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清冷,宮燈搖曳。
朱友諒微微動容,眉心卻未見舒展,當積善宮傳來薨逝的消息,自己用無法抑制的速度趕往蔣玄暉那。
果然一切如他所說,明月清亮,直透心間,心如止水,那無垠的夜空。
可是。。。。。。
“朱大人,你告訴朕,為什么梁王要殺母后,為什么?!?p> 朱友諒嚇了一跳,捋了捋思緒,輕呼道:“陛下,你怎么來了,你怎么知道這個消息的?!?p> 李柷邊走邊說道:“朕還能怎么知道,一路上的宮女,內(nèi)侍們都在說這個事情,母后她乖乖的待在積善宮,什么都沒做,朕也很乖的,為什么梁王他,母后!我要母后!嗚嗚嗚?!?p> 朱友諒輕抿著嘴唇,俯身攬住李柷,悄聲說道:“太后娘娘她必須得死,不過陛下,您等會兒千萬不要亂說話知道嗎?要不然就枉費了......”
“枉費了什么?!币粋€不太友善的說話聲從身后傳了過來。
朱友諒沒有松開李柷,而是將他向自己身后推了推,自己向前走了一步:“友文你怎么來乾元殿了,可是伯父有事要宣?”
滿臉漠然的朱友文抬頭,環(huán)視著乾元殿,復而又凝視著朱友諒,一臉驚詫,略帶停頓的問道:“你!身后的可是陛下?居然害怕見生人,這哪像做天子的人?!?p> “友文~~你別亂說話,快說有何事。”
對于衣袖后那個顫抖不停的身軀,朱友文都看在眼里,他索性轉(zhuǎn)了個身,想了會兒:“蔣玄暉呢,怎么沒見他人。”
“蔣大人并未在這,伯父到底有何事?!?p> “瞧把你急的~,父親大人說請陛下下旨,將太后娘娘貶為庶人,廢去太后稱號,并將皇太后寶冊金印一律收回,另外太后薨逝的理由就寫......私通蔣玄暉穢亂宮闈而自殺謝罪的,陛下你可愿意?”
朱友文說話的口氣若即若離,聽的讓人渾身不舒服,朱友諒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李柷,他此刻眸光清清的扯著朱友諒的衣角,一臉的委屈和不悅:“朕不寫,母后她不是這種人,母后~~~”
“我說友諒啊,該給乾元殿做場法事了,你看看~~天子一臉哀怨,這也太晦氣了,對社稷很不利啊?!?p> 朱友諒一把拽過李柷,把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心口,那心口的溫度從掌心傳來,化作一片暖流,他輕撫著李柷面頰,良久,深深一嘆,“我會替陛下想到辦法的,一定會的,陛下先去寢殿,這里微臣會處理好的?!?p> “嗯?!?p> 對于兩個人一言一舉都看在眼里的朱友文忽然放聲一笑:“友諒~,你是和這個皇帝待久了,生感情了吧,別忘了,王爺這霸業(yè)還需要你,我來完成的,千萬別讓王爺失望哦~,要不然蔣玄暉就是你的榜樣,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朱友諒自嘲的豁然一笑,忽而感嘆到:“是啊~王爺~~~,這就不送了,友文慢走!”
“你!”
眼見著自己被這樣請走,朱友文沒好氣的甩了下衣袖,便揚長而去。
內(nèi)堂
蔣玄暉毫無氣色的倚著墻壁,看著一會兒給自己喂藥,一會兒出門拿藥又進來的曼小童。
“你不歇歇……”
搗著藥的曼小童挑了下眉,“歇?我救了你幾次了,為什么不讓我一刀剮了他們,讓自己活受罪,?。∧氵@個腦袋里到底想的什么呀?!?p> “求死的心,問他也是白問?!?p> 蔣玄暉驀然失笑,緩緩接道:“小童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嘛?好歹也讓我蔣某人死也死的明了些?!?p> 進門的朱友諒一下子停止了腳步,將目光轉(zhuǎn)到了曼小童身上,“你說曼小童?她……”
蔣玄暉無力的點點頭,“我身邊從來就不會有女人,而你的出現(xiàn),一切都那么自然,天衣無縫,或許你對我沒有惡意,可是……”
曼小童緩緩吐了一口氣,回頭端詳著朱友諒和蔣玄暉的臉色:“告訴你們可以,可是有個條件?!?p> “我一心求死,你的條件應該無法滿足?!?p> 曼小童略帶失望的瞪了眼蔣玄暉。
“那~~你死后的骨灰給我?guī)ё撸也幌肽懵裨趤y葬崗,或者……在被,這沒有未來的皇宮里的誰,踐踏你的遺骸?!?p> 蔣玄暉眉梢淡淡輕佻,似以微笑回應,而一側(cè)的朱友諒正神色專注的等著答案。
“我是馬殷馬大人的細作,原本接近蔣大人是為了探聽宣武軍兵力虛實,誰曾想到事情會變化的如此之快?!?p> “剛才朱友文是不是來過了?!笔Y玄暉打岔道。
朱友諒凄然道:“嗯,他來宣讀王爺?shù)拿?,陛下正巧也在,他聽到太后得死訊,哭的讓我根本就狠不下心做什么。?p> 說話間蔣玄暉眼中微覺酸楚,側(cè)了個身躺了下去,卻聽到一段喃喃自語的讀白。
“陛下那的旨意,你就幫他擬了吧~如果有一天~~,王爺~~下命令讓~~你親自殺了我~~,不要哭~~,知道么,一刀下去~扎的深點痛快了結我。。。。。。死在你手里~~~我今生無憾。”
百花凋零,落木蕭瑟,唯有人心依然躁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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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眸的一刻時光流轉(zhuǎn),她的目光終于穿過漫天紛揚的花雨看向自己,那一瞬間的對視,眼底心中,唯一的她。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大門口。
“怎么~,還不進來?!?p> 朱友諒負手在門口踱著步,猶豫了半晌,推門邁步走了進去?!皡⒁娡鯛敗!?p> 朱溫瞇著眼睛打量著朱友諒,唇角噙著無法揣摩的笑意?!叭绻就踝屇阌H手殺了蔣玄暉,你會不會恨我?!?p> “?。坑H~~親手。”
“如果你難以下手,那我讓友文來做。”
朱友諒心中牽出一絲難過的情緒,沉默片刻后,復而一口答道:“不~~不會,我來?!?p> “還有穢亂宮闈是重罪,蔣玄暉留不得全尸,另外監(jiān)斬張廷范、柳璨的事情也由你來做?!?p> 朱溫的話讓朱友諒心中留存尸骨的希望也破滅了,眼角經(jīng)脈的跳動,跟著話語內(nèi)容的展開動的越發(fā)的厲害。朱友諒垂眸,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讓朱溫發(fā)現(xiàn)異樣:“微臣~~遵~~命?!?p> 乾元殿
待伺候的宮女退出去后,蔣玄暉披著發(fā),以手支頭,獨自出神。一股藥香漸漸散了滿室都是,夾雜著微風的氣息,莫名的傷感從后飄了出來。
蔣玄暉對著放上案桌的藥盞發(fā)了會兒呆,慢慢將藥喝了下去,雙眉微鎖,見身后之人遲遲沒有動靜,問道:“怎么愁眉苦臉的,見過王爺了?讓你親自動手?”
“嗯。”朱友諒回道。
蔣玄暉的目光微微一滯,卻溫聲回道:“他留我全尸嗎?讓你很為難吧。”
眼底的眸光清淡而柔和,卻有一種解脫的釋然漸漸沉淀在幽深的底處。
“友諒?”過了會兒,蔣玄暉又叫了聲,他卻好像沒有聽到:“友諒!”
“哦。你說什么?!敝煊颜徦坪鯊哪撤N思緒中突然被驚醒,答應了一聲。
蔣玄暉低聲說道:“這藥里,你是不是下毒了。”
朱友諒不解,以目相詢,蔣玄暉在他耳邊又重復說了一遍,他面露恍然之色:“還真的瞞不了你?!?p> “陪我出去走走,我不想自己難看的死相被曼小童看見,死后還要在我耳邊哭哭啼啼,撈不得清靜?!?p> 人生得一知已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
四周恢復了漫長的沉寂,朱友諒和蔣玄暉一起緩步到了乾元殿不遠處的梅林,微風拂面,蔣玄暉遙遙望著沒有邊際天空,忽然淡淡一笑,扭頭說道:“你我相識那么多年,我還沒見你好好給我舞過劍,就當給我下黃泉的送行?!?p> 朱友諒俊眸一抬,頓了頓:“兄弟我遵命!”說到這,他又突然停住凝視著蔣玄暉。
梅樹前,乾元殿旁,一個身影慢慢靠著樹干盤膝坐到了地上,默默看著。
萬樹梅花,滿天飛舞,吹起他衣帶當風,袖玦飄舉,劍風犀利,似將乘風歸去。那一刻,時間緩緩停駐,林空人靜梅花落,相逢相知,只是如夢一場。隔著薄薄的微光,蔣玄暉合著雙眼,臉色極淡,就像破曉前一抹月牙,漸漸要隱去在天地之間,柔和而蒼白。
鐘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而我將封存那顆待你的心,若有來世,定不再為官為將,我們只做兄弟,一生為伴。
天祐二年
“賣國賊柳璨,死有余辜,老天爺啊!收了我吧?!?p> 張廷范,柳璨被先后送往刑場斬首,而朱溫因厭惡柳璨出的主意,導致白馬驛死了一堆冤屈的大臣,誓要將柳氏一族剿滅干凈,故他兩個弟弟均受到牽連,被處笞刑至死。朝廷因皇太后喪禮廢朝三日,哀帝同時下詔以太后喪及宮闈丑聞為由廢新年郊禮,并廢積善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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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馬蹄聲打在了青石路上,馬鞭急揮,遙遙遠去。
“你回馬大人那?”
“嗯,那你呢,還跟著梁王嘛?”
朱友諒望著曼小童懷中的白瓷壇,輕嘆了口氣:“我會回老家,有機會去看你,珍重?!?p> “珍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