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荻本來還以為后邊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沒想到對方說漏了嘴,竟留下這么大把柄。
后來,鬧事的一眾人等被帶到了西市署,仙不歸雖擺脫了嫌疑,也因店里那些出現(xiàn)的毒物,蒙上了一層神秘面紗。
酒坊的生意重新變得蕭條,但儀通和呂氏卻每天充滿了干勁兒。
原來,儀荻在這次離開時,給他們留下一張方子,信誓旦旦說可以幫助儀東醒來。他倆看別的藥用了近半年時間也沒任何起色,心一橫,干脆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真的依照她的方子,給儀東喂起藥酒來。
又過月余,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這日午后,儀荻忙完了花圃的事,泡了一壺牡丹花茶,一個人躲在樹蔭下的秋千架下打盹。
半睡半醒之間,恍惚有人走到她跟前。空氣里,好像多了股熟悉清新的茶香,但飽嘗過失望滋味的她不敢再奢想什么,寧肯按下?lián)淅饫狻⒉豢习卜值男乃?,老老實實瞇著眼睛,偷得浮生半日閑。
陸平柏站那兒半天,也沒等到儀荻睜眼。他以為她睡熟了,一時竟走神兒打量起她的面龐來。
不過這種打量,好像并不逾矩。因為,他看她的眼神完全不是男人看女人那種,而是主人看著自己寵物那種獨斷、驕傲和挑剔。
瘦了,也黑了。
平平無奇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勉強還能過眼,只不知道為什么,她偏偏有種能耐,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堅守多年的原則。
第一次伸出援手,第一次妥協(xié)貼補,第一次主動救人,第一次被騙動怒……他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心理太過扭曲,所以才會忍這么久,都沒對這只弱雞動殺心。
再不然,總不會是因為她的忠心耿耿,任勞任怨吧?
他以為,這次驅(qū)趕多少會對她產(chǎn)生一些刺激,沒想到她卻眼大心空、沒心沒肺的躲懶兒、睡覺,還蕩著秋千、泡著茶,簡直……簡直是豈有此理!
儀荻等了好久,沒有再聽到什么動靜,越發(fā)認定自己剛剛是又產(chǎn)生了幻覺。她安心的頭枕著一包花瓣,毫無儀容負擔(dān)的歪在秋千上。全然不知,只這一刻功夫,陸平柏已否定了她的全部勞動成果,甚至連花圃的打理和修剪,也變成了他眼中自私自利的悅己行為。
陸平柏生了一會子悶氣,又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手帕墊著的茶壺上。至少嗜茶這點,她確實沒有撒謊。他心里略微舒服了些,遲疑一下坐在了一旁的石頭上,隨手拿起倒扣在陶壺上的竹杯,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竹盞本來就很新奇,再看倒出的茶湯不是綠沫,而是完好的茶葉和花瓣,他更是覺著不可思議。
這種東西能好喝?他心里雖產(chǎn)生了這種疑問,但抱著學(xué)(獵)習(xí)(奇)的態(tài)度,他還是把茶盞拿到鼻端嗅了一下。
竹子的清香,牡丹的雍容,綠茶的甘醇雜糅在一起,好像不比他尋常加了生姜、干果、大米的味道差。
他有了些信心,終于就著盞沿嘬了一口。這感覺怎么形容呢?似寡淡而又豐富,說沖突卻有留白,好像更適合悠遠、悵然……各種淡淡地心境。
陸平柏瞇著眼睛品了好久,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儀荻正瞪大了眼睛望著他。
“你醒了?”
“你怎么在這兒?”
兩人同時發(fā)問,儀荻因為問話更長一些,落在了后邊,卻給人一種好像已經(jīng)回答的錯覺。陸平柏因為自己失儀在先,更怕陷入靜默的尷尬,只能先一步做出回答。“過幾日,就是我阿爺?shù)膲壅Q,我想提前在府上添置些花草?!?p> “呃,”儀荻聽到這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心里有些失落。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她又有些釋然了。他從始至終什么都不知道,還能期待什么呢?
她竭力調(diào)度著所有的情緒,露出一個笑臉,“那大人想添些什么——不如,我?guī)闳セㄆ钥纯矗俊?p> “已經(jīng)看過了。”陸平柏趁著儀荻轉(zhuǎn)身,連忙放下仿佛燙手的竹杯。
儀荻腳下一頓,無奈的又轉(zhuǎn)過頭來。雖然她面上依舊是笑瞇瞇的,實則內(nèi)心里恨透了自己的這種笨拙和逃避。
“我看花圃打理的不錯,各式花草都和之前大有不同,尤其是造型、搭配上更是充滿了意趣,應(yīng)該大部分都是你的功勞。”
那是自然。儀荻對陸平柏的肯定很是自得,不過,她也并未因此而喪失基本的判斷。依照她對人性的了解,這么個冷淡的家伙,應(yīng)該不會不遠千里的跑來,只為挖掘她的閃光點,送她幾句廉價的夸贊。
她猜不到陸平柏的心思,又不肯坐以待斃,所以抖個機靈,拉上花自芳一同下水,畢竟在他嘴里,他倆曾經(jīng)還有一個階段好的差點兒傳一條褲子。
“大人謬贊,這里邊很大一部分還是花大哥的功勞?!?p> “你不必提他,我心里有數(shù)?!标懫桨卮驍嗔怂脑?,又間隔一會兒才道:“花大娘年紀大了,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你今天就隨我回閑云居吧,那邊還有個活兒需要你來做?!?p> ?到底什么活兒?為什么不一下子說清楚呢?儀荻心里跟貓抓一樣好奇,想要問個明白,又擔(dān)心犯了陸平柏的忌諱,自己別扭半天,愣是沒把話挑明了。
但她能憋住,不見得別人也能憋住。就在陸平柏吩咐下人往馬車上裝花時,醉酒的花自芳終于聽到風(fēng)聲跑了過來。
“我早該想到是你!一年一次有意思嗎?!別人對你那點心意,壓根兒看不上眼,你何必?zé)崮樫N人家的冷屁.股呢?”
“放肆!你怎么同主子說話呢?!別忘了你和你娘還是大人養(yǎng)著呢!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么沒良心!”
“我沒良心?我鞍前馬后跑動的時候,你他niang的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一個伶俐些的下人看不過眼,指著花自芳就開罵,花自芳自然不樂意,兩人很快廝打在一起,不久,更多人加入到混戰(zhàn)中。
一時間,塵土喧囂、兵荒馬亂。
儀荻從未見過這么原始粗野的解決辦法,不顧被波及的危險,強行進行勸阻。但陸平柏對這一切置若罔聞,只等著花植全部裝進馬車,拉上儀荻便絕塵而去。

伊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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