者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既覺得我不合適,打到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