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幾乎一夜未眠,不單單是因為牢的氣味實在腥臭難聞。更多的是,他無法想象第二天要怎么面對外面的熟人。
特別是自己的母親,若是她也知道了,她也來看了,那該怎么辦呢?哪怕自己被放了,哪怕謝文山解釋了。他也覺得面子上掛不住。他又忍不住去想自己的父親,這個素未謀面的父親,究竟是個負心漢,還是如母親所說,是梁朝的建國功臣?
越是緊張,他越是不免多天馬行空的想其他事情。
不過,在后半夜,梁安還是睡著了,他想了很多事情,思緒隨著晚風飄遠,神經(jīng)也沒那么緊繃了,就著夏蟬的鳴和一旁池塘的蛙叫組成的催眠交響樂睡著了。
“明天的事情讓明天來回答吧?!绷喊苍谒庖u來之際心想。
...
第二天一早,縣令一早就帶著謝文山去到了牢里,縣令捂著鼻子走進去,叫醒了睡在一旁簡陋的破舊木床上的獄卒。
獄卒正做著美夢,被忽然叫醒,有些不爽,不耐煩的喊了一句,“誰???”
睜眼一看,卻看到縣令那威嚴的面龐,還有一旁身著青衣,腰間別著寶劍,面龐清秀的謝文山,雖然不認識,但他知道這人不簡單。
急忙爬了起來,諂媚道,“是小的睡晚了,這就去開門放人?!?p> 梁安還在酣睡,便被獄卒拍醒了。梁安看到外面的縣令和謝文山,馬上反應過來應該出發(fā)了,于是便從茅草堆上爬了起來。
獄卒剛要過來給他拷上枷鎖,卻被謝文山叫住,“不必了,我領(lǐng)他吃個飯而已,腳鐐的鑰匙也給我吧?!?p> 獄卒聞言,有些發(fā)愣,仿佛在問你是誰,為什么命令我?看了看謝文山,又看看縣令,縣令白了一眼,“去去去,他的話就是我的話?!?p> 獄卒這才去取來鑰匙遞給了謝文山,然后走到縣令身旁小聲問道,“這人是誰???”
“不該問的別問?!笨h令見他八卦那副樣子,只是冷冷道。
但謝文山卻是聽到了,呵呵一笑道,“鄙人是謝文山,方才語氣有些冒犯,二位不必爭執(zhí)?!豹z卒一聽,才知道這就是縣里這兩天傳聞要來的將軍,急忙單膝下跪,對著謝文山抱拳道,“怪小的有眼無珠,多有得罪?!?p> 謝文山?jīng)]有計較,也沒有對獄卒多做理會,只是接過梁安后自顧自的走了。
謝文山領(lǐng)著梁安出了大牢,也許是因為梁安在那惡臭,陰冷潮濕的牢房里待了一個晚上。聞到外面的空氣,梁安竟然覺得自己重獲了新生,他頭一次覺得空氣是如此香甜,他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仿佛下一秒它們會消失似的,然后又深深吐了口濁氣,謝文山忍不住發(fā)笑,卻被梁安瞪了一眼,畢竟他本來是不用在里面待一個晚上的,也不知道謝文山在想什么。而且自己馬上要上刑場,謝文山這一笑引得梁安心里有些不舒服。
謝文山倒是看出了梁安的怨氣,笑了笑道,“吳縣令要求的嘛,也是委屈梁兄弟了。我請你去吃飯,如何?”
梁安這個人倒不是喜歡多計較的人,他沒有多怪謝文山,聽到對方要請自己吃飯,倒還有幾分高興,但轉(zhuǎn)念一想,說了句:“這不會是斷頭飯吧?”
“哈哈哈哈哈,”謝文山大笑幾聲,“不要說得那么難聽,吃頓早飯罷了。這地方你熟,梁兄弟有什么推薦嗎?”
梁安一想,也是,反正過了今天自己便是自由身了,不如吃頓好的,犒勞犒勞自己。也算是對得起昨晚在牢里受了一夜的罪...但他想了老半天,也沒有想到吃什么好。主要還是他家里確實沒什么錢,平時也沒必要出門吃飯。
倒是一旁的縣令想著套近乎,便諂媚著開口了,“大人,我知道附近有家飯店不錯,不如我請二位...”
“多謝吳縣令好意了,”謝文山擺擺手,“不過我吃梁兄弟推薦的就好,麻煩縣令自己解決吧。”
聞言,吳縣令不再多說話,不做聲的站在一旁。
梁安猶豫良久,最后才說了這里一個著名的飯店,叫作,“安食閣”。
“那就麻煩梁兄弟帶路了。”謝文山笑道,然后將鑰匙丟給了縣令,讓縣令幫忙松開梁安腳鐐。
縣令稍有遲疑,但還是照做了,給梁安松開了腳鐐。梁安被這腳鐐折騰了小半天了,現(xiàn)在總算松開了腳鐐,只覺得自己身子從未如此輕盈過,好像自己能飛天遁地了一般,他試著原地小跳了兩下,活動活動了筋骨,然后就領(lǐng)著謝文山走了。
吳縣令見到謝文山總算走了,對著他背影罵罵咧咧了兩句,回頭一看,見獄里的獄卒探頭,罵了句,“你看什么看,滾回去!太陽都升到你奶奶家了還在那睡,害我丟臉?!?p> 那獄卒只得悻悻的收回了頭。
梁安和謝文山一出門,守在門口的六名士兵立馬跟上,守在二人身后,梁安一出縣衙門便引來許多人的目光,梁安感受得到他們疑惑的目光和對自己的議論。
二人一路上閑聊了些縣里的事,梁安很想打聽謝家的情況,但是謝文山的說辭始終就那套:他爹是都城禁軍總管,家中私兵不多,家里算上他有三個兄弟,還有一個姐姐。其他的謝文山也不多說了,梁安也知道自己不好打聽,便沒有多嘴。
梁安本想打聽自己父親梁欽的事情,但轉(zhuǎn)念一想想,這謝文山年齡與他相仿,想必對自己父親的事情應該也不了解,而且這人生性多疑,便不多做打聽,以免惹得謝文山生疑。
到了飯店里,謝文山叫梁安點了菜,梁安本想點兩壇烈酒,謝文山卻說,“執(zhí)行公務,不便喝酒。梁兄弟想喝還請自便?!?p> 梁安一想也是,于是便改點了茶,以茶代酒。梁安點飯后,那店小二見梁安與通緝令上那人長得一樣,又有士兵護送,想著說這人是要被抓去執(zhí)行死刑的囚犯。這餐是送行飯。便叫了店家出來,店家見到這副陣仗,只道是礙了自己家生意,旁邊想吃早飯的人哪敢進店,又想著說梁安是將死之人,想圖個吉利,便走到謝文山和梁安那桌道,“二位客人,小店平時做的小本生意,這二位一來店里客人都嚇跑了,不過這餐不如我給你們免單了吧,二位吃好喝好的,就當是我給這位兄弟送行了,如何?”
哪知謝文山丟下一兩銀子在桌上,說道,“我們的飯菜要先做,不得怠慢,叫你們家最好的廚師來。多的不用找了,就當是對你今早少的客人的補償?!?p> 那店家見了那一兩銀子,眼睛都瞪大了,剛想伸手去拿,看到謝文山眉目清秀,穿著不凡,又收回手,笑著說道,“我看客人打扮不像是缺錢的主,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多謝了。今天真是個好...,誒呀,我親自來給二位下廚!”說完后便伸手拿錢,又看著梁安道,“這錢是他硬塞給我的啊?!?p> 這解釋就仿佛梁安會立刻化為厲鬼纏著老板似的。梁安無奈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不一會,一桌飯菜便做齊了,梁安示意謝文山先動筷子,謝文山驚訝了一下,在他的認知中,一般的窮苦人家,特別是習武之人,不應當懂這些個禮數(shù)才是,他也曾跟市井武夫打過交道,大多都是動筷子便吃??磥砹喊布医躺喜⒉徊?,他心想。
“在動筷子之前,我有個要求?!敝x文山道,“一會吃飽飯了,跟我打一場,如何?”
梁安馬上反應過來為何要給自己松開腳銬了,給自己吃這一頓飽飯,也絕不單單是擔心梁安昨晚沒吃飽。而是要給他養(yǎng)足力氣。梁安點了點頭,他也很想知道謝文山底細,這人看著武功高強,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見過他出手。但對方似乎對自己一直很自信,從松開腳銬那一刻,梁安就有機會跑,但謝文山似乎并不顧慮這一點。
梁安爽快的答應了下來,謝文山這才動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