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四月,沒有三月的微寒,沒有五月的燥熱。云城里的一朵朵海棠花在陽光的沐浴下,在綠葉的襯托下肆意綻放。
四月,一樹花開,一簾花事,穿越季節(jié)的長廊,幻化成一抹暗香,勾起傅安予心底的過往。
傅安予不知道云歌是否還記得他們初相識的那天,他記得遇見的那天也是溫暖四月中的一天。
那年,他十五歲,她八歲。
傅家和林家的長輩以為兩人的初次見面是在家族的安排下第一次認識的,可其實他們早就在之間見過。
那年,十五歲的傅安予在自家爺爺?shù)陌才畔聞倓偨Y(jié)束在公司的實習(xí),十五歲的他已是大學(xué)二年級的學(xué)生。
不同于普通人的高智商和顯赫的家族背景都在提醒他不能做一個“普通人”,他聽從家族的安排連續(xù)跳級,持續(xù)保持著他的優(yōu)秀,可是從來沒有人問過他想不想要,感覺到開心了嗎?
他與同班的同學(xué)有著鴻溝似的年齡差距,同學(xué)們的活動從來不叫他,一是因為他是“天才”,而天才是不會和“凡夫俗子”一起玩耍的,二是因為他的顯赫身份,同學(xué)們怕在玩耍的過程不小心傷害到他。
別人羨慕著天才的智商,可是卻忘卻天才只是擁有著天賦,沒有日復(fù)一夜的練習(xí)和努力,他也只能是成為課本里的“仲永”。
他們只看見傅安予身上的光輝,卻沒有看見他也曾因為完成不了爺爺交出來的實習(xí)任務(wù)而在書房里挑燈夜戰(zhàn)的模樣,也沒有看見兒時被懲罰而被打紅的手背。
這樣的傅安予是孤獨的,也是蒼涼的。
在一個男孩子應(yīng)該和一群好友勾肩搭背去打上一場大汗淋漓籃球賽的青春時期里,在一個應(yīng)該在男孩子應(yīng)該偷偷暗戀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的青春時期里,在一個男孩子應(yīng)該意氣風發(fā)的青春時期里......傅安予面對的是成年人世界里的壓力。
這些青春傅安予沒有感受到,這個年紀的他已穿上了合身量裁的西裝,換上锃亮的皮鞋,梳起成熟的發(fā)型,行走在一群大人的世界里,同商場的詭暗陰譎的人心打交道。
他在日出暮落的一天,花開花落的季節(jié)里更加的冷漠,更加的孤僻,像極了一只在世間無所歸處的孤單靈魂。
初見云歌不是一見鐘情,更不是二見動心。
云城人民公園里,四月溫和的天氣,公園里盛開的海棠花吸引著這座城市里忙碌的人們停下匆忙的腳步欣賞一二,那時,傅安予是忙碌人群里的一員。
在傅氏集團實習(xí)的他不喜歡和同事一起用餐,他總是忙到辦公室里的同事走得差不多的時候出來在樓下的快餐店打包一份食物帶到公園里就餐。
中午的時刻,習(xí)慣來公園的老人和孩子大多都在夢鄉(xiāng)里遨游,做著屬于自己的香甜美夢,所以公園里很安靜。
靜的傅安予的耳邊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響,讓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海棠花香。
這里,讓他感覺到自在,不用再帶著“面具”去裝扮自己,他在這片安謐里感受到的是快樂和寧靜。
那天的他和往常一樣,尋到一個有綠蔭的地方想吃完午飯,再小瞇上十五分鐘就回公司工作。
可是當他剛剛打開快餐盒子想要動手吃飯的時候,頭頂傳來一陣樹葉抖動的簌簌聲響,還沒等傅安予來得及看清頭頂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從天而落“的樹雨”淋“懵了。
那時的男孩子蹙眉,再蹙眉,那眉就好像要將全部的不滿宣泄出來。
因為樹葉大多掉進了他的飯里,四月季節(jié),不僅是花草萌芽,盛開的季節(jié),也是昆蟲獸蟻出沒的季節(jié)。
潔癖的傅安予斷斷是不能接受吃下一頓可能被毛毛蟲蠕動的”飯“,他用力蓋上了快餐盒子,利落起身,拍落身上的葉子。
隨著自己拍打衣服的聲音落在傅安予耳里的聲音還有一個屬于女童稚嫩但缺乏甜美的聲音,傅安予那時候想:小孩子真的是麻煩精。
因為他看清楚了讓樹葉”舞落“的原因是一個風箏被兩個相互交叉的樹枝卡住,有人用力拉扯風箏而使樹枝上的葉子不堪其力而掉落。
顯然,風箏是小孩子玩的,而風箏也是屬于說話的那個女孩子的。
”陳叔,怎么用力拉扯風箏它還不下來,如果被爺爺發(fā)現(xiàn)我偷偷出來放風箏,他又得罰我了“女孩的聲音帶著故作堅強的冷靜。
”別擔心,陳叔爬上去看看能不能拿下來“有聲男子溫和的聲音響起,聽聲音,像是個三十出頭的男子。
聞言,傅安予心里冷笑:呵,還是個熊孩子吶。
傅安予轉(zhuǎn)身,走出沒幾步,又聽見背后有聲音響起:”物理學(xué)上學(xué)的力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相互的,陳叔,我們不夠高,用手探它。輕微作用力它是不會下來的“。女孩的話吸引了傅安予,讓他停下了離開的腳步。
轉(zhuǎn)身回頭,想看清楚那個孩子的模樣。
可他怎么想到那個孩子正在睜著一雙安靜如水的眼眸看著他,被盯的他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探探頭看看自己的周邊,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一人。
他后知后覺小女孩盯著的人是自己,盯著他的人有著與自身長相不符的安靜和清冷,傅安予看著那雙眸子,好像看見了倒映在女孩眼底的自己。
他有些奇怪為什么那個女孩子要盯著自己,還沒等他想明白,就看見那個小小的女孩子滿臉笑容地和他說:”哥哥,你能幫我拿下樹上的風箏嗎?“
女童眼里是天真和爛漫,還帶著一種極致吸引人的魔力,所以傅安予答應(yīng)了下來。
女童的一瞬變臉討好,讓自己有那么一瞬間想到了自己的偽裝。
他的偽裝變臉是想要蓄滿力量反抗,而她的變臉更像是隱藏。
等他拿下那個風箏的時候,樹下只剩女孩子一人,在傅安予還沒有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傅安予能準確地抓捕到女孩子眼底地冷漠,根本就沒有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童真。
而等傅安予站在她面前,將拿下來的風箏遞給她時,她的杏眼已是一副純真的樣子。
真是有趣。男子想。
他看著女童嘴角的笑,弧度上揚的剛剛好,只是那眼底的笑意沒有抵達心里。
傅安予看著眼前小小的不到腹部的女孩子,他心里無比地確定,他是她的同類。
因為是同類,所以能夠聽懂在這個年紀里不該擁有的知識。
因為是同類,所以能夠看穿笑臉面具偽裝下的冷漠。
因為是同類,所以能夠看到眼睛里深藏的冰川。
傅安予拿著風箏的手沒有放開,就問了一句:“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林云之”回答,但女孩撇開臉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拿著風箏的手放開,男子笑著俯身用一種相等的姿態(tài)自我介紹:“你好,云之,我叫傅安予”。
林云之轉(zhuǎn)頭直視傅安予的眼睛,沒有偽裝,眼底像是冰凍千年的冰川問:“你看到我風箏上面的東西了?“
林云之的冷漠語氣沒有嚇到傅安予,在他的眼中,林云之是他的同類,但也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小屁孩。
風箏上,畫著的是一個小女孩站在一間房子前,女孩抬頭看著天空的小鳥,手中拿著紅色的東西,像是蘋果。他能看懂她筆下的世界和情緒。
傅安予能看的出來畫中的女孩受到的是壓抑,想到的是毀滅,向往的是自由。
這種頻道交流只有世間擁有同樣孤獨的人才能感受的到。
正如傅安予想讓自己變得更加的強大,不再受家族的牽絆和束縛。
而這個叫林云之的女孩也是和他一樣想要逃離。
可是他還沒有像林云之那樣極端,想要毀滅。
他剛剛想要繼續(xù)和林云之說話,就看見有個中年男子手中提著東西向他們沖來,一眨眼,男子就將女童護在了身后。
那架勢,讓傅安予覺得自己像極了人販子。
林云之微微拉了一下身前陳叔的衣擺,站了出來接過男子手中的袋子伸給傅安予淡淡地說:”給你,這是賠禮也是謝禮“。
哦,原來她知道是自己毀了他的午餐,也懂得表達自己的謝意啊。
傅安予接過道謝,可男子俯身小聲說:”如果你不想你的陳叔知道你的想法,你以后可以把自己的想法畫出來給我看就行了唄“。
說完話的他,還指了指林云之手中的風箏,摸了摸她的腦袋,便離開了。
那天,和傅安予共事的同事都感覺到了傅安予的不一樣,少了點以往的那種冰冷。
兩人的初見,沒有情愫的流動,有的是兩人同樣孤獨蒼涼靈魂的交流。
這樣他們感覺到的是世間不止是自己在這紅塵間以最孤獨的姿態(tài)行走。
可那時候的他們都不知道有一天會成為世界上最親密的夫妻關(guān)系,雖是親密的關(guān)系,兩人卻在彼此的世界里背道而走,越來越遠。
多年前的四月,傅安予與林云之相遇,擁著一段過往。
那時天真,不知歲月。
如今的四月,傅安予與云歌成為夫妻,可兩人之間卻有五年的時間鴻溝。
他的過往,她的歲月,可否能等來四月的一樹花開。
只有時間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